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涟漪
第十四章夜店
在简单的收拾了下残局后,我们三个就准备离开。在锁门的时候于小姐突然说道“坏了,我们要是走了,那一会Jessica她们进不来可怎么办?她俩可没有钥匙”。
我开玩笑的说道“那就让他俩去健身房一边谈心一边等着吧”
“要不我还是算了吧,你和Covin去吧,我在家等他们,毕竟大家都是同事,我总不能让人家在外面冻着吧”
我一直以来都是用“怀疑论”的方式对待交集的每一个人,每逢接触必定先做“有罪假设”,再反向去推导过程,最后得出是否无罪的结论。这种处世哲学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让我在缺乏安全感的环境中不吃亏、不上当、不被套路。长期规避掉的人心叵测让我深信着自己有了一双能看透别人内心的双眼,在我的眼中似乎别人所有的衣冠楚楚都被剥成了赤身裸体。但就如同尼采说的那句话“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人终究会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就如同我厌恶着“人性本恶”的同时,却也深信着“人性本恶”一样。
我又一次看见了于小姐的善良,这种表现一次两次也许是装出来的,但是她真的做到了无论何时何地都心系他人,这或许就是修养了。
于小姐见我反常的微笑以为我又生气了,急忙说道“要不我问下她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吧,我们赶在她们之前回来就好了”
其实当时的我并没有听见她说了什么,在那个瞬间我正在经历着短暂的失神。而我在那一刻微笑的真实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因为在于小姐的身上我找到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我仔细的搜寻记忆,思考着这似曾相识的善良来自于哪里,很快我就想起了这感知的来源——那是我母亲身上的味道,原来她们是一类人。
Covin的话音把我重新拉回到了场景中“我们要不把钥匙留在门卫那里吧,然后告诉张总,让他们回来去保安那里拿不就行了么”,于小姐开心的说道“对啊,这是个好主意”。
我们留好了钥匙后,本想着让门卫帮忙叫个计程车,但这老哥儿也忒不靠谱了,叽里呱啦的打完电话后就没了动静,我们原以为他已经搞定了这事,于是耐心的等车到来,可足足等了15分钟连个计程车的影子都没见到。再去找他的时候,才搞明白这货打从一开始就没叫到车,可气的是他也没告诉我们他没把事情办妥,看来这巴西人不靠谱的标签是摘不掉了。
我们正商量着是不是要走到足球场那个大路口去碰碰运气时,一辆轿车恰好停在了公寓对面的宅院前,看起来车主应该就是宅院的主人,我等他倒车入好库之后就迎面走了过去,车主是一个大约30岁左右的白人,他警惕的盯着我的动作,随着我和他之间距离的缩短,他小心的向后退去,我赶忙大声的说着“hello,excuse me”并主动放缓了我的脚步,在他确认了我没有敌意的情况后,我终于走到了他的身边。
很走运的是这个哥们竟然会一口流利的英语,这就让我们很方便的表达了“想请他帮忙叫车”的想法,果然每个圣保罗人都有自己常联系的计程车,他很快的从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号码,一番沟通后告诉我们就在他门口等待就好了,车会很快来接我们。这次看起来十分的靠谱,没过五分钟我们就坐上了车。
我一直以为于小姐说的酒吧是那种静吧,大家听听舒缓的音乐,喝点小酒,谈谈人生。可下车之后的场景着实让我对MISS于刚刚改观的好印象又产生了新的自我怀疑。映入眼帘的哪里是微醺怡情的休闲清吧,看着把黑夜都染出了色彩的霓虹闪烁,这它喵的不是夜店么。
我一脸狐疑的问她“你确定来这里是喝酒聊天,不是来摇头蹦迪么?没看出来于小姐还是混夜场的老司机啊,失敬失敬”。其实我原本对去哪里玩是无所谓的,之所以说话有些夹枪带棒,更多的还是因为对自己有点懊恼,刚刚为了相信一个人推翻了自己以往坚持的原则,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
于小姐似乎没有察觉到我话里带出的些许愠怒,依然大方的和我解释道“我才不是什么老司机啊,之前客户带我和Covin来过这里,感觉这里的气氛挺放松的”。我并没有继续揪着话题不放,只是整个人还没进去就感到有些意兴阑珊,索性闭嘴不言跟着他俩鱼贯而入。
作为年轻人来讲,一般对于新鲜事物是很容易接受的,不过夜店是个例外,我对于这样的场所是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这种地方几乎出现在每一个文学影视作品的描写中,陌生则是因为在现实生活中我只去过一次。
现在想起第一次去夜店的经历,还是记忆犹新。那是一群刚上大学的毛头小子,因为听了别人描绘的灯红酒绿,几个人长草的心都开始蠢蠢欲动,最后相互怂恿着成就了那次惨不忍睹的夜店之行。
还记得第一次进夜场的门,一个营销经理就赶过来接待我们,当时初出茅庐的哥几个还很青涩,听着眼前这个比我们要大出一旬的姐们儿喊着“哥长哥短的”,我们都是浑身不自在。
我先定了定神,问了句“这里怎么消费啊”
那经理回答道“我们这里是有最低消费的,散台是600,卡座是2000,VIP区5000,包房10000,哥你看咱们几个人是怎么消费”
我当时听完报价心里简直连声卧槽,那个时候大学的人均生活费差不多是每月一千,一想到来这里玩一次,即使最便宜还要花掉大半个月的生活费,玩完了连他妈的饭都吃不上了,还扯什么莺歌燕舞啊。但是进都进来了,为了那可怜的虚荣心,我是宁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也不能先说玩不起。于是我转身装模作样的和哥几个说了一下“你们觉得咱们玩哪种啊?”
接下来大家交流的什么我根本都没听进去,因为那个时候我全部心思都在假装镇定,唯恐被大家看出来我是个雏儿。其实后来慢慢回想才发现大家心态都是一样的,都在那佯装逞能。
最后大家磨磨唧唧的终于决定了玩散台,我就和那个经理说了,本以为我们八个人好歹也消费了小五千块钱,不说再热情一点吧,起码维持个进门时的态度,没想到这娘们听完我们说的话一下就换了一副冷漠脸,淡淡的说道“散台现在没有了,要玩的话需要等位,要不你们订卡座吧,卡座现在还有位置”
我心里暗骂这货是想钱想疯了,也决绝的回了一句“不用,我们等得起”,这经理转身撂下一句“那行吧,有位置我来喊你们”,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进去了。
这一等就是将近一个小时,随着那经理笑着跟花儿一样送走了一波人,我们这才被她带到里面。
昏暗的环境,爆闪的灯光,震耳的音乐,疯狂的人群,看着眼前的群魔乱舞,我算是真的开了眼界。我们被领到舞池边缘的位置,这有两张高脚圆桌,这经理示意说一桌四个人,我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凳子,看了看周围其他的圆桌都没凳子,我才明白原来散台就是站着的。在这里是要先消费才能玩,我看着手中的酒水单,上面的价格从几百到几万都有,我心里寻思着一桌四个人,那低消就是2400,照这个档次点的话可选择的太多了,不过这些个洋酒牌子我基本都不认识,最后选了唯一一个我似乎听过的牌子——martell名仕套餐(2399),我把选中的这个指给了经理看,没想到经理的脸瞬间又绽放出了笑容,“哥,这套餐里面就两支,够你们八个人喝的么,要不您再点个其他的套餐,我现在马上给你们安排一个卡座”。等等,明明是我们四个人点的酒为什么要八个人喝?按照她说的卡座低消2000,八个人就是一万六,我这套餐才2000多块钱,凭什么大家就能坐卡座?看她这里根本也不是生意萧条的样子,为什么要给我们这么大折扣。想着想着我一个激灵,脑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我晕,原来那个最低消费不是人均,而是总费用,我们从来没去过夜场,大家都以为所谓的散台、卡座都是单个桌位的说法。
为了验证我自己的猜想,我开始往后翻着酒水单,有了就是这个,我看见了百威套餐(588),我二话没说就指着经理说“要两个这个套餐”。
经理开心的说道“哥,是加俩百威套餐么?”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加俩百威套餐,是就要俩百威套餐,之前那个洋酒不想喝了,不要了”
我在短暂时间内就欣赏到了这姐们的绝活——变脸,只见她又哭丧着脸说道“哥,您开玩笑的吧,我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惹您生气了,怎么说要又不要了”
我这一晚上第一次笑的很开心“没没没,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不好意思看错了价格,就这样吧”
那经理无可奈何的说了声“那一共1200,哥,您先结账吧”
我那几个室友一开始听的云里雾里的,不过听完我们的对话也陆续的恍然大悟了。
我们第一次的夜店之行最后以酩酊大醉收场,青涩的我们喝着不知真假的啤酒,本以为能在这五光十色的夜场中猎艳调情,结果既没有火热的姑娘来主动搭讪,自我摇摆的尬舞也成了舞池里“最另类”的风景。
那天晚上怎么回的宿舍我已经记不住了,不过夜店却成为了我再不想去的地方,不是因为作为一只菜鸟被羞辱而恼羞成怒,而是对那个地方的现实体验彻底击碎了我幻想中的美好。
......
“喂,想什么呢?赶紧拿护照啊”
于小姐在我面前挥了挥手,把我大脑的进度条从回忆拉到现实,我机械的执行着她的指令,从口袋里掏出护照递给了门口的接待员,在确认了身份信息之后,我们就来到了里面。
这个夜店整体分为了上下两层,一楼没有任何座位,前面是舞台,后面是吧台,舞台和吧台之间的广阔地方挤满了男男女女,舞台上有一支乐队正在演奏着激情的葡语歌曲,现场音响效果很棒,棒到我们三个沟通基本靠吼。Covin去吧台拎了一个冰桶过来,桶里插着六只打开的scol beats,我们一边喝酒一边看舞台上的表演,奈何我们来的着实有些晚,在人群的最后方想看到舞台真的很费劲,于是我提议上到楼梯的休息平台去看表演。
连接上下两层的楼梯是拼接的,中间的休息平台正好在舞台的侧上方,虽然无法看清楚乐队成员的脸,但俯视全场的感觉极佳,可能是夜店方面害怕楼梯站的人多了不安全,我们待了一会就有人让我们离开,于是我们顺势就来到了酒吧二楼,二楼都是成排的座椅,靠楼梯口的位置是可以从正面俯视舞台的,不过已经坐满了人,二楼最中央的墙上是正在直播的巨幕,可以把楼下舞台的一举一动实时放映出来。
我们三个站在国外的夜场中又一次让我感受到了尴尬,当然这次的尴尬不再是因为初出茅庐的无所适从,而是面对着周遭忘我释放的男女,我们扭捏的样子实在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你们活的累么?”
于小姐被我突如其来的问话搞的莫名其妙,下意识的回答到“不累啊,你怎么这么问呢?”
“我就是觉得大家活得太累了,你看看这些老外,甭管美丑胖瘦,甭管自己扭起来是个什么形象,在这个环境里都相信自己就是主角,谁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我们是自由的人,但是没有自由的灵魂。”
“这怎么还扯到灵魂上了,你想跳你就下去跳呗,我们还能拦着你啊,怎么滴,你还能跳到舞台上面去啊”
“你们不一起么?”
“我就算了,赵总,我可没你那么风骚”
“你别看我啊,我也不会跳舞”
我瞅着他俩这个表情,竟然给我气笑了,我是该说你俩能装还是应该无可奈何的苦笑两声。你说主意是你们提的,地方是你们选的,来了就在这杵着,怎么我们三根“亚洲电线杆”是一道很特别的风景吗?
我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发现只剩了不到半瓶的量,于是我一口气干了这瓶,然后把手机递给了于小姐
“一会记得去楼梯那里帮我拍下拍照”
于小姐一脸茫然的接过手机,而我则反身走到了休息平台,我对着正在唱歌的异国歌手吹起了口哨,这哥们以为我是在同他互动,开心的跟我比起了手势。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纵身一跳,直接从休息平台就跃向了舞台中央,当然如果在国内场子这么做的话,我估计自己就被当成捣乱的“暴徒”给直接赶出去了。随着我这么一张亚洲面孔的乱入,围着舞台的人群先是短暂的一愣,随后就爆发出了巨大的声浪。不得不说我要给这个乐队点个赞,这主唱不仅没有因为我的突然行径而停止表演,反而整个乐队配合着现场氛围的变化自行调整了音乐的节奏,在一片兴奋的热闹声中完成了歌曲的高潮部分。
当然我这纵身一跃肯定不是为了要在舞台上当个棒槌,早在第一次站在休息平台时我就仔细观察了舞台设施的摆放位置,所以我自然的拿起话筒架子上的备用麦,在高潮结束的同时,我搭配着动感十足的间奏喊了一段MC。
虽然喊麦这种演绎形式在音乐界一直都争议不断,无论是流行音乐还是说唱音乐都纷纷避而远之,唯恐因为和它扯上半毛钱关系而搞的自降身价。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夜场环境中,喊麦就是最能带动现场气氛的方式之一,你只需要用高昂的声音把你饱满的情绪传递出去,接下来就能看见引爆全场的画面,它完全不需要在乎演绎的场地、内容、甚至语言。
“Hello everybody,I'm MC十年,have a passionate night!”
在我喊完了这最后一句话后,我看着现场整齐喊着“MC、MC、MC”,我心里已经清楚这是一场完美的即兴演出。由于整个过程几乎是无缝衔接,许多人都觉得这是夜场安排好的节目。
对于我为什么会萌生出上台的想法,与其找借口说是看不惯别人的惺惺作态,不如说是因为自己渴望解锁生活的各色体验。我是一个喜欢独自旅行的人,独自旅行的意义在于你可以给自己想象一个新的身份,或乐队歌手、或流浪诗人、或某个小说的主人公,然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尽情演绎你的新剧本,最后演出完的这场话剧就成为了人生的一个故事。我们总说人生最后的财富就是在弥留之际能想起的精彩回忆,那我希望到那时我会是一个真正的富人。一个人到底有无来世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与其想着那虚无缥缈的六道轮回,不如认认真真、精精彩彩的过完这一生,充实的生命履历是对此生最好的尊重。
我跳下舞台与那俩“棒槌”汇合,虽然我明白“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的道理,但心里的得意还是让我忍不住的问出了“我表现得怎么样”这句话。
杨坤挂着一脸虚伪的笑容冲我竖起了大拇指说道“牛逼啊,赵总”
于小姐先是是娇羞的瞪了我一眼,然后把手机还给我,轻声的嘟囔了句“嘚瑟”
也许因为酒精和灯光的双重刺激,我看着于小姐两颊微醺的样子,竟然有些心猿意马的悸动。可随之而来的矛盾感又让我下意识的提醒自己要和她保持距离。我们三个重新在二楼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沉默。
于小姐率先受不住这种奇怪的氛围,主动说道“你俩别光在这喝闷酒啊,怎么不去玩啊,你看周围有这么多好看的妹子啊”
我抬头瞥了她一眼,说道“你别说我俩啊,主意是你提的,地方是你选的,结果到这之后你在那当个淑女,也没看你去蹦啊”
“我不会蹦迪啊,你不能赶鸭子上架啊”
“这东西有什么会不会的,跟着音乐嗨就完了呗,不然来这是为了什么啊”
“这里氛围好啊”
“......”
Covin看我俩越说越奇怪,以为我们要吵架,主动打圆场说“赵总,来,我陪你嗨”
接下来的场面成为了我夜店生涯难以遗忘的梦魇,我和一个男人在桌子的两边伴着音乐在尬舞,两个灵魂舞者用实力解释了什么叫作画面太美。好在这个场景没有持续太久,既然主观上都不想继续蹦下去,随便扭两下也就打发自己又坐回到位置上了。
“你俩还要喝酒么?”
我看了看冰桶里的空酒瓶,摇了摇头。
Covin晃了晃只剩个瓶底的酒瓶说道“我也差不多了,喝完这个就行了”
嘈杂喧闹的声影浮动,姹紫嫣红的光影交错,各自思量的对影三人。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我们。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