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我借故说阿姑找我,没有跟阿爹回去,他摸着我的头什么也没说,傻笑着走了。
做奴隶的人,很多东西,都是没有选择的,包括更为奢侈的爱情。
阿爹一辈子都没对阿娘说过什么甜言蜜语,他们的结合,如果一开始就是命运的安排,彼此的将就,那么现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亲情了吧。
恶虎尚有舔犊之情,更何况奴本为人那。
他们慢慢的,成了彼此的羁绊,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即使经常争吵,心里还是想着对方的的。
我不想打扰他们,以后的日子祸福难料,我希望他们留住最美的温情。
可是长夜漫漫,我又真不能去打扰阿姑,忽然感觉自己那么大,离开那个了家,真的就无处可去了。
不知不觉中“家”这个词,在我心里,原来这么简单,重要,哪怕它四面通风,食不果腹,丝毫起不了遮风挡雨的用处,但那就是依旧我的家啊。
我摇摇头甩掉那些矫情的词汇,不让自己那么多愁善感。
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乐爷的门口。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以往都是我主动徘徊在这里祈求机遇,看来在我最茫然无措的时候,渐渐的成了习惯,走到这里。
“嗨,瞎猫碰上死耗子。”我又摇头苦笑,在心里自嘲。
以前我没决定走那条路的时候,乐爷是我认为最安全可靠的路,也曾是我的希望。
但我现在伺候着豹爷,理所当然是豹爷的人,为奴本份,改换门庭成不成不说,还容易被人记恨,两头不讨好,这事划不来。
踮起脚尖,就要往回撤,大不了,不叫醒阿姑,和怒杀睡一晚罢了,又不是没睡过。
可还没等我迈出脚步,乐爷的声音就耳边响起。
“你很久没来了。”
“嗯?”我停住脚步,有些意外,看来乐爷知道我常来过,但是这时候叫住我是什么意思呢?
“进来吧,外面风冷。”乐爷的声音依旧不冷不燥,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虽然不想牵扯太多是非,但是乐爷都这么说了,我又不能拒绝,直好缓慢的走进房间,顺手把门关上。
进屋后,我在门旁呆立立站着,乐爷坐在太师椅上,安然的品着茶叶,茶桌上,还摆满了各种糕点,花式惊人的好看。
“你怕我?”乐爷放下茶杯,目光中透露着些许的疑问。
“不,,,不,不怕。”我装作傻兮兮的笑着。
“你很聪明。”乐爷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过分的纠结。
施施然地站起身,走到我的面前,双目如刀一般的直视着我的双眼,话语也让人透露着不安“你远比我想象的聪明。”
我眉头一皱,知道一定有事不好,惊慌的赶忙跪下身子,砰砰的可磕起头。
“乐,,乐爷,是什么意思,是崽儿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得罪乐爷了吗?崽儿像乐爷磕头,请乐爷不要罚我,乐,,,乐爷饶命啊,乐爷饶命啊。”
“好啦,不要演了,在这样明天就去佛爷身边伺候吧。”乐爷眉头紧锁,语气透露着一脸的不耐烦。
我尴尬的趴在地上,有点不知所措,这头磕也不是,乐爷什么意思?
我鸦雀无声,委屈巴巴撅着小嘴等着乐爷训话。
“起来吧,我不喜欢低着眼看人。”乐爷转身拿起一块糕点,送到我的跟前。
我站起身,颤抖着接过,把它放在怀里。
乐爷叹了口气,把剩余的都放在盘子里递给我,什么也没说。
我有些不安的,摸了一把眼睛,笑着接过,放在门边,希望方便一会能走的时候,顺便带走。
“你还没回答过,你怕不怕我。”乐爷拿起桌角的杯子轻轻的抿了一口。
“不怕。”这次的回答斩钉截铁。
“乐爷是好人。”
“嗯?咳,,咳。”乐爷险些把茶吐了出去,这么多年,他自问不是杀人无数的刽子手,可也好不到哪去。
手上的人命,也不全是罪有应得,看来到底是个孩子,虽然聪明,但还是太小了,过于单纯,眼神中有些许的失望。
“你两岁的时候,经常在我这里转悠,你还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等待他的下文。
“今年怎么不过来了?”
“我以前来,您都不搭理我,后来豹爷不喜欢我来这,我就不怎么过来了。”细说也是实情。
乐爷点了点头“知道为什么吗?”
我疑虑的猜测“乐爷不喜欢接触下奴。”
乐爷摇了摇头“虽然现在身份不同,但我也是卖身为奴进来的,本质上我们没什么区别。”
“那乐爷您,,,,”我表情更加困惑。
“你很聪明,总能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帮我做点杂事,却没有故意拍马屁的人,那么反感,遇事冷静沉着,却不求赏赐,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另有所图。”乐爷直视我的眼睛,就像把我看穿了一样。
“我还很好奇,你才这么大点,居然就懂投其所好,在人人都视我如洪水猛兽,还肯主动亲近我,我对你不闻不问,你还始终如一,你说是不是很古怪?”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真的漏出马脚了,好在我早有准备,我扭捏的低下了头,可怜兮兮的说“是阿姑让我这样做的,阿姑说只要我听话,就,,就,就让我喝奶,如果当了乐爷的徒弟,以后就可以天天喝,,喝奶了,,崽,,崽儿,没,,没,没说谎。”
我声泪俱下的伪装着,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弄得满脸都是。
乐爷有些迟疑,真让他相信,三岁的孩子就这么富有心机,确实有点难以相信,在早慧的孩子也不至于如此,如果真是阿姑教他的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那你之后怎么不来了那?”
“阿,,啊,啊姑说,乐,,乐爷不喜欢我,让我好好伺候豹爷。”我哭的有点用力过猛,上气不接下气“豹,,豹爷,对崽,,崽儿好,给崽儿吃的。阿姑说不要惹豹爷,不高兴。以后就不让我来了。”
这话半真半假,却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释了。阿姑是说过要我当个好奴才,不要惹主子们不高兴,我也做了,只是方法是我自己定的而已。
乐爷困惑了许久,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他也观察过我一段日子了,知道阿姑对我,是与别的孩子与众不同,对我极好,真正的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要是这么来说的话,耍耍小聪明,为孩子某个好出路也不是不可能。
这孩子确实对自己的胃口,如此乖巧懂事,善解人意,又这么聪明,在奴园里算得上是天纵奇才的奇迹了,但就总觉得怪怪的,说不上来为什么。
“你不害怕吗?”
回想铜铃楼里,凄惨的一切,连他这等武人都有所胆寒,他小小年纪是怎么做到这么泰然自若的呢?
问题又一下子回到原点。
“我,,我,,我为什么要,要怕?”我哭哭啼啼的在哪抹眼泪,声音不小,但也不让人烦躁。
逃避问题,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对方自己寻找答案。
乐爷也有些无奈了,是啊,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凭什么他就要害怕,自己当年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就比他大两岁而已。
仅仅是为了一块能够活命的蒸饼,就把人活活打死的时候,他也一样没害怕过。
乱世之子,命如草芥,见过了世间最残酷的优胜劣汰,恶狗夺食也好,欺凌弱小也罢,都是为了能够糊口的口粮活下来而已。
相比外面的弱肉强食,奴园里的一切就是温水煮青蛙,它不会一下子饿死了你,但是每天无时无刻的不在挑拨你敏感的神经。
鞭打,酷刑,生不如死的折磨,花式百般的刑具,就在你的眼前时有发生。
怕有什么用,更可能说是习惯了,在这种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孩子,要么逆来顺受的认命成为忠犬,要么能顽强的活下来,成为一个人物。
看来他和自己一样是属于后者,就是还有点太小了。
咋这么能哭那?
看我哭哭啼啼了半天,还是没完没了的。
乐爷只好放下心中的顾虑,执起衣袖,为我擦拭起来。
看我花花呼哨的小脸,还有点憋不住笑,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崽儿,在哭,就把你送到佛爷哪去。”
我立即像小鸡被抓了喉,小脸通红的憋在那。
“哈哈”乐爷终于忍不住的大笑起来“你看看你,佛爷怎么说也比豹爷和蔼,他又不打人,你干嘛那么怕他?”
“阿姑说佛爷吃人,让我看见佛爷就跑。”我唯唯诺诺的说道。
“哈哈,这比喻的恰当,还真是。”乐爷慢慢的收点起笑容,从心里说就像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孩子确实聪明,懂事,虽然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可是这世道,谁还没点小秘密那。
既然不算什么无伤大雅的事,也不过是几个奴隶教他的小聪明罢了。
“你可愿拜我为师?”
看得出来,这一年里,乐爷是彻彻底底的观察过我。
这才放下心中的疑虑,有了收徒的打算。
“怎么?不愿意?”
“不不不,我愿意,我愿意。”我喜极而泣的疯狂的点着头,就像是一个疯狂捣蒜的把手。这个机会我等了好久,本来都已经放弃了,没想到。
这对乐爷来说可能只用一句话的功夫。
我确实实的花费了两年的心思,一年来的努力,要说不激动那是假的,我本来都已经放弃了。
就是这个机会,阿爹用命都可能换不到的机遇。
我眼角含泪的跪倒在地,双手向前,三跪九叩,额头狠狠地磕在地上。
大声喊道“徒儿,拜见师傅。”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刚刚好的事情,许多成败得失都是做了不为人知的努力。
只要坚持,或许就会有柳暗花明的某一天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