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时间结束后,我和杨琴就被安排到了同一个宿舍,同住的还有任覃覃和贾菡。杨琴总是默默地蜷缩在床头一角,把一本发霉得布满褶子的书籍套在她的脸上,昏昏沉沉,如发黄的旧报纸,一扯就掉。
大一刚开始,女生们宛如同体人一样,不管是吃饭、上课,还是上厕所都要黏腻在一起。而杨琴则像遗弃在柜橱里的樟脑丸,封锁箱底,等待着默默蒸发。
我还历历在目地记得,我与杨琴第一次交流,是她搬来后的第二个星期。那天,她赤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罗雪......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转头一脸惊讶地望着她。只见她小心翼翼地从一个大帆布袋中掏出四瓶油渍渍的罐头。罐头的瓶盖下顶着膨胀的蓝色塑料袋。宛如张牙舞爪的水怪。再透过黏腻的瓶身,一群被阉割的白萝卜,起起伏伏裸露在昏黄的水漫中,挑逗着光秃秃的身体!她一手捧着瓶底,一手握着瓶盖,小心翼翼地放入我的桌前。对着罐头喃喃自语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嘛?这是我从老家特地带过来的腌菜.......”“我们那而呀!比较穷,也没有像大城市一样有一件像样的礼物带给你们。能上得了台面的也就只有这腌菜了,不过它真的挺好吃的.......你可别不信呐!”她说着说着,面向我,嗤嗤地笑着。俨然一副宗教使者,对外传播她的教义。仿佛她的虔诚信仰连上帝都无法质疑。
我怯怯地探出两只手指,畏畏缩缩地划着瓶身。轻轻地瞅了沉醉在一旁的杨琴:“挺好的,这都是你的一片心意嘛!我相信她们会喜欢的......”杨琴异于常态地兴奋起来,两只黝黑的眼瞳放出异常发亮;如银盘般的紫黄色大脸开始微微泛红:“真的嘛!那太好啦......太好啦.......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做朋友嘛......”我近乎惊呆了,全身像被电流电击过一般,嘴角如被打了麻醉针一样不利索,吞吞吐吐道:“当然啦!其实我也挺乐意和你做朋友的......”
从这以后,杨琴像变了一个人。她开始把发霉得布满褶子的书籍,一点点地从脸颊上撕碎。然后尝试着主动和我搭讪,从天气到一切日常琐事都要像祥林嫂一样和我絮叨一遍。不管能否得到我正面的回应,她都开心得像个小孩。她还会在星期六的晚上,在超市淘一些便宜的水果味小软糖,每日在我的抽屉里放入一两颗。偶尔会把吃完的糖纸写上祝福语,折成各色各异的小玩意儿,塞入我的抽屉里。她在我面前,似乎已经返璞归真,像极了孩子,只有我给她一丁点甜头,她都愿意为这段一厢情愿的友情低到尘埃里去!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是这样殷勤,我就愈加地厌恶,愈加地鄙视。我开始憎恶鄙视地看着寒光凛冽的她,就似瞻仰寒风中的一座伟岸的雕塑,顶天立地,睥睨人间。有时又我有些怜惜她了,便不断地去作践她。就似镜子里的雪一样,碎成一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