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恶梦中醒来,就看见罗美人正偎在桌前削着秋水香梨,她面前的桌案上摆着白瓷茶器,身旁的竹席上燃着青炉熏香,那熏香缭绕也未能盖过梨子的香甜。
刚巧我正口渴,一时便也顾不得头痛脚痛浑身痛,随手捞了件外衣披在身上,跳下床就直奔桌案奔去。
“哟!醒了?”罗美人瞟我一眼,很是阴阳怪气,“殿下睡得还好?我还当殿下这一觉是要睡死过去呢!”
罗美人从来都是刀子嘴,可我知道她有一颗豆腐心!所以为了能吃几口豆腐偶尔挨几下刀子也算不得甚么!我并计较她的冷眉冷眼,仍如往常一样亲昵地挨着她坐了,眼巴巴地望着她手里的梨子,那水灵灵的果肉啊——馋得我直咽口水!
“想吃梨子?”罗美人明知故问。
我拼命点头,又讨好地攀上她手臂,扮足了娇媚,“熹儿口渴,好姐姐赏个梨子吃罢!”
美人睨我一眼,回手将我推开,又将那水灵灵的梨子径自塞进了自己嘴里,咣吃一口就咬掉大半,一面津津有味地嚼着,一面得意地冲我讪笑,“听说——你把梅娘子送给弘硕鼠了?”
我不禁愕然,又十分恼怒,“是谁胡说!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只是甚么?只是逃得太快把梅娘子落在后面了?”罗美人媚眼如丝,极尽嘲讽。
“我也没有逃!”是哦!那我怎么回来的?话说这又是甚么地方?瞧着不像营帐也不像宫廷!
“哈!哈!”罗美人干笑两声,继续啃她的梨子,也继续翻白眼鄙视我,“逃不逃的与我倒也没甚么相干!我也不是要来质问殿下!不就是一个梅娘子嘛……没了就没了!没了更好!就她那狐媚模样,早该拿去敬献别人了!也省得我终日里为她劳神……”
“我没拿梅娘子敬献别人!没有!”我猛地一拍桌案,嘶声怒吼,震得左手臂上丝丝作痛,好像皮开肉绽一般,我才想起自己好像曾经挨了弘耗子一刀!
“没有就没有!喊甚么!”罗美人倒还恼了,掐着腰,瞪着眼,满脸不屑,“我也就是和殿下知会一声,哪一时哪一刻殿下若想着把我也送人了,可千万替我挑个好人家,不许是这等粗兵蛮将!至少是个诗礼之家!要不然——哼!我如果横死外面,做鬼也绝不放过你!”
“没有!就是没有!我没有将梅娘子送人!没有!”我的眼泪都迸出来了,感觉心口好痛,就像被人插了一刀,痛得我都没有力气了,又不争气地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我真的没有将梅娘子送人!真的没有……我只是……只是打不过那只死耗子!我救不了梅娘子!呜呜呜……我已经拼了命了!可我还是救不了她!都是那只该死的耗子……呜呜呜……”
我是真的伤心了,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伤心了!就像丢了身上的宝贝,未必是最珍贵的,可却是极其要紧的,比如手臂啊,比如玉足啊,比如眼仁啊……
我为此哭得肝肠寸断,罗美人却还在一旁冷眼旁观!
外人欺负我也就罢了,我委实打不过他们!可没想到自家人也欺负我,这个罗美人也真是忘恩负义,亏得我一路走来又是疼极了她、又是宠溺了她,她却胆敢质疑我的真心!
我待她们每个人都是真心的!本公主还没到丢兵舍将的地步!
“罗敷!你失宠啦!”我拍着桌子大叫,要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罗美人先是一怔,继而大笑,“哎呦喂!我的好殿下!那我可真是谢谢你啊!快让我失宠罢!我瞧着殿下这恩宠可也不是好受的!弄不好就被献祭到别人床上去了!要不殿下再使使劲索性将我逐回庸州算了……别!还是流放异乡罢!愈偏远愈好!离你这个晦气王爷愈远愈好!”
“啊——”我气得嘶声大吼,舌头都打了结再讲不出话来。
罗美人还是不依不饶,“哼!就知道我几个是派这用场的!梅娘子献给弘耗子,豆花赐给苏门蠢小子!那我呢?殿下打算拿我去献祭谁人?你提前透个话,我也好准备准备……”
“你个没良心的!!”我当真恼了,扑上去张口就咬。
罗美人一只梨核狠砸过来,正中我脑门,痛得我愈发疯癫了,捉住她衣襟就是一顿撕扯!她也拽住我头发将我按倒在地上,我张嘴就要咬她手腕,却被她塞了只梨子挡住了门牙……
打架这事绝对是熟能生巧,所以必须勤于练习!
显然近几年的王府生活使我业荒于嬉了,一身的“武艺”已全然比不得幼时在皇宫那会儿,那时的白熹月可说是打遍宫廷无敌手!
可是眼下,还没过三招,我就被罗美人骑到了身上,掐住了脖子,还不住地咄咄逼问——
“说!你要把我献给谁人?说!快说!不然我要你现在就驾崩!”
我原想着是把她送给昌王呢!可是我说不出口啊!因为嘴上堵了颗梨子!
“呜呜呜呜……”我拼命挣扎,真怕自己崩在她手里,那我的一世英名可就全毁了!
“说!快说!”
我现在才知道——王府里蠢王兄只能算第二蠢!罗美人才是绝顶冒烟无人匹敌的第一蠢!
鬼扯的玩意!本公主樱唇皓齿都被梨子压了你丫看不见啊!还他娘的胡喊乱叫!可真是和我那蠢王兄蠢成一对!
“你说不说?!再不说我扒了你衣裳!!”
她倒是挑了件最简单省力的刑罚,因为我本来也没穿几件衣裳,一扒就透。
“呜呜呜呜……”我抓着她手臂拼命摇头。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没法说啊!蠢物!
她还真就开始扯我衣领!好罢,那我也只能以牙还牙,扯她衣领……
我俩正互宽衣带呢,忽听砰地一声,门被推开了,苏湘竹一脸蒙蠢地站在门口,直愣愣满眼诧异地看着地上滚做一团的我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