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暗影处,慢慢的浮现出,一个模糊清瘦的身影,单膝而跪,恭敬的道:“可汗,蓝王已到,援军不日抵达,还请可汗尽早做打算,以免错失良机。”
燎爷收回目光,闭目自在般的躺在塌上,半响都不言语。
墙角处的暗影,也不催促,依旧恭敬的跪伏余地,好似没有这个人一般的存在。
屋外的族人早已晨起而食,熙熙攘攘的一片和睦,家长里短,却无人靠近冰冷的屋子,询问一句里面的人,是否安康。
以前燎爷是皇,是王,是可汗,现在不过是一个阶下奴罢了,荣光不在,早无敬畏可言,王者都是孤独的,又有多少人会随他的意愿而为。
想到此处,燎爷豁然而起,凌厉的睁开双目,犀利的眼神让暗影为之一颤,很难说得清,这个筋骨全废,灵气全无的人,怎么会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压力。
“玉蓝在哪,援军还需要多久能到,季虎可有异动,永曾小儿现在何处。”
“可汗,蓝王已在城外等候,正在安排运作,故布疑阵之中,援军半月抵达不成问题,季虎诛杀子侄,谋朝篡位,现已初登大宝,穷奢极欲,以无昔日之戾气,不足为惧,至于永曾君。”暗影说道一半,却是说不下去了。
燎爷微眯着双眼,眼神却是格外锐利,直至心魄:“说”。
暗影暗自捏了一把冷汗,沉重的吐了口浊气,沉重的说道:“永曾,羽翼渐成,实力已今非昔比,前些时日更是听说突破到了“王境”。”
“什么!”燎爷大惊而起,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再次问道:“情报从何而来。”
暗影恭敬,谦卑的回道:“军府暗子,亲眼所见,突破当日,灵气纵横,气吞山岳,法象而临,绝无错漏,季虎还曾亲身而至,誉封为“武德王”,执掌全国兵事。”
“武,,武德王。”燎爷不敢相信的后退几步,瘫倒在塌上,半点精气全无,全无刚才霸气凛然,运筹帷幄的样子,十分落寞的说道:“他才多大啊,竟有如此成就,呵呵,那玉蓝带来的人呢,都什么境界。”
暗影沉默半响,低迷的说道:“蓝王,已出国器之礼,得燕国相助,但毕竟事关国体,明面上不能有所遗漏,所以燕国只肯派出太原王,乔装打扮,以做周璇之用。”
“燕国?太原王?没听说过燕国有什么王佐之才啊,啊,莫非是天骄,慕容克?他也突破了?”燎爷疑虑道,忽然脑中灵光一现,眼中闪过一道亮丽的弧线。
“是,据属下得知,早在永曾君升王之前,慕容克早已率先突破境界,荣登“王爵”。天赋之高,进度之快,堪称历届之魁首。”
“呵呵,是嘛,想不到啊,真是英雄出少年阿。”燎爷落寞的赞许着,苦笑着说道。
回想当年还曾与慕容克有过一面之缘,面若冠玉,性如桃李,斯文尔雅,是个相当有涵养的孩子,想不到今时已不同往日了。
“能弱冠之年,达到如此境界,傲世天骄,也当维这二人之牛耳。以天资而言,更是无人能出其左右,好在天不欺我,断国以名存实亡,卧榻之处,岂容他人安睡,他日燕赵必有一战,也就是我等光复的一线生机。看来燕国这次派慕容克而来,也不全是为了玉蓝给的好处,这是个机会。”
燎爷的眼神越来越明亮,好像一团火焰一样,散发着炙热的光芒,转头看着角落处的阴影,厉声道:“告诉玉蓝,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叫慕容克拖住永曾,记住是一切代价。”
“是,谨遵可汗口谕。”暗影匍匐于地,郑重的允诺,然后又回想起什么似的请示道。
“可汗,这里的护院,用不用提前处理掉,大事在即,乐不易,为人谨小慎微,猜疑心重,特真王,又多次受他凌辱,属下担心恐有变数。”
“这个我自有安排,退下吧。”燎爷毫不在意的说道,收敛起眼中的神光,慢慢的躺在塌上,闭上眼睛,声音中透露着些许疲惫,就像个平凡的老人。
“诺”
暗影恭敬的答道,慢慢的隐没于地面,消失不见。
屋外的热闹喧嚣和屋内的寂静空灵,判若两个世界,就像燎爷说的王者,都是孤独的,他也早就习惯了别人的畏惧,他不在乎,他要的是他的国。
“啊,,啊,啊,,,”
乐爷疼的大叫,身上的筋骨不停的抽搐,筋挛着,脸部的肌肉,因为剧烈的疼痛变得狰狞恐怖,大把大把的淤血,从四肢经脉出喷涌而出,劲道强劲,连特质的金针都入墙三寸不止,一时间汗如雨下,绕是乐爷毅力过人,也差点昏厥过去,疲惫不堪的瘫倒在地。
“呵呵,还挺能挺,这么多年你是头一个被我医治而没昏倒的人,不愧是侍奉过永曾的近卫,果然有可取之处。”黄老嬉笑的赞许,不顾眼前乐爷半死的状态,越过他的身子,抚手轻轻一滑,入墙的金针,尽在其内,手法之高明老道。
其实黄老治人,以他的能带完全可以,短时间之内阻断神经,让人毫无痛楚的挺过经脉逆行,推拿活血的过程。
但是黄老就是喜欢听人惨叫的声音,也乐得看每个病人,疼痛交加的样子,治好他们,在让他们感恩戴德,这是多么美好酸爽的一件事啊,黄老乐此不疲,也是给他“黄泉医师”真正的原因。
他能救你,也能让你生不如死的活,是死是活,还是生不如死,尽在在他的掌握。
不过黄老,今日还是很开心的,虽然性格偏激阴暗,但内心里黄老还是很欣赏,乐爷这种硬汉的。
一开始乐爷完全吭都不吭任他拿捏,哪怕脸色青紫,十指暴力的抓碎了地板砖岩,也没喊出半个不字。
要不是黄老特意加重了手法,最后也不会抵抗不住惨叫出来,这种意志力坚定顽强的人,很受黄老的敬佩,做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面不改色的,更是屈指可数。
乐爷大汗淋漓,经脉不断起伏,筋骨卡卡直响,还有些许疼痛,不过跟刚才比起来,已经好很多了,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脉络渐渐通顺,身上的血污混着汗渍,泥泞不堪,像个从水里捞出来的破布娃娃一样。
沉重的喘着粗气,半响,乐爷终于恢复了些许体力,向着刚刚,爱惜的擦拭完金针的黄老,恭敬地道。
“多谢黄老出手相助。”
黄老把金针揽入怀中,眨眼不见,慢慢的坐到椅子上,品了口茶,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嫌弃放到一旁,憋闷的说道。
“什么谢不谢的,我又没有医好你,只是缓解你的血脉罢了,让你少遭点罪,你自己的身体,你还不知道吗?”
乐爷喘息的笑道:“就算如此,乐某也当感激不尽才是,我的身体,我怎么可能不清楚,只是冒昧的询问一下黄老,我还有多少时日。”
黄老皱了皱眉头,难得好心的劝慰了一句。
“人活着,还是糊涂点好,才会快乐。”
乐爷难得的笑笑,口气坚定的道:“烦请黄老告知,我还有事没有做完,不想不清不楚的走完这一遭。”
“哼,尽然你自己找不自在,那就别怪我。”黄老冷哼一声,不悦的说道,难得自己好心一次,果然人不可尽言其说。
“你练的功法,太过刚猛霸道,毫无根基可言,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七经八脉早已五劳七伤,本来相安无事过个三年五载,还是不成问题的,不过你这次受到重创,经脉逆行,我虽已帮你清理淤堵,活化血脉,不过最乐观的角度来讲,最多只有两年。”
“两年。”乐爷呆滞的看着黄老,灵魂早已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还是不信命时的仓促。
这种表情,黄老早已见怪不怪了,他不喜欢这种表情,因为这让他感到无能为力,他是医师,不是神,无法拯救超出自己能力以外的事,这对一个医师是种沉重的打击,所以他特别不喜欢。
不耐烦的推开房门,黄老正要迈步而出,该做的他都做了,这见鬼的地方,连杯好茶都没有。
“黄老,请稍等。”乐爷缓过神来,紧忙的喊道。
“嗯?”黄老停住脚步,回过身来,疑虑的看着他。
“我想你该清楚,我是个医师,不是神,就你的问题而言,我解决不了。”
“乐某,怎会不知,强人所难,乐某,只是有一个小请求,还望黄老成全。”
“说说看。”对于遗愿这种事,黄老是非常八卦的,也喜闻乐见,做不做却是另一码事,但不妨碍他的爱好。
“烦请黄老,若遇到我徒儿问起,就说我身体已无大碍就好。”乐爷恭敬谦卑的说道,想起身执礼却又不能,努力了好久,仍旧趴在地上。
“嗯?没了?”黄老等了半天,见还无下文,疑虑的问道。
“是,还请黄老费心。”乐爷眼神真挚,放弃了最后的努力。
“就这点小事?还犯得着求我,无趣,真是无趣。”
黄老大失所望,摇着头,满脸的不高兴,快步而出,连停留片刻的欲望都没有。
就这样乐爷在地上整整趴了一个晚上。
还是待我得到手札回来请安时,才发现师父的窘态,乐爷是多么要强的一个人,宁肯在冰凉的地板上躺一宿,也不呼喊别人帮助。
心疼吃力的把师父背到塌上,几步之遥,累得我气喘吁吁,哪怕苦练两年,已有气感,年纪小,身体弱,仍是无法改变残酷的事实。
气急败坏,变着花样的辱骂那个该死的黄泉,没有医德,生孩子没有屁股。
一边打来一盆热水,用心的擦去师父身上的血污,乐爷身上的肌肉还在抽搐,筋骨不安的跳动着,可师父的脸上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我不知道坚强为何物,但我知道,我很难受。
孩童的泪腺就是那么发达,一点小小的感应就,泪目横流,我本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啊。
乐爷在一旁微笑不语,吃力的抬起一只手,抚去我脸上的泪痕,淡然的道:“没事,师父不疼,只是筋脉暂时被黄老控制了一下,休息一下就好啦。”
我疑虑的看着他“你没骗我,我看你身上的血管,都快跳的爆炸了。”
乐爷微笑着点头,面无表情,完全让人猜不出他的想法,感受。
可我又不是真的小孩,那一天,是我和师父在一起,最长的日子。
我为他擦拭身体,换去泥衫,守在他身旁,寸步不离。
连阿娘送来的吃食都是我亲手,一勺勺喂的,师父没拒绝过,今天格外听话,懂事。
我拿出燎爷,给我的手札,说给他听我得到的学识,异兽“狸力”的来历。
乐爷很为我高兴,只是待我转过身后,他微笑的眼神里,透露着让我察觉不到的忧伤。
那一天也是我第一次睡在,他的身旁,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