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庭中,二师爷说:“你说你是道教管理处的,我怎么没听过有这么个机构,让你拿证件你又拿不出,我和你行抱礼你礼都不知道回,你是道士吗?我看你就是个冒牌货来找茬的!你们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男人呸了一口,说:“不客气?你不客气一个给我看看!死老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也没功夫跟你废话了!”手一挥,说:“兄弟们,别闲着了,干活!能砸的全都给我砸了!”
一伙人一拥而上,二师爷和薄松和他们纠打在一起,先前被推倒的小道士也加入了战斗,又被人一把丢了出去,他啊的一声,落在一双手臂里。
顾展羽扶起小道士,一把撂下华重法衣,托放在小道士手中,说:“静海,站远些!”一脚飞起,踢倒扑向前的一个男人。
隋风舟只听到顾展羽不怒自威的声音:“擅创清静地者,决不饶恕!”
忽然间他知道顾展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粉丝了,而且大多是女孩子。
因为她明明也是个应该担任弱者角色的女性,但是,她很强!
可来惹事的这帮人也是有备而来的,是练家子,还都带着家伙。
他们只有四个人。二师爷看得出武功底子不错,但毕竟年纪大了,几个来回已经有些喘。
薄松看起来威武雄壮,但战斗力还不如二师爷,跑来窜去很是卖力,却一个人也没能撂倒。
于是战斗主力就只剩守着殿门的顾展羽了。顾展羽能打,却不能真的把人打伤打死,打趴下一个,刚刚趴下的另一个就又会来攻。隋风舟当然也打过架,但没有和练家子的实战经验。他知道自己一对一都不一定打得过,但旁观者清,他看出了这帮人的策略,于是在顾展羽外围,看哪个被打趴下的又想爬起来就冲上去拿着鼓槌一阵猛揍,帮顾展羽拖延时间。
顾展羽余光看到,对他说:“不错!别打到要害!”
隋风舟正拼命的捶一个男人的屁股,说:“懂!只是我们这要打到什么时候?”
顾展羽乍听,忽然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着眼下周遭,没见到刚才带头的男人,心中急闪过一念,脱口:“不好!”转头对一旁的小道士喊:“静海,你快去后院看看大师爷他们!”
又对隋风舟:“隋风舟,你也去!”
隋风舟听到她叫自己名字一怔,说:“我留下帮你!”
顾展羽挡着面前的铁棍,语气不容置疑:“快去!”
隋风舟还没奔到内院,就听到静海在叫:“师爷!”
隋风舟举起手上的鼓槌就冲进去。
一进门,只见小道士凉台倒在地上,静海正抱着额头冒着血的老道士手足无措,隋风舟忙把衬衫脱下来捂住老道士的额头,又去看凉台,掐他的人中。
凉台幽幽转醒,醒了就哭了,说:“那个坏蛋,抢了箓碟跑了,我没抢过……”
隋风舟问:“往哪跑了?”
凉台手颤颤指方向。
隋风舟把裤兜里的手机丢给他,说:“打电话报警!”转身追出去。
隋风舟追去道观后门,只见门已经被打开,他沿着一条野草稀疏的人踩路直下,发现这条路能绕到前门山腰处的停车场。
抢了箓碟的男人正打开一辆吉普车的车门准备上车,还隔着一段距离的隋风舟撩高手中的鼓槌就狠丢过去,一下锤击到了男人的后脑勺。
男人哎吆一声,低身回头,看到只有隋风舟一个人,又直起身子,把手里的锦盒往车里一丢,车门一关。
隋风舟说:“把东西拿出来!我已经报警了!”
男人唾一口,啪的抖出了一把弹簧刀,说:“臭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接着就直冲了过来。
接下来隋风舟的记忆有些混乱,面对捅过来的刀子,他只知道自己绝不能逃跑,却又想不到任何应对的方法。没有武器,他只能下意识凭手臂的力量去阻扰抵挡,但对方一脚踢向了他的膝盖。
一阵剧痛下隋风舟的重心立刻向前倾斜,此时的匕首尖正对着他的肚子!
他是应该会被刺中的!
但下一秒,甚至还不到一秒。
他忽然发现,自己还和那男人隔着一段距离,只见他正拿着匕首气势汹汹再一次朝自己冲来。
隋风舟被面前一幕搞糊涂了,怔在那,待片刻回神,匕首已经近在咫尺了。
他猛然惊醒立刻用手去挡,匕首却已经侧擦过他的手掌而来,隋风舟来后退都来不及。
还是躲不过吗?隋风舟心头发凉,眼睁睁看着匕首捅向自己。
下一刻。
啪!
匕首落地。男人被赶来的顾展羽一脚踢翻在地。
隋风舟也一屁股坐下了,喘着气,余惊未定。
晚上山上起风了。停电了。
烛火微颤之下,顾展羽给隋风舟划伤的手掌上药。
顾展羽说:“忍一下,会有点疼。”
隋风舟说:“忍着。”
顾展羽听了竟微微一笑,说:“我以为你这么英雄主义,会说,不疼。”
这一笑让隋风舟呆了呆,倒不是惊艳,只是又出现了那一股怪异的酸楚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
隋风舟望着顾展羽,此时她的头发松散了,脸上也带着疲惫,温柔的光线之下,英气逊了几分,就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了。
这时静海走进来,说:“师傅,二师爷他们从警察局回来了。”
顾展羽站起来,印在墙壁上的身影高正。
顾展羽吩咐静海:“别和大师爷说,让他好好休息。”
又转头对隋风舟说:“你也是。”
隋风舟望着负手与小道士迈出门去的顾展羽,吁了口气,终究,顾展羽仍是顾道长。
这一个晚上窗外的铜铃丁零当啷,隋风舟和薄松都没睡着。
薄松枕着手臂望着天花板,说:“你说,我是不是个背信弃义的混蛋。”
隋风舟才知道,薄松曾经也是求真观的道士,师从已经过世的前主持。
只是最终,他选择了下山回家。
薄松说:“后来,我年年来观里送货,可我师傅到死都不想再见我一面,也不再收徒弟。所以,就只剩下顾展羽一个人了。
这次,二师爷也是没办法,才没报备走的私箓,官箓要等很久,但我师傅走得太急了。这才叫人钻了空子。本来只当是别家眼热来砸场子的,没想到是为了箓碟。
道箓是道家做道场行法的根本,各家都有法门。不过因为年代战乱很多门派的箓碟都保存不全,只剩下个名头了。求真观是小门户,百年前从龙虎山迁到终南山,人口不旺,没那么多纷争,代代也只传正一嫡血,箓书倒完整传承下来了。所以有很多人眼热,前两年还有人出过高价买。
你别看二师爷一副钻钱眼里的样子,要打本门箓书的主意,就和要他老命一样,当场就给人撵出去了。
不过还是防不住人家来阴的。哎……这回闹到警局,虽然那群流氓被抓了,但道教协会还是会知道观里授私箓的事,毕竟还是不合规矩的,也不知道最后究竟会怎么样……”
隋风舟也盯着天花板,脑子里想的是—果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又想着连山里顾展羽这样神仙样的道士都躲不过俗世烦琐,可见人类的命运本就是如此,自己的那点事倒不如随遇而安就这么着了吧。刘素出体这么多年,不也这样过来了吗?
闭起眼睛,他听着身边的薄松唱吟:“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