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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森林之神

我把刚到的粉色溅墨镶钻悠悠球“易碎”小心地从快递盒里“接”出来,然后开始着手制作它的专属礼盒,小学里三十四个小时四十七分钟三十二秒的手工课锻炼,总算没有白废。

这注定是一个不一样的周六,我把礼盒放到书包里,骑着自行车前往和一个人约好见面的地点——心田庄园的门口。因为提前跟爸爸妈妈打过招呼说我要和朋友去吃顿饭,所以他们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我路上要小心。

王璐已经等在那里了,她顺滑的长发随着春风飘扬,配合她脸上淡淡的妆容,散发出一种女生的自然美。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卫衣,一条简约的牛仔裤,双臂环抱着那条带有海浪波纹的滑板。

“你迟到了诶,晚了一分钟。”

“我看是你早到了吧,我可不是那种没有时间观念的人。”

“这里怎么全是些蔬菜,没什么肉也没什么辣味。”

“少吃点辣吧,满脸痘痘了。”

“切,要你管啊,我就是要吃。”

简单地点了些吃的后,我和王璐坐到靠里面的一个双人座上,她指着滑板背面的图案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波浪的纹饰吗?”

我摇了摇头,表示猜不透。

“小时候我跟爸妈去了一次银沙湾,仅仅是那一次,就让我记住了海浪翻滚着追逐阳光的模样,那是我见过最美的画面,也是我少有的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我爸妈因为在国外工作,一年中很少回家,这也是我寄宿在表哥杨程他们家里的原因。”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好说:“我外婆家就在银沙湾,下次我可以带你一起去啊。”

“好。”王璐的眼里显然多了几分期待。

我把装着“易碎”的盒子拿出来放到她面前,说:“我可是给你准备了好东西的哦,打开看看吧。”

王璐一边称赞着盒子做的漂亮一边细心地拆开它,灯光透过悠悠球中心的钻石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怎么样?喜欢吗?”

“当然喜欢啊,我想买这颗球好久了,没想到今天你送我了。诶你知道吗,第一次看见你我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我们两个曾经认识,而且非常熟悉……”

王璐说到这里,我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连我自己都被这动作吓了一跳,好在我稍稍稳住了自己并组织好了语言:“王璐,你一个人辛苦了,以后有我在,重担就让我来承受吧。”

说完这句话,我还是有点尴尬的,毕竟组织语言的时候我的情绪正上涌至高点,把真情和土味情话全吐露出来了。

我看见王璐有些惊愕且不知所措,但仅仅是一闪而过,然后瞪着我说:“那你还不告诉我你决定了去参加杭州赛?”

好吧我说实话这事情我确实只对杨程一个人说了,原因是我不想万一发挥失常拿个差名次回来被王璐和郑烨这两个人嘲笑,现在我只好一边在心里抱怨着杨程一边耐心地向王璐解释原因。

好在王璐并没有揪着这一点不放,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上面有两个水晶鹿头挂饰,一个粉的一个银的,她把银的那个从钥匙扣里拆出来送给我说:“这是我读小学的时候我爸妈从国外带来的,我一直把它们带在身边,因为我觉得它们总是给我带来好运,现在我把其中一个送给你,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它!”

我点了点头,王璐这才放心地把钥匙放回去,在她低头的时候,一缕发丝遮挡了她的眼睛。我把手抬到半空,慢慢地帮她整理发丝,王璐偏头看我,一双眼眸明亮而清澈。

这天晚上我跟王璐一起回的小区,她在前面滑着滑板,我在后面跟着。我一路陪她到杨程家楼下,我累得直喘气,她却很轻松地用右脚踩住滑板一头又用左手把滑板提起来,接着看看我说:“以后放学记得接我,不然我就跟别人走了,拜拜。”

之后我几乎天天放学都陪着王璐回家,一开始她每周只会有一天去学校对面的咖啡店买蛋糕当晚上的甜点,没想到她渐渐养成了习惯,每天都要去那边买一块蛋糕当夜宵,虽然我总是把吃这种容易变胖挂在嘴边,可这个人似乎总是听不进去。我们偶尔也会在路上分享晚自习前买的饮料,慢慢地走过繁忙的十字路口,在静静地流淌着的河水上的石桥漫步。本来短短的路程我们总是要走上一刻钟甚至二十分钟,以至于一开始我爸妈总是怀疑我去干了什么坏事。这段熟悉的路让我体会到了在风驰电掣中为一个女孩驻足的美好。

春游结束之后,学校一年一度的“红五月”活动很快上纲上线,每个班都要编排一个符合主题的节目,最终进行汇演并且由各位校领导打分评比优秀班级。

刘倩和几名班委商量了一节课,终于定下了我们大合唱的曲目:《走向复兴》。当她公布这个结果的时候,阮奕星和几个男生直呼内行:这首歌岂是我们能驾驭的?这不是不敢尝试,而是这首歌之于我们就如“寒冰”之于何马,不是姚杰这种尖端高手根本没法有力地操控这颗球,我在一开始同阮奕星他们有一样的看法:我们是很难将这首歌唱好的。

但没办法,班长命令如山,加之老师对刘倩的想法极其看好,我们不得不利用体活课等“闲课”在刘倩的指导下排练。服装方面自然是校服的衬衫,只不过上场时要系一条用班费购买的领带。刘倩和文艺委员朱茵把这次排练的重点放在了歌声和我们的表情上,她们请来音乐老师,让老师帮我们一排一排地纠正错误。表情是最让人烦恼的,为了让我们每个人面带微笑,她们甚至上网查询了相关的特训方法,最后,她们买了一箱一次性筷子,让我们用门牙咬住筷子,嘴唇还不能碰到木质的筷子,碰到的话就要在班会课上表演节目,我也是醉了,虽然我“翻车”的话也可以用悠悠球表演完美圆场。

高天乐每次练完都是一脸僵硬地坐到座位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音乐和游戏。”郭立晓更是满脸愤恨:“这肯定是新世纪的一百种整人方式之一,只不过和她的这种比,其他九十九种都是小儿科!”

“红五月”的排练日复一日,而我们平凡却趣味无穷的生活仍在继续。一天晚饭过后,王浩楠拿着一瓶没开过的饮料屁颠屁颠地进了教室,随后他似乎有点内急,一个人跑去了厕所。陆明皓见他人已走远,毫不犹豫地顺来了那瓶饮料,这应该是学校小卖部新引进的柠檬茶饮料,我还没买过。陆明皓使用那种不接触罐体的“酒鬼”喝法让饮料入喉,甚是豪爽,看他的表情那味道应该不错,我也拿来喝了一口,哇,真是沁人心脾。

坐在附近的浩楠老友刘佳畅看到了这一幕,托着脸说:“你们竟敢动浩楠宝宝的‘肥宅快乐水’,看来他整个晚自习都不会快乐了,不过有这等好事怎能不叫我一起分享呢?”

我们三个人很快把这瓶“快乐水”喝了个精光,可问题也随之而来:我们该怎么向王浩楠解释呢?

走廊尽头那个熟悉的肥硕身影已经出现,留给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陆明皓眼珠一转,倒了一部分自己的雪碧在柠檬茶空的易拉罐里,在王浩楠进门的前一秒把以假乱真的饮料放到了他的桌子上,然后亲切地告诉他我们只偷喝了一点点。

浩楠听了这话想上去给陆明皓一套降龙十八掌,却没料到灵活的陆明皓早已跳开了,刚吃撑的王浩楠也懒得拖着肥硕的身躯去抓他,干脆在座位上翻开小说看了起来。几分钟后,晚自习铃声响起,他只好恋恋不舍地把小说放进去,拿出数学作业本,打算喝口柠檬茶再开干。

这不喝不知道,一喝吓一跳,王浩楠顿时皱紧眉头,脑袋里似乎有很多问号。直到他瞟到陆明皓桌上半瓶不到的雪碧,这些疑惑才全部解除。他用手指着我和陆明皓两个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不过他也说不了话,毕竟这是晚自习时间,讲台上的管理员刘佳畅还时不时敲敲他的桌面以示提醒。

潘阳偶然间抬头看到了独自“表演”的浩楠,小声地对我说:“王浩楠怎么跟失了智一样?”

我只好坦诚地告诉他我们喝完了浩楠的“快乐水”,导致他这一个晚上都无法享受贤者模式。

之前放寒假的时候,我往悠悠球社团的群里投放了很多“干货”,都是我在视频网站上淘到的好东西,有走线元素教学、中搭入门教学、飘线甩线基础教学等,这些基本都是由良心up主亲自拍摄的,再加以清晰的讲述,对于球手进阶非常有效。

说实话现在悠悠球教学的环境已经比九十年代甚至零几年的时候好多了,那段时期的老玩家没有教学视频,没有专门的归类,他们或是自己钻研出新招或是线下交流技术,纵使环境艰苦,照样有一批玩家站上国际的舞台。而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的发展特别是移动端的大范围应用,我们这些新兴玩家随时可以享受新招的快乐,技术的进步也比之前简单了不少。

这学期开学之后我们在老地方进行了一次社团集训,不少人已经能熟练地做出十个以上视频里的动作了。在王璐的悉心指导下,宁天依学会了很多飘线招式,而男生这边,董杰把几个难度走线中搭连起来,形成了一套具有自我风格的连招,看来这个寒假大家都进步神速。

潘阳似乎想学习一下《舞动火力》里的唐领队,把自己的知识发挥到极致,他决定在最近的一次社团活动中宣传一下悠悠球理论,让每一个成员更好地掌握手中的球。我们在那天中午找了一间没人的自习教室,运气很好,讲台旁边还有一台投影仪,可以更准确地指出球体的各个部位。

这绝对是我最难忘记的一次社团活动,也是我差点睡着的一次。潘阳从悠悠球的起源讲到球的结构再到当今比赛的风格,前半段我差点趴在手臂上睡过去,每次都是王璐把我推醒,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保持这么清醒的。

关于比赛风格这一块的讲解潘阳还是说的很清晰的,解决了我入门后一直存在的疑惑。这里就不得不提到两种悠悠球招式的基础风格:亚洲风和欧美风。亚洲风以快速走线为主,辅以弹射和大量横技,这样的招式结构简单且容易得分,在赛场上为球手们提供了很多刷分的机会;欧美风则是以飘线招式为主,招式结构复杂,球绳不会像亚洲风的走线那样一直处于紧绷状态,而且欧美风的招式会比较具有观赏性。

潘阳的这一番话确实让很多社团成员明确了自己目前练习招式的定位,不过他最后缺少了一句总结性的语言。现在亚洲风和欧美风的界定越来越模糊,因为不少选手将亚洲风和欧美风的优点相互融合,形成了一种有自我特色的风格。所以说,悠悠球其实也是一种人格的体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风格。而对于玩家,两种更为明确的分类应该是表演型玩家和比赛型玩家,在刚开始玩球的时候,我只想当一个表演型玩家,在亲朋好友面前或是学校的晚会舞台上表演几个简单的动作,渐渐地,随着悠悠球社的创立和我学会的招式越来越多,我发现我更想当一个比赛型玩家,去开辟一片新的天地。

还好潘阳没把时间全部榨干,最后良心地留了二十分钟给我们练球。我就近找了一个宽敞的地方,没想到此时副校长和教导主任背着手走过来,见我们这么多人,质问我们是不是要开派对。我只好和潘阳上去强行解释一波,那两位领导和我们谈论了一会才打算放过社团这些人,临走前还叮嘱我们要保持安静。我只好把这群人带到远一点的人造湖边上,其他人倒是没啥问题,就是郑烨玩4A的时候很危险,有一次球还差点滚到湖里,好在邓涵眼疾手快,一脚给他踢了回来。没过多久郑烨就把“飞行”换成了“狐步”,他告诉我们“飞行”已经不太适合他的手感了,本来他想等“红五月”之后再换新球,哪知“飞行”这么快就变战损了,杨程又同时给他推荐了更具竞技风格的pom4A球“狐步”,他这才下定决心更换。

“红五月”的最终大比拼不知不觉得到来,刘倩的手气真是比喜马拉雅山上的空气还要稀薄,竟给我们班抽到了开篇之位,这要求我们必须在帷幕拉开前就站到高低错落的舞台上。

下午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刚响,我们就不得不以飞快的速度解决简易的晚饭然后搬上椅子进驻宽敞的体育馆。在刘倩和霍兰馨的指挥下,我们排好座位之后开始准备登上舞台。我正想把深蓝色的领带系上,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挂在脖子上的领带,我抬头一看,是王璐,穿着白衬衫系着浅蓝领带的她显得比平时成熟了几分。她小声地问我可不可以帮我系领带,我正愁不会系这个东西,她的出现仿佛一道光,我随即开心地答应下来。

只不过她的动作有点慢,系完领带的时候班主任刚好从体育馆门外走来,我戳了戳她,她赶紧跑回了女生的队伍里。这次的表演我们没有复杂的队形变换,手部也没有什么动作,除了一开始霍兰馨和罗德阳有一段朗诵外,我们基本全程就站在那里唱歌。歌曲的最后部分,刘倩设计了一个放礼炮环节,阵型四个角的同学负责拉开手中筒状礼炮的拉环。我的运气真是不能再好了,彩排的时候站在后排举旗手旁边,自然而然地成了发炮手之一。

歌唱完毕,礼炮拉响,我们班的表演顺利完成,撤离途中我们还不忘派人把地上的礼炮彩条打扫干净,可以说是毫无瑕疵的完美退场。回到座位上,我打算解开领带透一口气,这才发现王璐居然给我打了个死结,难怪她当时那么主动。

最后我们班拿了个一等奖,我觉得这次是实至名归,也对得起我们这么长时间的彩排练习。颁奖的时候,我看着那个灯光攒射的大舞台,心里默默发誓总有一天我也要站上那样的舞台。

江南的六月暑气渐浓,校服衬衫的长袖也慢慢地换成了短袖。我们面临着最后一次十门科目的大型考试,这既标志着大集体时代的结尾也是走班时代的序幕。在高一的这个六月里,我们从自身实际出发,从副课中选了最擅长的三门科目作为加入最后高考总分的选考科目,而其他只是作为学考科目。作为选了历史、地理、生物这三门课的我,化学和物理被要求在下学期也就是高二上学期考掉,看来暑假免不了一顿恶补了。

在期中之前我就下定决心要参加今年的悠悠球杭州赛,在我三番五次的请求下,爸妈最终还是答应暑假带我去杭州,但前提条件是这次的行程全部由我来规划。我相信组织能力超群的我一定是能完美做好这项任务的,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这对我绝对是一场考验,光翻阅地图就能把我累趴下。

期末考试的情况在我的意料之中,化学、物理烂得跟稀泥一样,选了化学的王璐在那里嘲讽我四十来分的化学成绩,郁闷超级加了个倍。出乎意料的是我的信息技术居然考了全班第一,因为要知道期中考的时候我的信息技术可是全班倒数第三,我真是后悔没选技术,不过问题不大,毕竟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在离开这个呆了一年的教室之前,王璐告诉我:她本来是想和我一起参加这场杭州赛的,甚至连比赛用球“西勒诺斯(森林之神)”都买好了,但当她得知这个比赛没有专门的女子组时,她又有点不想去了,再加上她父母七月份要回国一趟,她才最终打消了参加比赛的念头。

王璐把这颗来源于古希腊神话的纯银色悠悠球放到我手里,意味深长地说:“我是没法陪你参加比赛咯,不过还有我的球跟你一起,你正好也可以借这次机会多认识一些玩悠悠球的人,和他们一起交流一下球技,不要局限于表哥教你的走线和我教你的飘线招了,这样才可以真正超越自己,我等你的好消息!”

于是,就在七月中旬,我独自一人带着三颗悠悠球走进了西湖文化中心的赛场,去面对那些必然要面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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