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厉家一处偏僻的小院中,厉天绝闭目静立于此,他右手持刀,迟迟未曾睁眼,似乎在感悟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嗡~”
一只烦人的苍蝇此刻在他身前晃来晃去,见他不为所动,便更是得寸进尺的贴近了他,就好似在戏耍着厉天绝。
似有所感,厉天绝耳朵一动,剑眉轻皱,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身体保持握刀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一尊石像。
眼看这只苍蝇得意洋洋的即将攀附在他的衣襟时,忽然,他双眼迅速睁开,右手猛然拔刀!
瞬间,只听得“唰”的一声,那只作死的苍蝇,已然身首异处,再不复方才的嚣张放肆。
好快的刀!
好准的刀!
此刻若有旁人目睹,定会如此感叹。
刀法,入微了!
可对厉天绝来说,这还远远不够。
“还是……太慢了。”他喃喃自语,接着再次闭上了双眼。
显然,他并不满意自己的刀法。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无法聚气,便意味着无法修炼内功心法,不能御气对敌,若是以前便也就罢了,可自从前两天厉灵儿走后,他心中便总有一种悸动感,却始终不知这种悸动从何而来,于是,他出于本能的拿起了刀,他已经快三年没碰刀了,可他的刀法,依旧凌厉。
可单单修炼外功招式,没有内功辅助,那便不能将外功真正的完全发挥出来,就譬如说,两个在外功造诣旗鼓相当的武者,其中有一位是淬体圆满,另一位是聚气境,两人对招,淬体圆满的武者必败无疑。
到了聚气境,便能聚气于体内经脉,虽说丹田未开,无法将灵气转化成元气,从而御气对敌,但是却因为体内有灵气蕴养,他的体质和持久力都会比淬体圆满的武者强,这便是气的重要性。
当然,也只是相对而言,倘若肉身强大到了某种程度,外功技巧通神,化为意,那便可借天地之威,聚一方灵气施展强大的攻击了,这显然不是厉天绝一个小小的淬体武者能做到了,他的身体无法承受天地之威。
当然,也不乏一些淬体境圆满的武者外功技巧高超,从而越级搏杀聚气境。
毕竟,聚气境只是淬体到炼气,由外而内的过渡罢了,聚气境无法御气对敌,只是单纯的由于体内有灵气蕴养,肉身和持久力比淬体境武者强大罢了,真正的生死搏杀,结果还犹未可知。
倘若淬体圆满对上炼气境时,哪怕你多么妖孽,基本也没有赢得的希望了,炼气境武者已然开辟了丹田,炼出了元力,能够御气对敌,能将外功的效果成倍拔高,这时候,所谓的外功技巧成了对敌的辅助,元力成了主要进攻手段。
因此,厉天绝放弃了刀法招式,他想到了前世在地球上为了寻求武道,所看过的那些武侠小说,想到了其中的独孤求败,想到了西门吹雪,想到了傅红雪等等人物,这其中有人用刀有人用剑,但有一点却大致相同,那便是快!
对,既然无法凭借招式越级对战,那便不练招式了,只要出刀够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其不备之时,拔刀!斩!
一念至此,眼还未来得及睁开,刀,便已经挥出!
“哗!”
长刀斩出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也已然睁开,漆黑的夜色下,他却清楚的看到,他的刀,斩断了一滴硕大的雨珠!
原来,不知何时,夜色已然漆黑如墨,天边也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
他怔了怔,看着天边倾盆大雨,才发现自己浑身已然湿透。
“咔嚓!”
一声细微的声响传来,厉天绝闻声望去,只见手中长刀已然寸寸碎裂,仔细看去,原来,这是一柄无锋木刀,如今却已无法承受劲力的摧残,彻底崩坏了。
他不是不用铁刀,而是落魄到只能用一柄的粗制木刀。
他除了有个庶出少爷的身份,和一天三顿的粗茶淡饭外,在这厉家待遇甚至不及一个低等下人,虽然不用端茶送水,却也要每天在这柴院劈柴,这自然拜那薄情的父亲所赐,他父亲认为,厉天绝聚气浪费了家族太多资源,也丢了家族脸面,厉家不养闲人,所以他要做出贡献,他虽然日日身穿锦衣,却都是几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穿旧不要的,美其名曰,不铺张浪费。
甚至他已经被禁足快三年了,他那位父亲说了,什么时候到了聚气境,什么时候才能踏出家门,否则出去也是丢人现眼,倘若丢了厉家的脸,他也就死到临头,失去最后的价值了。
便是这柄已经崩碎的木刀,也是自己闲暇时,用那把劈柴的的斧头制作出来的,虽然只有一把斧头,但他手很巧,也很熟悉刀,所以勉勉强强有个刀的样子,不至于毫无用处。
雨越下越大,丝毫不见要停歇的模样,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压的厉天绝心中那种莫名生心悸感愈发强烈。
前世多年的生死厮杀,让他对危险有种极度敏感的嗅觉,哪怕,这种感知已经十五年未曾有过了。
他总感觉,似乎有什么危险逼近,甚至越来越近。
他快步走到屋檐下,抄起靠墙的那把劈柴的斧头,紧紧的握在手中,这是他唯一能用的武器了,虽然不如刀称手,但,也足够了。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身在厉家,会有什么东西什么人能威胁到自己的命,但他知道一点,那种屡次救得他性命的感知能力,不会欺骗他。
他就如此站在屋檐下,手中握着斧头,面向柴院的大门,静静等待着危险的到来,水滴从发丝不断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嗒,嗒,嗒。”
柴院外,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沉稳有力,踩压到地面上的雨水时都无法将其溅起。
忽然,脚步声停了下来,厉天绝剑眉紧皱,握斧的手又紧了一分,手指的关节都由于过于用力显得发白,倘若他此时松手,定会发现,斧头的木柄上,已经留下了五道指印。
但他此刻没有时间关注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因为,他知道,危险,就在门外!
吱呀——
院门被缓缓推开,走进了一个身穿黑袍的中年男人,他左手中打着一把油纸伞,右手握着一柄带鞘的三尺长剑。
见到来人,厉天绝瞳孔顿时一缩,似乎来人的身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来人见着厉天绝的架势,有些惊讶,随后面色一沉,沉声喝道:
“逆子,见到为父,便是如此反应吗?”
来人正是厉天绝今生的父亲,厉家家主,厉无风!
面对厉无风的喝斥,厉天绝不为所动,面若不化寒霜,平常死寂的眸子此刻无比冷冽凌厉,如同一柄出鞘寒刀,摄人心魄。
沉默片刻,厉天绝抿了抿有些干涩的薄唇,冷笑着开口道:
“你是来杀我的吗?”
轰隆隆——
天边一道惊雷乍起,似是在斥责他的荒唐话语。
厉天绝却恍若未闻,只是死死看着厉无风,眼中再无其他,哪怕站在面前的这人,是他今生的亲生父亲,厉天绝仍旧没有放下心中的警惕,手中的斧子反而握的更紧,更稳。
就是面前这人,让他那股心悸感愈发强烈,他面上冷漠,心脏却在快速有力的颤动着,仿佛有种致命危机即将临来,相比这薄情寡义的父亲,他更相信自己多年生死厮杀中得来的感知能力。
“哼!”
厉无风闻言却是一声冷哼,沉声道:
“父杀子,天经地义!”
轰隆隆——
又是一道惊雷乍起,威势更盛方才。
好一句父杀子天经地义!
厉天绝心寒如冰,前世出生便被父母狠心抛弃,重活一世虽然依旧没得到寻常人家的父母爱护,但没有从小就被抛弃,不再是孤家寡人,他便很知足了,哪怕他们这些年对自己不管不问,厉天绝都不曾有过半句怨言,可如今,方才知晓,原来不是自己今生变的幸运了,而是自己还没到该死的时候!
是自己的价值,还没有被榨干,所以才侥幸存活至今吗?
或许厉无风已经准备用行动回答他。
大雨,还在不停的下着。
天边,时不时响起一声惊雷。
父子两人已然相视无言。
良久,厉天绝终是没压住心中所想,涩然开口道:
“为什么?”
“想死的明白点吗?好!那我便告诉你为什么!”
厉无风冷冷一笑,说道:
“因为你娘那贱人承认了……”
“你是她和别人所生的杂种!”
厉天绝闻言身形一震,怎么可能?
他不知道自己这位薄情父亲所言是否属实,他三岁那年,不知为何,自己的母亲便被休出了家门,独自在城北开了家酒店营生,三年前没被禁足时,他还偶尔去看望母亲,只是他母亲对客人很热情,唯独每次见到他时满脸厌恶,他多面打听,才知道,原来他娘年轻时曾与一书生相爱,后来自己这父亲横刀夺爱强娶了她,至于那书生,有人说他承受不了打击自杀了,也有人说他心灰意冷之下,离开了青云城,结果到底如何,随着时间的逝去,也变的不再重要了,因此,他也再也没去看望对他厌恶至深的母亲,他不想再去打扰她的生活,从此也对所谓的母爱彻底失望了。
可是,就是如今,自己这认了十五年的父亲,亲口告诉自己,他是母亲和别人的私生子!
纵然是心冷如他,也不免有些激荡。
“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青云城,你和你娘那贱人已经将厉家的名誉和颜面败坏的一塌糊涂,如今既然知道了,那就老老实实接受家法处置吧。”
看了一下有些失神的厉天绝,厉无风冷冷一笑,丢下油纸伞,丹田中汹涌元力翻滚而出,掀开脚下周围的雨水,紧接着身形一动,长剑瞬间出鞘,一道刺眼的冷芒如同择人而噬的蛟龙,笔直的朝着厉天绝袭来!
生死刹那之际,厉天绝已然心神回转,见那来势汹汹的一剑距离自己只剩一步之遥时,顿时浑身汗毛炸起!
他以斧为刀,猛然挥出,横劈而去!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唰的一声!
斧头,断成了两节!
随着斧头前端“啪”的一声重重摔在雨地上,厉无风的剑,也已然刺入了厉天绝的心脏!
一剑穿心!
殷红的鲜血伴着大雨,自厉天绝的胸口不停的渗出,随后滑落在地,瞬间被雨水冲淡。
厉天绝眸子有些涣散的看着眼前的厉无风,,断断续续的说道:
“你把……那个……女人……怎么了……”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自己那母亲似乎说过:
“你是厉家的少爷,是那个男人的儿子,我不过一介做小生意的普通妇人,可高攀不起你,回去享受你的少爷生活吧!”
原来,她是恨这个强娶她,害得自己的爱人不知所踪,还受分离了十几年的相思之苦,至于他厉天绝,不过是附带的罢了。
“你马上就见到他了,她在下面等你团聚呢!”
厉无风面无表情的说完,用力拔出穿胸而过的长剑,毫不留情!
“噗!!!”
长剑拔出的瞬间,厉天绝一口鲜血喷在了厉无风的衣服上,随后扑通一声仰天倒地,溅起一地水花。
轰隆隆——
天边的惊雷不停乍起,似乎为看到这荒唐的一幕发泄着心中无边怒火。
躺在雨地中,仰头看着漫天大雨,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张笑脸。
“天绝哥哥,你一定要等我啊!等灵儿学艺归来,就可以保护你了!”
殷红鲜血不断的从他的胸膛和口中溢出,他的视线也逐渐模糊不清。
终于……又要死了吗?
似乎……就这样死了也挺好……
前世今生,两世为人……太累了
对不起,灵儿,天绝哥哥……等不到你了……
缓缓闭上沉重的眼皮,他的意识逐渐被无尽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