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家有贤妻,良辰美景;家有恶妻,鸡飞狗跳。
为着我哥的余生着想,当然也是为着我自己的余生着想——万一我真嫁不出去就要赖在我哥家了——这就须得为我哥择一位贤良的皇后!至少不能嫌弃她小姑子!至少不能像太后娘娘那般恶毒!至少不能嫉贤妒能!至少不能相貌庸庸!至少不能……
唉!这操心的地方也太多了。于是踌躇着要不要破费些酒肉邀那苏湘竹过来向他探探底。
我躺在罗美人身上,罗美人躺在我的席上。我算计着苏家的几位千金小姐,罗美人算计着去京城的千里行程。我优哉游哉地翘着美腿晃着小脚,罗美人混混噩噩地直翻白眼。
没办法,美人晕车,何计可解?这事谁又想得到呢!罗美人也未提前报备,等马车颠颠地跑起来了她才又喊头晕又喊恶心,结果就是上车昏迷、下车呕吐,不吃不喝,真是省了我不少粮。
可也着实令人心疼。失了那张牙舞爪的光彩不说,身上也瘦得似个骷髅,枕起来一点也不舒服。我也唤了随军医正给她瞧了,医正望了面色、闻了呼吸、又问病况,又切脉搏,老老实实回禀一句,“可也不是喜脉,殿下勿忧,随意就好。”
医正显然松了口气。我瞧着旁听的苏湘竹也跟着松了口气。还有裴伯,还有豆花姑娘。梅娘子只顾骑着马在外面浪,压根不着我们的边,我也不知她对此事咋想。
不是喜,不就是悲吗?他们怎么倒还如释重负似的。天下间惟有我替美人忧心吗?事情蹊跷,裴伯又未能伴驾车内,我也就不敢深问。本想推醒晕晕乎乎的罗美人与她商议商议,可是瞧她那带死不活的样子还是少添她麻烦罢!
午膳用得是杂菌山鸡汤,被苏湘竹厚脸皮地分去了半罐,害得我都未能全然品出所有杂菌的味道,只吃了半罐子鸡肉,这整个下午都觉得欠些滋味!要不要晚膳再使豆花姑娘闷一个野菌烧兔肉!不过这回须得先支开苏湘竹才行!
这厮自以为与我混得十分熟络了,时不时地来我车里蹭吃蹭喝。不得已我才把不吃不喝的罗美人接了过来。有了女眷他应该就不会擅闯了罢?
“殿下……我可能要死了……”
罗美人一声呻吟吓得我抖了个激灵,“不会不会!你放心!书上说祸害活千年!你这样的总有个几百年好活!再忍忍……天黑入了驿站给你睡最踏实的床!”
“是殿下压得……我透不过气……”
“哦哦……那换个样!……你趴下我枕背面……要不换我躺会儿你出去走走……”
“殿下怎么这么狠心……外面曝土扬尘……脏了我如花美貌可怎么好……”
要不怎么说我稀罕这女子!她与我一般,都十分珍视自己的倾城容颜。只是现下瞧她那一脸枯黄,双眼紧闭,唉……病人就是病人,哪有甚么病美人!我可千万不能病啊!
“不如姐姐同我一起温书罢!”我终于想起来何事消遣了,这些天光听御史礼官教导我为君之道,都未顾得上习练那本五禽戏,“姐姐不知!我路上遇见位神仙,他告诉我你的那本书叫做五禽戏!练一练可以强身健体、消除百病!你知五禽戏?就是老虎啊猴子啊还有大黑熊啊……他们一起打架……”
罗美人的眼睛果然亮了,定定看我,切切渴望,“死丫头!把书还我!……不然……”
“嘘嘘嘘!”我赶忙捂她的嘴,“不许乱叫!若不听话就把你扔在路边不要了!反正回到皇宫苏家会送我好几个妃子!”
这一说罗美人果然老实了。两眼汪汪又要掉下泪来。我又赶忙哄劝,拍拍头,摸摸背,赔笑撒娇,“你只放心,无论苏家送我多少妃子,就是送个皇后给我,我也只稀罕你这样的!我早已定了主意,入了宫就封你做西宫娘娘,以后每晚都睡在你那里,我们有大把的时光可以一起温书,你说是不是?我的不就是你的,你的不就是我的,为甚么还要和我争呢……”
我正哄美人开颜呢,忽然车子停了下来,又听窗外一声高喝,“庸王殿下!请下车来!”
又是苏湘竹!该死!他不会躲在车外偷听罢?挑车帘看出去,他一颗脑袋正抵在窗前,又吓我一跳,“做甚么?!晚膳食单不是吩咐下去啦!今个儿美人有恙,不听御史讲学!”
“臣等要在此安营扎寨,请殿下下车歇息。”
“这里?”我望望天望望地,“天色还早啊!这里荒郊野林的!为何不赶去前方驿站?”
“再往前走就是幽幽谷了,传言幽幽谷常有盗匪出没,不宜夜里通行。我等暂歇一晚,待明日辰时昌王派兵来迎,我们即可过幽幽谷经岐关道北上,再折回京师了!”
“还有盗匪?还有昌王?……等等等,哪个昌王?哦——白焘畦!四皇叔的儿子!我记得我记得……是焘哥哥!长得最齐整的王子!他承了四皇叔的爵位?莫不是四皇叔已经得道成仙……”
四皇叔是个顶有趣的人物,虽生在帝王家,平生所好却是采仙草练仙丹,一生宏愿就是要长生不老、羽化登仙。据说父皇在遇见我娘之前还跟着四皇叔五迷三道了一段日子,只是后来遇到我娘就又凡心大动,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这位四皇叔为了专心炼丹修道,早早将爵位传给了他的独子白焘畦,而这个白焘畦也算是众多王孙公子中较方正的一位,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的!
当年娘亲被满朝臣子诬蔑,议她“行妖魅之术,蛊惑君王,祸乱宫闱,贻害社稷”,定其罪要将其斩首分尸。前朝后宫无一人敢为娘亲辩护,惟是这位尚未离京的昌王,倒是站出来与御史文官吵开了,可奈何年纪小学识浅,辩了几句就哑口无言了。
只冲着他这份作为,我这位堂兄应该也是位可信可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