只是话音未尽,便听“轰隆”的一声,溶洞上方突然坠下一块巨大的石壁,石壁如斧砍下,直接嵌入来时的那道裂缝之中,将其完全填塞封闭,而整个溶洞顶部似乎也起了连锁反应,不断有巨石从上面跌落下来。
正当众人惊魂未定之际,一道耀眼的火光从不远处的那只鹤爪剧烈蹿出,刺得众人眼睛一阵生痛,只得以手遮眼。
而紧随而来的那阵滚滚热浪,更是让他们瞬时就变得口干舌燥,仿如身上的衣服都要随时被烧掉一样。
那怪鸟的鹤爪十分神异,橘红火焰从其桂黄色的肌肤之内,源源不绝地散射而出,不但炽热无匹,还宛如洪水泛滥一般,顺着四周生机尽失的枯草,呼啦的一声便瞬间蔓延至整个溶洞,速度之快,根本就容不得陆易他们作出半点反应。
而且这火焰也甚是邪恶,沾惹半分便顺着介物连营烧来,金石亦不能阻歇,非要烧尽接触之物蕴含的灵气方才休止。
陆易四人哪敢冒火仓逃,只得连忙跃上一块高矗的大石之上,背靠着背,一边施法阻止火势蔓延上来,一边防着不被溶洞之上的落石砸伤,才暂得安命。
至于那伏于鹤爪之下的龙须蟒,可就没有这般好运了,此时它浑身上下都被烈火层层包裹着滋滋烧灼,长长的龙须如同几条火蛇一样在空中挥舞乱卷,巨大的蛇身伴着呜呜地凄厉悲鸣,更加剧烈地翻腾摇摆,拼死抵抗。
可不管它作何困兽之斗,亦难以逃脱鹤爪巍巍大山一般的压服钳制,只会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让那些火焰透过它的鲜血而燃烧得更加旺盛。
而退到一旁的白蛇,眼看着龙须蟒顷刻之间便被火焰覆没,而且身上的火势还越烧越旺,额上那四个眼睛不由得骇然紧缩、紫红交替不断,身子不断往后退去。
洞内枯草焚烧产生的浓烟,伴随着烧灼龙须蟒而生出的腥臭,更是让它暴躁不安,颈部肌肉鼓得绷紧,蛇信子亦频频张吐。
只是,即便在这种危在旦夕、随时都要被烧死活埋的时刻,它依旧难以收敛自己对龙吐珠的渴望,犹豫了好半晌之后,方才克制住欲要火中取栗的冲动,朝着龙吐珠所在的方向嘶嘶低鸣了一声,好唤回那只颇为仗义的青鸟,以逃离此地。
可它接连低鸣了数声,依旧不见那青鸟的踪影,本是焦躁的白蛇就变得更加狂躁不宁了,尾部尖锐的四叉画戟嘚嘚乱响,蛇身来回游摆不定,满身雪白色的鳞甲一下子逆竖倒转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猛烈的火势渐渐将白蛇逼退至一个洞口处,只要它想离开这险境,转身入内便可逃去,然而大出意料的是,那贪婪的白蛇不但没有惜命遁走,反而突然安静了下来。
周身竖起的雪鳞在一阵阵颤栗之下,绵绵不断地从鳞片间隙之内,流出一层层胶状的墨汁,这些墨汁很快就铺满白蛇整个身躯。
随后,其额上那对紫色的眼睛忽而瞳孔一缩,从里面射出两道淡紫色的光柱,紫光所照之处,无所不焚的火焰顿时如遭天敌,纷纷避却熄灭,甚至诡异。
白蛇举着额上紫光,往龙吐珠所在的地方找寻了片刻,终于看到了那只晕倒在青龙藤之下、正被烈火煅烧的织锦鸟,心下当即焦急如燎,连忙将紫光定在织锦鸟所在之处,除却它身上的火焰后,便颤巍巍地拖着它乌黑的身躯,在火焰中向着龙吐珠蛇游而去。
陆易忍着热浪炙身,站在巨石顶部,不断地运剑削掉已经烧着的石块,以阻止火势蔓延上来。
这种却火之法虽无异于扬汤止沸,削到最后,他们还是逃不掉祝融临身的结局,但此刻火神笼罩,他们也只能这样拖延下去了。
不过,陆易素来乐观镇定,越是这种危难的关头,反倒越觉得淡然无惧,从容得如同局外之人那样,隔岸观之、作壁处之,甚至还有心思四下张望。
此时,陆易余光见那白蛇紫目泪流不断,全身墨汁如鞭炮那样噼啪炸响,痛苦万状亦要靠近那龙吐珠,不由得好奇地说道:“白蛇虽贪婪自大,但以其谨小慎微的禀性,断然不会为了龙吐珠而置性命于不顾,它这是要干什么?”
靠在其背后的赵柱子闻言,本欲为白蛇辩护几句,但就是有一口气哽在喉处,死活也不说一句话来。
虽然火焰遮挡了视目,让他难以看见晕倒在龙吐珠下的织锦鸟,但赵柱子却能从白蛇那几声低鸣的呼喊之中,听懂它的情谊,白蛇是在等待小衣的归来,现在忍着万炮鞭笞的剧痛前行,亦是为了去解小衣之困!
白蛇、小衣,此两者皆是赵柱子的伙伴好友,然而,他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忍受焚烧之苦而什么也做不了,心中难受之情比之烈火还要炽盛几分,也难怪他如此憋闷了。
百里天晴心思剔透,对白蛇这等奇珍异兽的习性又知之甚详,只是看了几眼,转念之间便对它的反常之举明了于心,颇有些感慨地说道:“白戟兽因其血肉有延寿生筋之功效而天敌遍是,若不谨小慎微些,怕也难以活到转蛇为兽的时候了。
此兽虽贪婪自大、独吃自疴,常常做出亡人存己那等寡情之事,可一旦得到其认可,反而会受其赤诚以待、肝胆相照,即便你饮其血、刮其肉,它亦不会忤逆背叛。
看它此番忍痛蹈火、舍己救人,想来是赵兄那只青鸟得到了它的认可,它才做出这等忠义之事吧!”
“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
陆易闻言,大为动容地赞叹一声,心中对那白蛇悠然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意。
又想到他们四人虽萍水相逢,但过中逃避追杀、对敌龙须蟒、落井献祭,现在更是一同身陷火海之中,数次生死相依、患难相扶,情谊之坚岂不比那白蛇与青鸟还要深厚?不如……
想得正妙之时,陆易忍不住哈哈大笑,朗声说道:“数人世相逢,百年欢笑,能得几回又。试回首,晴雨常在,庭前绿竹伴眉皱。
百里兄、柱子、夜雨姑娘,此际烈火燎困、死期不远,不如我们四人在此结为异性兄妹,再去闯一闯那黄泉之路,你待如何?”
“妙极妙极!陆兄之侠义,赵兄之忠勇,早已让我起了结交之心,可恨患难经折,未得以如愿。若是能在这冥狱门前了此遗憾,当真是快事一桩。”
百里天晴欣喜不已,他先前的百转金元丹,之后的落井血祭,虽皆是事出有因,但未尝没有试探的深意在里面。
现下既已认定陆易、赵柱子两者皆可遗妻托孤,结义之事自是顺遂心意了,便接着说道:“如此一来,你们的救命恩情,愚弟可就要坦然受之了,哈哈哈。”
陆易亦随声同笑,说道:“面对强敌之时不惧、应对意外之时不乱、生死抉择之前不退,百里兄之胆识、谋略、气度,皆在我等之上。有此‘愚弟’,我们可当不稳这个大哥啊!”
百里天晴闻言,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泛起几分激动之色,说道:“陆兄就不要再谦让了,我乃早夭之命,三十而斩。你若为长,勿论柱子、夜雨的前路,只怕连我的墓穴棺柩,我都不必忧心了。奉你为兄,我百里天晴,心甘情愿。”
陆易轻快地削掉一块烧着的石块,摇头不迭地说道:“非也非也,彼一时非此一时,如今你我同舟于火海之上,生死早非天数所定,说不准黄泉路上,我还要候大哥半晌呢!”
“哈哈哈……”百里天晴狂笑一声,身上傲绝于天下之气概凌厉而出,他若欲死,仙神莫之能救;他若欲生,鬼妖莫之能拦。这区区祝融之火,又岂能焚得了他?
只是未待他辩论下去,便听到一声清铃之音说道:“不如以跳井之先后,论兄弟之长幼吧!”
百里夜雨星眸闪闪,冰霜之颜在这火光的映照之下,仿如春风化雪那般明艳动人。
她在血祭方井消失那一刻,便发誓上穷碧落下至黄泉,都要追随眼前这三人的了。
他们虽渺小于天地,但在生死之前,却义无反顾地选择牺牲自己而成全于她,这等情义又岂不是比天地都要厚重百倍吗?天地于我何用,他们,才是我的天地!
而一旁的赵柱子先被白蛇所感动,现下又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情义深切,浑身热血沸腾,他自幼孤独,虽有父爱怜顾,但罕有人视之为友,此时却被人亲为兄弟,眼泪几欲夺眶而出,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百里夜雨言落之后,便连忙哽咽着嗓子,无比坚定地说道:“大哥、二哥、四妹,请受我赵柱子一拜!”说完,躬身长揖,泪如雨下。
陆易、百里天晴二人连忙将之扶起,三人真情流露,两两把臂,相视片刻,皆同声齐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