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一汪湖水。
几只绿头灰翅的野鸭扑腾着游过,有一只还扎了个猛子。
一看脚下,自己已经站在一艘半旧的小篷船上了。
隋风舟吁口气,干脆坐下了,他不想再扇自己耳光,既来之则安之吧。
“喂,你划啊!”
隋风舟听到这突然的一声,惊的手颤了下,然后发现自己的手上竟然握着一根木桨。
再看面前,说话的女孩子皮肤很白,斜倚着,一双大眼睛正有些不高兴地瞪着自己。
他盯着她身上那件浅蓝波点的连衣裙,惊觉这不就是上一个梦里他没看见脸的那个女孩子嘛。
女孩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前胸,恼羞成怒:““看哪那你!”顺手就撩了一把手边的湖水泼向隋风舟。
隋风舟躲不及,一下子脸上眼里都被泼到了,他眨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前的画面忽然就不同了,更准确的说,就像是手机上一下子被拉小了的视频,让隋风舟看不清细节,却看清了全貌。而他自己,也仿佛已经跳出了画外,不在其中了。
不,应该还在,隋风舟看着此刻与女孩子相互泼着水的男孩,那个应该就是自己吧。
视线太远了。远到整艘小船在偌大的湖中看来像一个小小的模型。他看着它驶过苍然的一片芦苇地,芦苇的远方是快要坠下去的夕阳,太阳的余晖让整片芦苇接连湖水都变成了耀目的赤色,闪着光的涟漪一圈圈的被风推往更远的地方,全息投影一般,好像就要推到他的鼻息处了,他闻见了湖水的腥味,却根本找不到自己的鼻子在哪。
反正只是梦。吸了口气,隋风舟对自己说。
“有鸭子蛋!”他听见有个男孩喊。
除了自己和女孩,船上还有别的人,好几个,有男有女。
忽然,视线又被拉近了,近到他能看清鸭蛋微微泛青的白,他又进入其中了。
女孩子凑近了扒拉着他的手,有些兴奋的喊着:“我看看!”
她离得那么近,微卷的长发上有浅浅的发油的香气,像是某种花香。
女孩子拿光了他手心所有的鸭蛋,说:“都给我啦!”
他略一点头。
“这还差不多!”女孩子开心笑起来,然后,又塞回一个给他,说,“给,一人一个,我仗义不?”
隋风舟醒来以后,画了一幅素描。
他画下了梦里的女孩,笑起来酒窝很深,还会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
画完的时候,隋寄傲也回来了,说:“外卖到!”
他给随风舟带了个鸡蛋卷饼。
隋寄傲拿起画来看,说:“这谁啊!挺漂亮的啊!”
隋风舟一本正经的说:“你!”
隋寄傲把纸挥他脸上,喊:“去你的!”
隋风舟笑起来,说:“哦,对,我家娇娇可比她好看多了!”
隋寄傲脸被气红了,去抢隋风舟手里的鸡蛋饼,说:“还给我!枉我还让老板多给你加了个蛋!”
隋风舟哈哈笑挡着,两口塞进嘴里,囫囵说:“不闹了,看看刘素去!”
“刘学姐出去了。”宿舍门口,刘素同寝室的学妹瞄着隋寄傲,有些害羞。
“她去哪了?”
“说是以前的学长来看她,出去吃个中饭。”
大学城美食一条街。
隋风舟眼张着过往的行人,脸阴着又重复拨了遍手机,还是无人接听。
隋寄傲跑过来:“那边几家也没有。”
隋风舟有些生气:“就吃个中饭,跑哪去了!”
隋寄傲说:“应该是汪逐秋看不上这里的馆子吧。”
隋风舟说:“他又不是没吃过,装个屁咧。”
刘素回到宿舍楼时,隋风舟已经把隋寄傲作为存货的两包香烟糖都嗦完了。
刘素走过去,还没说话隋风舟已经一步窜过去,吼着:“现在几点了你不知道啊!”
刘素脸色一滞,不理他径直往前走。
隋风舟跟在后面:“下午的课你干嘛不上?今天有企业来挑人你知不知道?你别整天跟做梦似的行吗?还有,这一个大半天你到底跑哪去了?女孩子要自重懂不懂?”
刘素一下子回头,喊:“我做什么了就不自重了?”
隋风舟气不打一处来,说:“他已经和你分手了!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啊,手机手机不接!”
刘素说:“分手了就不能做朋友吗?他只是听说了昨天的事作为朋友来看看我而已!”
隋风舟说:“你还是小孩吗?还相信这些?汪逐秋会拿你当朋友?他以前怎么对你的你忘记了?”
刘素咬着唇,说:“你当你是谁,不用你管!”
隋风舟一噎,说:“好好,我现在管不了你了!”
一把甩了外面的罩衫,又喊:“我管不了你了,我能管他,我现在就去打他丫的,看他还敢不敢再来骚扰你!”
隋风舟转头就跑,刘素气得在后面跺脚:“隋风舟你疯了嘛!”
隋风舟在大学门口随意上了一部车。
校园外已经霓虹初上。
隋风舟望着窗外的城市剪影,想起一年多前,好像也是这个点,自己也是坐在差不多的一辆车里,搂着嚎啕大哭的刘素。
刘素趴在自己怀里,已经哭湿了他胸口的衬衣,一遍又一遍在重复:“不要分手好不好啊……”
出租司机在前面摇头,说:“小伙子,找个真心对自己的女朋友不容易啊,谈恋爱要负责任,别轻易放弃啊。”
谈恋爱要负责任。
可惜,刘素第一次恋爱,就遇到个不负责任的汪逐秋。
那一天,他接到汪逐秋的电话,说:“刘素喝醉了,在我这里闹,你快来把她接走吧!”
他赶到那,一眼就看到刘素趴在汪逐秋脚底下哭,旁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汪逐秋站在那,却连扶一把的意思都没有。
他一拳就上去了。
奶奶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他帮衬着刘素。
而在那之前,其实还有一句。
是奶奶特意留给自己的。
当时,他把耳朵凑近了才听得清。
奶奶说:“今天的事,你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
奶奶是去买蛋糕,被车撞死的。
那天陪奶奶去买蛋糕的,是他。
是他忽然被什么吸引了,跑到了马路中间,他看到那辆飞驰的车向自己而来。
可当一声巨大的刹车声让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好好的站在马路牙子上,被撞倒的人,变成了奶奶。
这么多年来这件事一直让他想不明白,他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记忆紊乱了,但他清楚的是,因为这件事,已经失去了父母的刘素,再次失去了唯一的至亲。
无论事实究竟是怎样的,他都觉得,是自己欠了刘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