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见椹缓缓抬起手,手腕上的机械表滴答作响,时针正指向八。
“呵——”苏娆简直想笑,事实上,她也的确笑了出来,“我不去剧组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还工作干嘛?”
宁见椹在她面前慢慢地蹲了下来,直视着她的双眼,神色淡漠,可就是这双淡漠的眼,却好像能穿透人心:“就因为什么都没了,才要工作。”
苏娆呆了一下,总觉得他的话里带着了然。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一直知道ANGEL跟林深的关系?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一个……是傻瓜。
宁见椹却没理她,径自站了起来,苏娆一点点低垂下头,两手撑着地,像魔怔一般一次次重复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她的低喃在一句冰冷的话戛然而止。
“我没这个义务。”他的声音,那样淡漠。
苏娆愣住了,慢慢抬起头。是啊,宁见椹没有义务告知,林深也没有义务永远留在她身边,一切,不过是她一厢情愿。
眼前一黑,苏娆彻底陷入了黑暗。
她昏睡了很久,醒过来的时候,明显已经是晚上了。苏娆扶着酸痛的身体坐起来,打量着陌生而豪华的房间,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白色的法兰西式门从外推开,宁见椹走了进来,看她醒了也不意外,只淡淡地问:“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苏娆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有胶带,应该是医生看过了。那这里……大概就是宁见椹的家了。
看看男人冷面无情的样子,回想起他白天的话,苏娆心里只觉得无限讽刺。她垂下眸子,扯扯嘴角,“其实,你没义务帮我的。”
“要不是因为女儿,我也不会帮你。”
“女儿?”
而几乎与此同时,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从外面跑了进来,一头撞进她的怀里,“苏娆姐姐!你总算醒了喔——”奶声奶气的话,叫人听着便觉得心底柔软一片。
“……可可?”苏娆下意识搂住她,终于明白宁见椹为何会特别注意到自己了。
那是她第一天到上海的日子,一迈出通道,就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她左右看看,林深似乎还没来,于是便想着找个阴凉的地方待会儿,但看着马路上汽车一辆接一辆地迅速驶过,又不禁有些胆怯,不敢到处乱走。
也就在这个时候,苏娆眼尖地注意到一个小女孩在车站侧门附近游荡,也不知是视力不好还是心不在焉,竟跌跌撞撞地直朝汹涌的车流里走去!
“小心啊!”汽车的鸣笛声、尖锐的刹车声顿时响声一片!苏娆吓得三魂去了七魄,扔下行李,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女孩拦腰抱起,纵身就往回扑,汽车几乎是擦着她衣角开了过去!
摔在地上时,胳膊肘上一阵刺痛,应该是流血了,但苏娆却顾不得看,爬起来就去检查怀里的孩子,“你怎么样了?”她紧张地上下动动女孩的胳膊,谢天谢地,幸好没伤到。但那孩子也不知是吓到了还是怎么回事,一直哭,很快就聚拢了一大帮人。
“怎么回事,那女的是不是人贩子?”
“对喔——要不要报警啊?”
周围群众七嘴八舌地指点着,叫苏娆头上的汗一下就出来了,她脸烫得够呛,绞尽脑汁地哄着小朋友,可惜收效甚微。
“哎,我给你变个戏法吧。”她突然注意到旁边一位看热闹的大婶手里提着鸡蛋,急中生智道。
“开始了啊。”苏娆掏钱买下几颗鸡蛋,带女孩走到凉爽背光处,将五个鸡蛋一一往天上抛,正反手轮换着去接。她越抛越快,越抛越快,很快空中就形成了一个“8”字。这对她来说不过是小意思,却让围观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在一阵齐齐的叫好声,苏娆苦笑不已,她是来表演杂耍的吗?不过看看旁边兴奋地小脸通红,拼命鼓掌的小女孩,苏娆又觉得做这些也是值得的。
就在这边热热闹闹的时候,一位约莫四十来岁的阿姨突然慌里慌张地挤了进来,一见到那女孩,激动得声音都颤了,“小姐!”
原来这个阿姨是小女孩家的保姆,今天带女孩一起来接妈妈的,但是在车站里走散了,幸好遇到了苏娆。保姆对苏娆千恩万谢的,还要给她钱,倒把苏娆弄得不好意思了。她坚决辞掉酬谢和保姆要送她回家的好意,将她们送上车,小丫头很舍不得她,巴着窗户朝外喊:“姐姐!我叫可可,你叫什么啊?”
“我叫苏娆。”她露出一个略显腼腆的笑,招招手,目送那辆高级得她都叫不上名字来的轿车远去。
后来为了这个,还被林深骂了几句,连手肘上的伤都没敢处理,最后却阴错阳差地让沈然给上了药。
想到这段时间经历的种种,苏娆的神色不禁有些恍惚。
她有勇气冲进急行的车流中救人,却不敢面对林深一丁点的不满,但即使是这样的小心翼翼,最后还是失去了这个男人。
“姐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哭啊……”可可有些惊慌地看着她,伸出小手笨拙地擦着她的脸,苏娆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流泪了,却硬撑着不肯承认:“没,姐姐没哭。”
她强忍着哭音,泪水却是憋不住地下落。
可可抿着小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转身跑了出去,没两分钟功夫,又哒哒哒地奔了回来,手里抱着四个鸡蛋。
“可可给你表演节目啊,姐姐看了就不哭了。”宁可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纯真,稚气地说道。
只见她煞有介事地站直,吸了吸气,然后跳着将四个鸡蛋丢向半空,又急急地去接,结果可想而知——鸡蛋噼里啪啦地全都落到地上碎了。其中一个还掉到了她的脑袋上,鸡蛋黄撒得辫子上都是。
苏娆的嘴微微张大。
宁可呆呆地看着苏娆,抬手摸了把头发,低头一看,手上都是黏糊糊的液体,小嘴一瘪,就想哭,用手揉揉眼睛,鸡蛋黄又蹭到脸上了。
苏娆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落泪。在这座冰冷的城市,在这令人绝望的一天,竟是这样一个小女孩,给她几乎凉透了的心,带来了一丝温暖。她伸手抱紧宁可,喃喃道,“傻孩子,小笨蛋……”
宁可乖顺地伏在苏娆怀里,早忘了自己刚才还没出息地要哭鼻子了,小手啪啪地拍着苏娆的后背,嘴里小大人一般地说着:“乖,不哭喔。”
宁见椹瞧着这鹌鹑一样拥在一起的两人,摇摇头,走了出去,再回来时一手拿着清洁工具,一手端着个托盘。
“给。”他将托盘上的一杯奶放到可可旁边,另一杯递给了苏娆。
苏娆这才意识到屋里还有第三个人,忙放开宁可,接过杯子,掩饰般地擦擦眼角,待了一下,才小声道,“那个……不好意思。还有……谢谢你。”
宁见椹原本正收拾着地下的狼藉,听到这话抬头看了她一眼,“没事。”然后便继续去了。
屋里很安静,苏娆抿唇看着男人微微晃动的宽阔脊背——他正在认真擦拭着地面,一丝不苟。宁可一口气喝完牛奶后,调皮地跑过去抱住他的腿,不让他动。宁见椹回过头,对女儿笑笑,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那样宠溺。一股温馨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