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元宗,昭华峰,无心崖。
这个联系着妖界,修真界以及魔界的崇方鼎安放之地。
燕蘅从未想过,当自己再一次回到昆元的时候,面临的是这样的局面。
离开的时候,她是昆元宗的天才弟子。
归来的时候,她是恶名昭著的魔尊楼华君。
此一时彼一时啊!
燕蘅信步走进那个阵法,看着地上厚厚的朱砂纹路,慢慢眼底浮现出惊讶,随后轻轻笑了起来。
破解这个阵法并不是什么难事,她轻易便踏进了阵法中央,正欲将崇方鼎取走,眼神一凛,后退数步,面前的铁链交错间,稳稳插着一把散发着玄光的灵剑。
随溟剑。
燕蘅抬头,看到一个黑衣身影飞了下来。
季遥脸色仍旧苍白,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相顾无言。
燕蘅觉得索然无味,径直走过去,握住了崇方鼎的一只鼎足。
另一只鼎足被季遥握在了手里。
她看着对面的人。
季遥没有说话,也没有笑,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眼底似乎有一片海域。
燕蘅说:“松手。”
季遥只是摇了摇头,道:“绝无可能。”
燕蘅只是说:“你不是喜欢我吗,把崇方鼎给我,我便和你在一起。”
季遥低声道:“阿蘅,你回来好不好?”
燕蘅一掌将他拍飞,将崇方鼎收入囊中,巧笑倩兮:“不好。”
季遥捏了个剑诀,挡住了燕蘅的去路。
燕蘅面无表情转身,看到另一端站着个红衣裳的姑娘,冲她心情极好地吹了声口哨。
燕蘅翻出一个白银面具,扣在脸上。
时间刚刚好,上方黑压压地站了一群人,不少还是老熟人。包括老好人掌门和精明过头的师尊。
耳边传来另一个“燕蘅”的传音:“魔尊大人咖位够重啊!就这个神仙阵容要搁以前谁有这个荣幸能看到?”
燕蘅冷笑:“滚!”今日这崇方鼎她非拿不可。
宋明泽向她一礼,道:“魔尊大人擅闯本派,可是有何见教?”
燕蘅此时的身份是邪魅狷狂的魔尊,干啥啥不行,搞事第一名,要让她跟着正道修士好好谈判根本是不可能的。
只见那女子眉眼微挑,虽然大半张脸被面具挡着了,但这一挑眉一笑,居有几分生动颜色。魔尊大人笑道:“指教谈不上,只是这崇方鼎暂且一用,昆元泱泱大派,不至于如此抓着这点小事不放吧!”
抓着这点小事不放?薛知行以为自己就够不要脸了,没想到这个魔尊比自己还不要脸,闯到人家门派的禁地拿走人家的宝物,结果还要说人家不够大度。
“燕蘅”看了看魔尊和薛知行,思忖道:这两个人不愧是这一世的亲师徒,连不要脸的道行都有得一拼,若是让这个燕蘅再发展下去,估计脸皮都能拿来做盔甲了。
“燕蘅”再看看受了魔尊一掌,此时正拦在那里死活不肯放人的季遥,心里却不可避免地涌现出一股惆怅。
要说这人痴情吧,也的确痴情,就算是燕蘅已经堕魔了,他仍心心念念这个人。但若说是绝情吧,也够绝情的,此时坚定不移,不肯轻易放过这个破坏昆元宗利益的“心上人”。
惆怅过后便是酸涩,她是燕蘅前生的执念所化,不过是本体燕蘅的一缕残魂,诞生之地便是这片无心崖,与本体的燕蘅同气连枝,自然能晓得这位魔尊大人心中的想法。
燕蘅的内心空茫,至少现在是看不到这个季遥的影子。
也许只是因为自己道行低微,还不足以窥探本体的想法?
“燕蘅”轻咳一声,道:“魔尊大人好大的面子,凭你空口白牙几句话就要取走我宗宝物,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燕蘅看向自己这抹残魂,不给面子:“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本座与你们掌门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
薛知行面色冷硬:“本座的弟子,轮不着魔尊管教。”说罢唤“燕蘅”回来。
“燕蘅”只是站在那里,风重已然出鞘,不肯后退一步。
燕蘅问:“既然如此,本座便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燕蘅”手里的风重已经顶上了燕蘅的颈部。
燕蘅略微有些诧异,“燕蘅”传音道:“你找个机会把我打伤了走吧,差不多得了!”
燕蘅微笑,这孩子就是上道,然后劈手夺过风重,毫不留情地捅入了“燕蘅”腹部,随后借着这个力道向上飞去,硬是打破了无心崖的封印,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被这一系列骚操作给震惊到了的“燕蘅”当场目瞪口呆,随后吐血昏了。到底是成魔搞事业的女人,这么狠心的吗?当断则断,干净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她好歹也是原身的残魂,她受了伤原身也会受影响的好伐?是个狼灭。
季遥走了过来,给昏死过去的“燕蘅”渡入灵力,缓解她的伤势。
然后,本来昏死过去的“燕蘅”向他眨了眨眼睛,随后眼睛一闭,昏的很彻底。
季遥:......现在她总算是有几分阿蘅的样子了。
医疗兵尹罗将自己这个多灾多难的师侄扛回泰安峰,剩下的事情交给这几个师兄师弟了,她是奋战在后方的医学大佬,不适合参与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多有损美貌啊!
*
这些昆元大佬如何处理后事燕蘅并不管,她离开昆元后并没有按照所计划的回到魔族,反而是换了身衣裳,去了凡界溜达。
小酒馆,最烈的酒,燕蘅拍开了酒坛子,扔下一个银锭。
她好像一点也不开心。
不想让自己停下来,一旦停下来,会想起许多莫名其妙的故事。
自己怎么会那么弱,怎么会那么蠢,怎么会让这么一本破书将自己耍的团团转?
原来只觉得这个世界套路,现在觉得这个世界傻X。
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情,那样惨痛的回忆,只是为了苏盈和另一个人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凭什么要让所有人围着他们转?凭什么牺牲的理由就是一次可笑的争吵或者拈酸吃醋?
真是有够失望的。
这个言情世界从不缺少炮灰一类的存在,也不缺少英雄救美的人物。
酒馆中有泼皮无赖见这小女子一个人苦饮闷酒,又长了副好颜色,便有那大胆的上前去,嘴里亲亲热热地唤着“小生陪小娘子喝一杯可好?”,手下却不安分,就要探上燕蘅纤细的腰身。
就在这时,一把飞刀钉在了那无赖的手上,无赖先是一愣,随后便如杀猪一般嚎了出来。
酒馆内,一个男子正走进来,打了两壶酒,冲着燕蘅点了点头,道:“出去聊聊?”
燕蘅与他没什么可聊的,但终究是个故人,此时见到也算是缘分,便点了头。
白苑瞥了一眼还在惨叫的无赖,阴恻恻道:“今日不过是废了你的手,若是让爷再看到,便抄了你九族。”
众人见白苑衣着虽然普通,但周身气质难掩,再加上身手不凡,恐怕是哪个大人物,一时间竟无人敢出声应对。
燕蘅看着白苑这副样子,顿时想倒流时间读档重来,只当作不认识这个沙雕。
这是什么戏码?霸道将军和他的小娇妻吗?
燕蘅感觉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随便找了个无人的茅草屋,屋顶便是极好的相聚场所。
白苑抿了口酒,问:“当年一别,已经二十多年不见了。”
燕蘅:“你老了!”
白苑:“你变了挺多的。”
燕蘅:“你老了!”
白苑:“秦王殿下的生意目前红红火你不想'知道些近况吗?”
燕蘅:“你老了!”
白苑怒了:“我知道了,你能不别老提这件事?”
燕蘅:“行吧!你智商又下降了。”
白苑:“你大爷!”
燕蘅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苑笑了笑:“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鄙人闲云野鹤,志在四海,云游天下,无意中见到恶霸欺辱良家女,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燕蘅灌了口酒,问:“苏将军怎么样了?”
白苑端着酒坛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后道:“我以为你不会问的。”
燕蘅:“上一次的消息是在十年前。”她将黎臻一家送回,见到黎钰后顺便问了一句,苏青已经卸甲归权,曾经显赫一时的苏将军,也沉寂下来了。
白苑看向不知名的远方,良久,他说:“师父早已过世了。”
燕蘅微微一怔,随后只是笑了笑,道:“也好!”对于这个生身父亲,她没有什么印象,前世今生,唯一见到的一次,是在灵均台,身经百战的将军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她走出殿外,听到将军一声低沉的“大人保重”,形同陌路,天各一方。
白苑说:“我也不知道你的心里是否痛快,但师父有东西留给你。”
燕蘅没有说什么,但还是跟着去了。
溧阳公主府,白苑将一只木匣递给她。
燕蘅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盒的南珠。
珍珠颗颗珠圆玉润,触手生温,细腻的如同美玉。
燕蘅顿了一下。
她想起还在宗门的时候,诱使苏盈入了幻境,苏盈还在公主府的时候曾经拿来一盒珍珠打赏自己。
当时只是将主导权交给苏盈,看她如何去做。如今想来却有迹可循。
小时候的事情她都忘了,但这件事情是真的没有发生过吗?
苏青没有留给她别的,独独留下这一盒世间难寻的珍珠给她,是为了什么?
安慰?补偿?歉疚?
还是别的什么?
燕蘅信手将珍珠抓起,一粒一粒的珠子散落在地上。
久久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