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心吊胆地进了左侧园子,生怕这里若是一个人影都没有,那我王兄可还真就是糗大了——当了皇帝还要受众叛亲离,他之为人该是多么地不堪啊!
不过只凭这大难来时,他卷了钱财、抛下亲妹、一个人跑路的做法,就活该他孤家寡人!
好在我白熹月偶行善举,德行不亏,偏得上苍垂怜——左园的小石亭里居然坐着两个人!
苍天不弃啊!苍天有眼啊!两个人也是人啊!何况又是两个这样地尤物!
坐在左边那个手执剑柄、正以鹿皮擦拭剑锋的女子,就是冷若冰霜、艳若桃李的梅姑娘了。而右边正垂首蹙眉、辛勤熟练地折腾着杯碗瓮罐的,是这府里最最可人的豆花姑娘!
要说这位豆花姑娘,那可个是温婉贤良妻室之典范啊!就是我王兄最初臆想的那种——能煮粥,能裁衣,能温席,能研磨,心灵手巧秀外慧中,柔顺娇俏又善解人意……的淑女!
可惜,人无完人!修得如此温良品性的一定事关周遭境遇。这位十全十美的豆花姑娘唯一的缺憾就是——出身卑微。委实太过卑微!卑微到我哥委实不忍迎她为妻。
据说豆花还在襁褓中时,就被弃在了城郊外的白水庵门阶下。好在庵内有个善心的尼姑舍了口白粥给她,可是等舍到豆花姑娘七岁那年,这善心的尼姑自己就饿死了。庵内余下的两支瘦骨细影的恶尼就商议着将豆花卖去了琼花楼。
哥哥曾经说过——琼花楼是个好去处!那里的歌姬舞娘颇为热情,比之王府里养得那些个只会扭腰晃肩的傻姑娘们不知要机灵乖巧多少倍!楼上还有酒喝!还有肉吃!还有香香软软的熏风暖榻……
那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极乐世界啊!有酒有肉有大床!可惜时运不济——怎就没人把我卖去琼花楼呢!
后来出于为自己前程筹谋,我还顶着王兄的名号特地去到琼花楼里逛了几回。
嘿!王兄讲话委实虚晃!这琼花楼的盛装艳景可是比他说得逍遥百倍啊!
那些个琼楼玉宇绝不输于我当年住过的皇宫!还有那些锦绣佳肴也比我在王府里吃的精巧百倍!歌姬舞娘们更不用说,那雪白的小蛮腰真真瘦若杨柳啊,那五彩的绫罗飞袖真真幻若天仙啊,她们摇啊摇啊,几下子就把我腰里的钱袋给摇空了!后来……后来的事我有点不记得了!
我估摸着豆花的一身才艺就是在琼花楼修炼成的!可惜她也时运不济,后来不知何故也被赶出了琼花楼。她一个人又流落街头好长一段日子,幸好被一个买豆腐的老汉收养,当她是亲生女儿一般传给她独门手艺——做豆腐!
豆花姑娘该算是天资颖慧的那种——就像我一般,只是比我有幸遇上了更多的机会,可以学到艺多不压身!她做的那个豆腐可谓王府一绝!因为她的缘故,裴伯的那道“九珍豆腐蒸乳鸽”也得到了改良,甚慰我心。打她进了王府,府里上上下下都吃她的豆腐,若是一天没吃到她的豆腐那就跟没活过似的!
仔细想想,我今天倒似也没有活过啊!“唉呀,豆花小姐姐……”我丢开罗美人扑向石亭。
“雄的犯贱是为色!雌的犯贱是为食!果然食色性也!”
罗美人在我身后嘀咕,看来她果真读了不少书!怀里的书册若有看不明白的地方或许还要向她讨教呢!不过这会儿我可没空顾她,只要遇着美食,本公主就会两耳失聪两眼放光。
“王爷今个儿早啊!听说王爷昨晚歇在罗姐姐那里,还当你又要睡到晌午呢!我这荷香豆脑儿刚刚温上,还想着等一下再给王爷提过去呢!”
多么温柔体贴的姑娘啊!入我椒房,岂非我之鸿福!入我宫闱,更是我之口福啊!——定要将她哄去京城!否则波诡云谲的宫斗戏里,将以何美物祭我的五脏庙啊!
“花花辛苦!花花最是疼我!”我搓着双手咽着口水,像个讨食的灵犬绕着豆花转圈圈。
至于那冷艳的梅姑娘,此间早已成了一道遮阳挡风的竖屏,全不能入我的眼了!
“王爷且等等,这荷叶将将放进去,香气还未蒸腾上来呢,耐些性子,总会有更好的。”豆花羞答答地站去一边,躲开我的缠绕,“王爷这会儿得空,刚好雪儿姐姐有话说……”
“哪个雪儿?”啊——梅若雪!梅姑娘!我赶忙掉头寻找,“梅娘子……梅娘子安好?”我悄悄扯了扯她衣袖全当是亲昵了,生怕多越雷池一步惹她举剑来杀!王兄撩她那会儿,衣服每天都是破的!要不怎么说是个蠢王兄,谏劝过他多少次——就不能脱了衣服撩!败家玩意儿!
“熹儿安好。”梅若雪淡淡回了一句。
吓得我几个都是一激灵,豆花睁大了眼,涨得满脸通红,一幅幽怨,“你不是王爷!”
裴伯赶忙奔上来也不知该捂哪个的嘴,“嘘!嘘!嘘!——非常之时,刀剑在侧,主子们讲话可都警觉着点!闹不好可是要诛杀九族的……”
“诛王爷的九族岂非就是诛杀皇室?!连着他澜江苏家一并诛了!哪个敢为?!”
果然是“静则定定则安安则慧”啊!这位冷艳的梅姐姐每天冰雕一样守在窗前、连房门都不出的,讲出话来真是醍醐灌顶!
“是哦!哪个敢诛我九族!庸王府的九族连着整个皇族!快快快……豆脑儿好了没?”这才是我惦记的当下大事——民以食为天!王爷也是。
“这豆脑儿是温给王爷的!你吃不得!”乖巧的豆花立时反目,要不是那瓮下有碳,碳火灼烫,只怕她一早抱着全幅家当飞走了!
“嘿!你这就厚此薄彼了!若说疼你小花花我哪样做得比王兄差!你这衣服还是我穿剩下留给你的!王兄给你裁过一件衣服吗!你这头簪也是我不喜欢了赠给你的!王兄给你置过一件珠宝吗?还有你这腰佩……咦?你这腰佩哪来的?王兄得了腰佩居然给你不给我!”
裴伯看我们闹着,守在旁边又哭上了。他在宫里半辈子尽看女人打架了,估计这会儿触景伤情又想我娘了!唉,看在裴老头可怜的份上,我决定退让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