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咔嚓声响,就像是影片里的慢镜头,公寓的门缓缓打开,一道深蓝色的倩影从昏暗中走出来,踏碎了晨曦的金色光芒,竟比夏日朝阳更加耀眼明亮。
傅彩衣的登场,犹如平静世界里突然投下的一道浓墨重彩,越想泯然众人,越是艳光四射。
顾云胭的容貌大多遗传自母亲,两人有八分肖似,却因年龄和经历又有几分全然不同。女儿娇俏妩媚,母亲则是清丽温柔。美人在骨不在皮,一嗔一笑皆有万种风情。
“胭儿!”蓦然在长期空置的公寓里看到思念已久的女儿,傅彩衣以为自己眼花,先是一愣,后又一喜。待真正看清沙发上面色淡漠的小人儿,她早抛下了身为顾氏主母的矜持端庄,疾疾向前走了几步,想要抱住女孩子。因为这番心情过于急迫,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紧随其后,在傅彩衣身边伺候多年亦友亦仆的林贞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主母:“夫人,当心!”
“林贞,你瞧我……”傅彩衣眼见自己在女儿面前失礼,忙理了理鬓边微乱的发,调整呼吸,脸上有些羞赧而急切的自言自语道:“我有多少年没见到她了,恍恍惚惚的,还以为是在做梦……你快去通知老爷子……不,不,先通知驰先生,请他无论如何也要把我的胭儿留下来。只要他办得到,我愿意兑现诺言,用一切做交换……”
林贞看着近年来精神越发不济,但凡遇上女儿的事就慌乱无措的主母,心中沉重:“夫人,您别着急……小姐就在这儿,她不会走的!”女人的语气就像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生怕刺激了她。
柳湘沉默看着突然出现在公寓里的女人,大大惊艳了一把。她原本定义的倾城之貌是顾云胭这般的,如今见了其母,方知美人迟暮,芳容仍不减分毫,才是真国色。
“贞姨……你不必忙活了!”在一片纷杂扰攘中,女孩子熟稔的点燃了一支烟。自始至终,她并未因母亲状态不佳而上前看顾安抚,脸上的表情淡漠到就像面对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我答应过卢卡教授,这次回M国只待十天。休完假后,我会按时返回ETH Zürich(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将毕业论文交上去,尽快拿到博士学位,然后在瑞士定居。教授已经帮我跑完了签证的所有手续,ZF那边也已经批准了,只等公示程序……”
“不,胭儿……”听了这番话,傅彩衣完全着了慌。她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一把抱住女儿娇软的身子,哽咽道:“我不许你走,你哪儿也不准去!”她知道,如果这一次自己放开女儿的手,那么终此一生,两人将再无相见的可能。等待她的,唯有一“死”!
嗅着母亲身上浅淡的皂角香味,顾云胭两只手微抬着,任凭她死死抱着自己,不予回应。须臾,女孩子冷声道:“那好……你同我一起走!”自从五年前顾家掌权人迎回了流落在外多年的一双私生子女后,她给傅彩衣的选择题从来都只有一个答案——要么放弃自己,要么放弃顾家,没有中立或多选。她不要自己的母亲委曲求全,不要傅彩衣没有尊严的活着,她可以为她重新创造一片天地。那里,没有眼泪,也没有寡情薄幸的龌龊男人……
闻言,傅彩衣的手不可遏制地微微颤抖着。在她的内心深处,有一千、一万个愿意……然而,她办不到。“对不起,胭儿!我现在不能离开顾家,你也不能。所以……”女人拥抱的手愈发收紧,生怕怀里的宝贝再次溜掉!
“所以……我们从现在开始,只有九天相聚的机会。”顾云胭紧蹙的眉头松开来,而后反手拍了拍母亲纤弱的肩头,无所谓道:“请顾夫人一定要珍惜这最后的时日,不要给彼此留下遗憾。”
一语出,傅彩衣的小脸瞬间变得苍白无助,眼中的泪像颗颗珍珠一般坠下来,难止难收。
直至此时,一旁的林贞再也看不下去了。她第一次略带责怪的对顾云胭说:“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夫人?她爱你,胜过世上的一切。你怎么忍心对她苦苦相逼……”
顾云胭的目光锁在母亲颈项边淡淡的吻痕上,心里的滋味难以言说:“贞姨,我原本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对待婚姻,我和顾夫人有着不一样的思维模式。我既不愿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她,又不愿因为陪着她,让自己过得不痛快。我想,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暂时不见,各生欢喜!”
“小姐,你……”林贞本想再劝些什么,但觉无从出口。有些话只能憋在心里,等待时机。
顾云胭一动不动地停留在母亲怀里,说出的话却是冰冷:“贞姨,请你把顾夫人送回去吧……这处公寓,我已经卖给朋友,以后再不会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