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师姐，习梦社的前任社长汪逐秋学长是很推崇练习清明梦技巧的。据说通过做清明梦可以让人摆脱压力，克服恐惧，调节情绪。作为现任社长，您能帮我们解释下什么是清明梦，这种技巧又该怎么练习吗？”
“清明梦是欧美翻译过来的叫法。也叫清醒梦。lucid dream。在1913年由荷兰医Frederik_van_Eeden提出，顾名思义，就是人在梦中，意识却是清醒的，它与普通的梦境最大的不同就是在梦中你知道你在做梦。有时，你甚至可以控制你的梦，扭转梦中事件的发生发展与结局。就像你所说的，的确有资料证明现实中的恐惧症可以通过清明梦的形式被治愈，而清明梦也的确可以通过专业的训练获得。所以早在30年代左右，就已经有一些心理医生将这种技巧应用到创伤应激后遗症的治疗上。不过，清明梦对有睡眠呼吸障碍的人有可能是致命的，也许会导致病人的呼吸暂停。所以，在确切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之前，以及在没有专业医生陪护指导的情况下，不宜进行清明梦的体验。我们之前的社长汪学长是有医疗资质的心理学医生，所以他对练习清明梦的社员有足够的应对和保护能力。但现在社团中并没有这样资质的社员，所以习梦社目前为止还是以哲学与心理学理论为主探讨梦境。”
“哦，是这样。那么刘师姐，请问近几年网络上出现了一种叫做出体的说法。据说出体之后，人可以做到飞翔，穿墙，甚至地点的瞬移，总之很神奇。现在东方西方都有关于体验出体的组织和社团。想练习出体的人也越来越多。你能和我们解释下什么是出体吗？是不是就是你刚才说的清明梦呢？”
“嗯。出体并不是做梦。出体Out of body experience属于神秘学，简单的说就是意识体脱离身体，依然能够活动的行为。也就是民间所说的灵魂出窍。理论上出体后之后不需要再吃喝拉撒，因为不再拥有肉体的各种感觉，也感受不到哀苦疼痛，生老病死，当然，你说的飞翔穿墙，甚至去往外太空，也都是可以做到的。”
“这么厉害吗？那不就是神仙吗？”
“呵。所有的人，神，鬼只是民俗对不同能量聚集体赋予的俗称。神能变化来去，知晓未来，也许只是拥有了更庞大的信息吸取能力，能感知到我们感知不到的。打个比方吧，有一本书，其实看书的人早就知道每一页的内容是同时存在的，而只有在书中的人才会觉得，我在这一页，他在下一页，一切有先后。而神就是看书的人，我们人类，则在书中。”
“学姐的想法很有意思啊。你是说，我们都是书中的人，所以才不知道过去未来。那请问，如果说出体能够挣脱肉体，是不是就等于书中的人走出了书本，从而能够拥有更高的信息接收能力，而成为那个看书的人，就是神呢？”
“嗯。我理解的出体应该概括为摆脱了人类视角却仍具有人类思维的能量存在。这种存在不能与俗称的神合为一谈。而且出体到目前为止都只是一种假说，并没有科学界认可的证明实例，所以出体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刻意的去寻求出体体验我觉得并不妥当，也有很大的风险。”
“但现在网上有很多人都说自己经历过出体，详细到每一个细节，其中不乏一些知名人士，难道这些都是骗人的吗？”
“你刚才也问过我了，出体是不是清明梦。可见有很多人是会把两者混淆的……”
隋风舟关掉半年前的这段视频。
半年前，作为校网记者的陈格在对刘素进行过这次采访之后就加入了习梦社。
所有的人都认为，是因为这次接触让他对刘素有了好感。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他想起以前陈格问过自己：“隋学长，我上次听谁说的，刘师姐出体过，是吗？”
他说：“你听谁说的啊？”
陈格只是笑：“就是那个谁，说上个学期，她在宿舍睡了整整三天才醒，醒来以后，说是看奶奶去了。你们家的奶奶，我不是听说早就去世了嘛。”
他回答：“那是她病了，糊涂了，做了个梦梦到奶奶了。梦到家里人不是很正常嘛。你打听这些干嘛？”
陈格却岔开话题，问：“出体能见到已经死去的人，是真的吗？我的意思是，不是梦见，是真的见到？”
当时隋风舟问他：“谁死了？你想见谁啊？”
陈格却不说了，只自言自语说：“三天。那该走了多少路啊。”
三天，走了多少路。
那一次的出体经历，刘素也没和他仔细说过。
她太累了。只轻声和他说了一句：“奶奶，住的好远啊。”
又说：“以后，我们就真的没有奶奶了。”
说完这两句就又沉沉睡了，一摸额头，滚烫的。
奶奶死后，自己再怎么想念，却一次都没梦到过。看样子，始终让她放不下心的还是刘素。
已经凌晨一点了。隔壁床的舍友正打着鼾。
隋寄傲从上铺探下头来，朝戴着耳机的隋风舟挥挥手，隋风舟摘下耳机，问：“怎么了？”
隋寄傲说：“你怎么还不睡啊？
隋风舟轻声说：“就睡了。”
又说：“你也睡吧。别太担心刘素了。”
隋寄傲在上铺翻了几翻，安静了。
隋风舟也躺下，放手机时应用切换器不知怎么就跳了出来，打算关闭的时候，他又一次发现了白天那张让他愣住的照片。
是自己一个人的自拍，拍的有些糊，似乎身处在一座不知道在哪的山里。
他不记得自己拍过这样一张照片，最近也根本没上过什么山，他又愣住了，记忆就像被打了个结，怎么都拧不开。直到手机屏幕自发的关闭。
一切都坠入黑夜。
他闭起眼睛来。
却发现根本闭不上。
因为这一刻，他的视力来源并不是眼睛了。
隋风舟也没想到，这次的出体会这么顺利。
他坐起来，看了看躺着的自己。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应用程序一个个的闪现，那张照片又出现了。
这一次，是一张合影。
隋风舟凑近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皱着眉头明显不情不愿的女孩子。照片有些糊，她的脸像蒙了一层水雾。对了，他们相见时，的确是起雾了。
他看了又看，最终是叹了口气。
照片自动删除了。
隋风舟从开着的窗口迈步出去。
奶奶曾说：“裁缝做的每一件衣裳都那么合身，忽然有一天，他的腿不小心抖了一下，某一件衣裳就被多踩了两针。那件衣裳就是阿素的。阿素的衣裳大了些，脱起来也就方便些。”
隋风舟看见刘素呈现的幻体，怯怯靠坐在女宿舍四楼的窗口，一团光芒柔弱迷离，还和奶奶离开的那一年一般大小。
他觉得她该回去休息。
他只是觉得，她已经感应到了。
他听到她的心声：“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该回哪里去。就像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又说：“今天，好冷啊。”
他告诉她：“白天你被吓到了，回到你觉得暖和的地方去，你就会觉得好很多的。”
刘素有些怔怔，说：“暖和？我知道，那个身体其实不是我。可是，我却又想不起来我是谁。”
隋风舟说：“鸡汤面吃了吗？好吃吗？”
刘素说：“没有奶奶以前做的好吃。”
隋风舟说：“你看，你记得奶奶，也记得鸡汤面，这些记忆属于那个身体，也属于你。所以说，那就是你。至于以前的，忘了就忘了吧。”
他们隔着一幢建筑楼，他望着她的幻体漂浮起来，像一把掺杂着萤火的微尘，扬洒在空中，又聚拢，最终缓缓隐进了玻璃窗。
地面扫过手电筒的光，是执勤老师和保安。隋风舟觉得自己也该回去了。
这时，他忽然感应到了一个极其不稳定的空间场。
宿舍到三教，走走十几分钟的路，隋风舟意念之间，已经到了。
他看见了陈格的幻体，还是呈现摔死时的姿势，趴在那一片已经清洗去血迹的地面，看不清面目，颜色黝黑，形状扁平，更像一个影子。
隋风舟略微诧异：“陈格？”
陈格有些惊喜交加：“你是，隋学长吗？为什么我看不到你？”
隋风舟说：“你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陈格蠕动着，说：“我，死了吗？原来我死了。死了原来是这种感觉。”
又急急说：“那我现在是在哪？你又在哪？我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能和我说话？难道你也死了吗？”
隋风舟没有回答他，只问：“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跳楼吗？”
陈格没有说话。
静默了一会，陈格问：“我现在已经是鬼了吗？”
隋风舟说：“你还记得，我们都有一颗孤独的大脑这句话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