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早早地起床,前往断国人的营地,两年不见,他们已经全无当年的颐指气使,盛气凌人,除去偶尔的咬文嚼字,看起来和个合格的奴仆没什么不同。
岁月改变的不只是人的外表,还有心境,他们中甚至有些和后来的奴隶有了后代。
乐爷对他们实属不错,都是为了我。
总体来说断国人,对我来说还是很友好的,新生儿,年长的幼童也都以我为首。
除了他,断特真,燎爷的养子,性格刚烈,我也不知道,那里惹来他那么大仇恨,处处看我一个小孩不顺眼。
也真不知道,是他天生别扭,还是人品有问题,爱和一个小孩作对,处处与我为难。
万幸今天他没在这里,想来又不知道在哪犯事,被乐爷拉出去吊打了。
乐爷给燎爷面子,但不是就允许,有人不讲规矩的,不杀他,已经是最优厚的惩罚了,对此燎爷也没说什么。
想来对他的失望,已经不止的流于言表。
我很理解,这已经不是刚烈不刚烈的问题了,也算不上什么英雄。
穿越断国人的族群,大家都对我友好相待,几个刚刚能独立行走的娃娃,跟在我后面“啊啊”的叫着。
笑着和他们打过招呼,我转身进入燎爷的屋房。
燎爷躺在塌上安然入眠,两年间,他更是苍老不少,有对族人的担忧,也有工于心计的操守,他竭尽全力的周旋于乐爷和爱挑事的特真之间,想来也是心力交瘁了吧。
“咳咳”我轻咳两声,唤醒沉睡的燎爷,恭敬边执礼边说道。
“七儿,拜见老师。”
“嗯?”燎爷刚醒,有些神不守舍。半响,才反应过来,连忙窜到我的身边,搀扶着看着我的身体。
“七儿,护院不是说你,被天火擦中,昏迷不醒吗?老师还想明天去看看你那,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怎么还不多加休息,是否还有暗伤?”
燎爷连说连抚摸着我的身体,让我一时有些好不自在。
很难说得清,我和燎爷的感情,朝夕相对,要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可是虚情假意,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阴谋已成阳谋,有话直说,他光明正大的让人问心无愧。
但就是有这种人偏偏就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帜,做伤害你的事情,不传别的功法也好,不教武道常识也罢,偏偏你只能受着,无法反驳。
就因为这样,我始终无法彻底敞开心扉,这层隔阂也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消失,反而更加坚韧。
“七儿,没事了,多谢老师牵挂。”我微笑着回道,有点不习惯他的过分热情。
燎爷眼角含泪,真情流露的关心,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好在他情绪控制的相当的好,一个转身就用衣角抹去了痕迹,让人甚至看不出他刚才哭过。
“没事,也不要乱跑,多休息知道吗?天火可不是闹着玩的,你都不知道我听见护院说,你都被天火烧成煤炭了,我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晕了过去,要不是特真拦着。我早就去看你了,昨夜更是一宿未眠,想不到你吉人天相,想来还是那些护院夸大了才是,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燎爷拉着我的手,坐在塌上,像极了一位爷爷,唠叨着不懂事的孙子。
看着燎爷不厌其烦的唠叨,我实在有些不忍心的打断他,和他平时高冷洒脱的样子,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趁他换气的功夫,赶忙拿出木盒,放到燎爷手上,恭敬地问道。
“七儿,真的没事,老师不用那么挂心,师父说我的恢复,跟老师送我的这个精灵有关,七儿这次来,是希望老师帮我看一下,这个灵宠,到底是不是一只猪,属于什么类别?”
“猪?”燎爷一时有点发蒙。
“嗯”我肯定的点了点头。
绕是燎爷曾乃一国之君,见多识广,也从未听说过,一只猪当精灵孕育而出的,更何况这只灵宠,还是自己赋予的。
其实这个灵胎,是以前自己还是皇子的时候,柔然来朝的贡品,天生地养的灵物,而不是方士制成的灵胎,所以里面有什么燎爷自己也不知道。
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纳入体内,到老了,自己的其他灵兽都战死了,也未见它的孵化,这就是命啊。
不过想来,也不算吃亏啦,看着我,迫切的眼神,燎爷整了整自己的精气神,顿时十分饱满起来,十足一个仙风道骨的模样,缓缓的打开了木盒,又立即关上,如此反复数次。
最终还是疑虑的看了我一眼,那表情好像是在说道“你没开玩笑,它真的是那只精灵?”
我肯定,坚定的点了点头,燎爷旋即放下木盒,眉头紧皱的在记忆的海洋里思索起来。
屋子里格外的安静,我连喘息声都控制的微乎其微,怕打扰到燎爷的思考。
足足半盏茶的时间,燎爷终于恍然大悟,一只手激动的探进木盒,我刚要出生阻止,这只灵猪,狡猾异常,不止咬人特别的疼,还会入地。
燎爷却轻而易举的把它,提了出来,看它矮小的四肢,不断的挣扎着,如何扭捏也摆脱不了燎爷的手,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
燎爷详细的看着小猪,不停的挣扎叫唤,最后微笑着吐了一口气,微笑的说道:“放心吧,这不是猪,只是长的像而已,是只确确实实异兽。”
“真的吗?老师。那它是什么异兽啊,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我兴奋的大叫,不顾形象的拉扯起燎爷的衣袖来。
燎爷这时候倒是拿着我的痛处,端起架子来了,高人之气全无,任我好说歹说哄了他好久,最后才慢悠悠的说道:“《山海经·南次二经》,柜山,有兽焉,其状如豚,有距,其音如狗吠,其名曰狸力。”
“狸力?”我看着燎爷手中的小猪,眼睛放星星的等待下文。
“没错”
燎爷拿着小猪,因为太小了,只能近乎快贴着我的鼻子了,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被它龇牙咧嘴的样子吓得不轻,深有感触。
燎爷嬉笑的看着我的窘态,不顾它的挣扎,用另只手指着它的身子说道:“你看好了,狸力,外形像猪,四肢如距,还有它的叫声如犬。”
说道用力的弹了下它的屁股,小猪吃痛“汪汪汪”叫了半天,证实老师所言非虚。
我大喜的看着它,兴奋的眼睛都红了,这可是《山海经》中的异兽啊,不是猪,不是猪,我都快哭出来了。
燎爷拍了拍我的头,他很理解我的心情,两年来,他从未教过我真正的功法,跟我详细的描述过这个世界的等级制度。
他不说,我不说,但彼此心照不宣,都明白,根据修炼的进度来看,我的天赋可能不是很好,不说就是为了留个希望,天赋差可以后天勤能补拙。
至少还有个精灵不是,而这个希望如果真是头猪的话,在这个世道里,不管我再怎么努力,那都是绝望。
不过是增加大人们,修为的营养丹而已,连成为工具的资格都没有,万幸事情还不算糟。
从燎爷手里小心翼翼的接过“狸力”,心情像放下一颗大石一样的轻松自在。
说来也奇怪,在燎爷手上,拼命挣扎,龇牙咧嘴,到了我手里,反而安静非常,甚至跑到我掌心深处,对着燎爷怒目相向,一点都不记着我才是抓住它的始作俑者,好像打它屁股的燎爷,才是罪魁祸首一样。
燎爷很是欣慰的看着我手中的狸力,对我说道:“狸力是畏兽,擅土遁,五行相生,厚德载物,有趋吉避凶之能,虽然它现在还很弱小,但是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成为,你护命的根本,你要好好的善待它,不要轻易示人,畏兽罕有,小心怀璧其罪。”
“嗯,七儿,知道了,多谢老师,解惑,日后也会好好善待它,但是老师,它为什么总咬我鼻子?还不听我的话,要不是我抓住它,至今还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我恭敬地捂着狸力向老师鞠躬行礼,随即又充满疑虑的问道。
燎爷哈哈大笑:“一般的猛兽懂得趋吉避凶,更何况是妖兽精怪之流,幼体期的灵兽,如果不是对你有特殊感应,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至于咬你的鼻子。”
燎爷看了看依旧记仇十足,对他不待见的狸力,猜疑的说道:“可能它只能单纯的需要你的气血调养而已,毕竟你被天火而伤,要不是它用尽全部精气,恐怕你现在还躺在床上那,而且它对你如此留恋,我不记得教过你御兽之法,你对它做过什么特殊的事吗?”
我深以为然,燎爷不愧是帝君之流,这么一点点的描述,就能推演出事情通晓来龙去脉,好像他身临其境一般。
于是我如实相告了,狸力的成长过程。
燎爷目瞪口呆,为我超乎寻常的大胆和果断,惊讶不已。
常规得到灵兽的手段,无非是夺幼子,孵兽蛋,在朦胧期培养是最柔和的方法,而武力镇压强行奴隶来的,稍有不慎,都会有反噬致命的风险。
灵胎,天赋异禀不说,更是可遇不可求的天地至宝,寻常人等,哪怕万幸一枚得到方士所制的灵胎,都会立即放入体内,用其血肉,灵力滋养孕育,这样培育出来的灵宠是契合度公认最好,最容易的形成羁绊契约的,只是孵化的时间受多重环境影响,例如灵胎的成型时间,提供灵气人的灵气量,契合度不符等等,都是决定了灵胎孵化时间的重要因素,也是燎爷得到它这么多年里,迟迟未能孵化的原因。
而另一种速度就会快上许多,也是燎爷后来的灵兽孵化,最便捷的方法。
就是把灵胎放在灵气充沛之地,催化它成型的时间,然后四周加以封印,任其自然孵化,待到人与灵朝夕相对,亲密无间之后,签订契约,称得上是最轻松,最快速的手段了,也是这个世界灵胎孵化主流做法,只是契合度多数不和而已。
真没想到我尽然能别出心裁的弄了一个属性相合的孵化场,还以自身的血肉为引,孕育孵化了它。
更想不到我还这么随便,有勇气的把此等至宝就那么的放在院子里,埋了整整两年,乐爷没告诉过他,灵胎的可贵吗?还是当真他就是那么无畏吗?
燎爷有些凌乱,苦笑的看着我,暗暗的说了一句:“这就是命吧。”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燎爷转身从榻下,拿出一本皮质的手卷,爱惜的抚摸了几下后,微笑的转交到我的手上。
“七儿,你已经跟着我足足两年,字也都学的差不多了,这卷手札是我近日来编写的学识,其中就有你目前最需要驭兽法门,你先拿去研习一段时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有不懂的再来问我,你天资聪颖,又有如此福报,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我如获至宝的接过手札,开心的都快跳了起来。
怪不得,最近大半年里,燎爷一直不教我别的东西,原来早都安排好了,让我自学成才?这是要考验我啊。
哈哈,不过和得到的学识比起来,那简直太轻而易举啦,我兴奋的忘乎所以,完全没有把这点小考验,放在心上,狠狠地给了燎爷一个大大的拥抱。
燎爷险些被我撞倒,我立马扶好燎爷,把他安置在榻上,尴尬的挠着头皮赶忙告罪离开。
燎爷看着我火烧火燎的背影,微笑的嘴角,慢慢趋于平静,目光从柔和变得深邃而悠远。
黎明的阳光洒满整个大地,却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