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霜说道:“爷爷奶奶如何带我们去太原周家我是丝毫也记不起来的,但周老太爷的孙女五周岁那年周家请了一位教书先生,周家男女童一起入馆读书学文,我比周家孙女小一岁也陪她一起入馆识字。不料那授业老师刚教课一年左右,忽然一天几个大汉闯进周家直奔学堂,那老夫子却真正厉害把几个人都打的身负重伤,他自己受伤也不轻,那天后老师便不知去向。不出半年周家老爷也与爷爷说要举家搬迁避祸,听说要远赴西域。当初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问爷爷是否愿意相随而去,爷爷说年纪太大千里迢迢恐怕身体吃不消,我们便没有跟去。周老爷夫妻也好仁义,临行前出资盘了一家豆腐店给爷爷奶奶,靠着卖豆腐糊口,隔壁住着一个张爷爷只带着一个孙女比我大两岁,张爷爷却会一身好武艺,便教我与他孙女一起翻跟头打弹弓,舞刀弄棒之类。每天带着我们上街卖艺,又过了两年。
后来想想这几年倒是极快乐,第三年却逢旱灾,农民颗粒无收,又逢北方异族南下侵扰,兵灾不断。乡民纷纷外出避难,爷爷奶奶与张爷爷和他孙女张兰,带着我们又结伴逃难,一路往南。爷爷奶奶年老体弱不胜奔波之苦,先后病倒亡故。张爷带着张兰与我一路卖艺糊口,心里虽然难过,张爷爷待我却是好的很的,与张兰吃穿都无二样。过了一个冬天,来年夏天时过了徐州,老天也是忒作难人,却发起了大水。把我们三个连夜冲散,我被人救上船去,张爷爷祖孙两个生死不明,却再也没有见过,但愿菩萨保佑他们平安无事。”
冯荆楚听到冯霜说过得好时心里有些欣慰,心里千遍万遍对李老爹夫妇与张老爹默念谢谢,眼泪流个不住,众人听他小小年纪颠沛流离心里即生怜悯,又对几个从未谋面的老人心生敬意。冯霜见母亲哭的伤心又接着说道:“母亲不必难过,我现在的师父师兄们又何尝对我不好来,那都是好到极处的!今日能重聚就是好的!”众人见她衣着虽不十分名贵,但也是上好的衣料,同行以来所换衣裳更无一件稍旧些的。又见她言语自然绝无一丝毫忌惮之处,自然师父师兄都对她是极好的。冯荆楚听到此起身向王镇钟扑地便拜,王镇钟赶紧拦住,冯荆楚非要拜了三拜才被众人扶起。
冯霜说道:后来一人独自流浪三个来月,才知生活好生艰难,多数时间只靠着众人怜悯她年幼,都施舍一些剩菜剩饭给她吃,只是那年恰逢天灾频繁,很多百姓也家无余粮,看她可怜施舍她的也是别人肚子里省下来的,就更没人敢收养她了。后来一次昏倒路途之上,醒来时却被一杂技班主救起,那班主带着妻子儿女与两个妹妹,也有四个半大女孩子,又收留了她。跟着他们又一路漂到杭州,此地却富庶甚好糊口,刚刚不到两年,却被附近妓院老鸨看中几个女孩儿,要买回妓院里去,幸亏班主两个妹妹心地善良,暗里通知几个,偷偷把人都放跑了去。自此以后,因为年纪稍大懂了些求生技能,便常常扮着男装,独自也能混口饭吃了。后来直到又混到师傅这里――说到此处,她却把自己已何太冲(何嫌钟)姚平安(姚傲钟)如何去静水山庄凑热闹,王镇钟如何点了她三人穴道强虏为徒之事隐去不说。
王镇钟接着冯霜话题说道:“霜儿初见我时不认得我,我却看见了她耳垂上两个痣,却是从小认得她的,那太原周家教课的老夫子,却正是我的师兄,只因得罪了极厉害的仇家,才隐身周家做授课老师。哪知走漏消息,被仇家寻上门来,双方火并都受了重伤。幸亏李老爹偷偷用牛车把师兄拉到城西偏僻之极的一个破庙,直到我寻去,每夜深时又悄悄送饭菜与我师兄弟二人,那时李老爹常背着熟睡的霜儿前去,所以我认得她,她却不认得我。足足呆了两个月,待我师兄身体康复。我们才告辞离去,我要犒劳些金银他却分文不取。那李老爹虽是乡民,但重义轻财、资助弱小、救死扶伤的义举却是我辈楷模!原以为霜儿是他亲孙女,不想也是义养孙女,李老爹高义可见一斑。”众人听他说到此处,不禁暗暗惭愧,想那李老爹尽管风烛残年,所做之事却都是侠探义胆大慈大悲之事,我辈年轻有为何苦只在功成名就四个字里挣扎,何不趁早积些阴德,才是最光明正大之行迹,别说名传他人,就是名垂青史也是让人敬佩的了。
众人正在胡思乱想,王镇忠接着说到:“我王某一生也颇有些坎坷不如意之处,大概也是性格执拗倔强所至,后来逢着圣人一般的高人指点,也算有些开窍,只是本性难移,要做十分改变只怕还是不能。自别去李老爹之后,也曾回太原去过,哪知连周家人也无影无踪。天幸多年之后又把冯霜巧遇,想来也是缘分,人生遗憾也算少了一份。”冯霜母女又是好一番嘘寒问暖,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其他人为她两说话方便也各自回去调运内息然后修息睡觉。
钟宛儿回到房里,从包裹里取出《弦月太阴真经》与《玄天玉女剑法》从头到尾又默默看了几遍,其实她早学的用功,两本秘籍已背颂的滚瓜乱熟,招式也烂熟于胸。只是冯霜已经找到她就是当初那个女婴,明天自然要物归原主,心里有些不舍,所以先把它熟读几遍。又按图上招式一一比划演示几次。对照图样果然毫无错漏,最后才彻底放心,盘腿坐于床上按秘籍所示运起内功心法。钟宛儿虽然早也练习过,但人就是如此奇怪,非到将要失去之时才知道珍惜――对人对物皆是如此。此番练习自然比过去认真仔细的多,练完真气充沛,神光流转,遍体如沐三月春风,百骸好似胎儿新生。此时钟宛儿才体会到神功精深奥妙之处,哪里是自家功夫可比,心思净莲师太能够未列当年几大顶尖高手之列,果然不同寻常。
钟宛儿刚初初体会神功奥妙之境,明日却要归还原主,心里越发不舍。但她是纯朴豪迈之人,绝不会贪婪私藏,于是连夜取出纸笔,把两本秘籍从头到尾一字不漏抄写完整,剑招图样也一模一样画了个完完全全。等她一切完毕,天已大亮,冯霜已然敲门催她起来吃早饭。
钟宛儿把新旧两份秘籍分别放好,把绸缎铺里买回剩下的杏黄衣料边角缎面裁着两份,一块包好原来的两本秘籍,一块包好自己手抄的两本秘籍。冯霜进来时,钟宛儿拉着她,把原来的那一包递在她手里,并从头到尾把铁高峰的话原原本本说给她听。冯霜一路与钟宛儿情同姐妹,得知多了这层原故,心里自然欢喜,见钟宛儿毫无隐匿对她又多了一分亲热。她把包裹依旧放回桌面,说道:“这诺大一包带在身上也不方便,等吃完早饭我再来拿它便是。”二人便锁门出来一同吃早饭。
用完早饭,冯荆楚与众人说道:“承蒙王师父受累照顾小女,昨夜我与小女商量多时,只因我母女久未団聚,乍相逢又要分离实属不舍,但当初答应把色空这淫贼送去云南之事又不可食言,思念爱女之心又不可稍缓,我想替爱女告假三月,让她一同陪我去云南,把色空那淫贼交与那位女侠之后,我再陪爱女一同到雪区寻找师父与诸位师兄,恳请师父恩准。”王镇钟知她母女重逢,定然不舍。早已做好准备,哪里有不答应之理,早把逢霜各种行李包裹收拾妥当交与冯荆楚,冯荆楚见他师徒五个出行,自己闺女一人的包裹几乎占了一半。四个师兄想是昨晚连夜又买回许多零食糕点几乎装满一担,连忙拉着冯霜向王镇钟下拜,众人又都拦住。冯霜与几位师兄告别时,想起相处时间虽不太长,他们待自己却如亲妹一般,不觉泪如泉泳,那姚平安最是细腻泪浅,脸上泪痕如花猫一般。
钟宛儿也颇不舍,又拉冯霜回房说了一会儿话,把自己一对最喜爱的翡翠镯取下一个递与冯霜道:“霜儿妹妹,这对翡翠镯子从未分离,你我一人一个,以后想我时对它叫唤我的名字,我便会来到你身边!”冯霜见她泪光莹莹,不觉紧紧抱着钟宛儿不放,直到房外母亲再三催促,才松开手转身要走,钟宛儿喊道:“别忘了桌上的东西!”冯霜跑过去拿起一个包裹掩面跑出屋去。钟宛儿不忍见她离去,关起门坐于屋里,听见一众人出门而去,屋外俱是道别之声。好一会儿安静才下来。心里终究不舍,跑出屋来看时,只见冯荆楚带着一大队黑衣女子渐渐远去,曾炆祖手脚铐着一处,混身锁满铁链,枷着木枷艰难跟在队伍中间,黑衣女子不时用鞭狠狠抽打。这时冯霜也回过头来远远望见她,两人各自挥手,钟宛儿眼圈一红,沙正冰已递过来一块手帕,钟宛儿见到沙正冰时不觉破涕为笑。众人目送那一群女侠远去,不免又唏嘘一番。
诸人也不愿耽搁,各自回去收拾行李,刚刚将要准备出门,哪知丁财主突然拦住众人,钟敬以为他又要重金答谢,便再次阻止。哪知丁小姐却从屋里奔出来,再三定要拜钟宛儿做师傅,死死拉着钟宛儿的手,哪里肯让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