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他老是往我们这里看。”穆平川偷偷指向旁边的桌子。
“你不看人家，人家为何要看你？”车辕还在跟穆平川说笑。
“哎呀，他也太烦人了点。我都不看他了，他还一个劲儿地瞅。”说罢穆平川又煞有介事地压低了音量，“你说他是不是别有企图。”
车辕便也回头打量那个人。身形修长，腰佩长剑，看着和少爷差不多的年纪，可能要长上几岁。鞋尖被磨秃了一块。
是个练家子，轻功不错。车辕心想。也是哪家没有功名出来走江湖的闲人？
大胆看了一会儿，看不出有什么可担心的，车辕于是转回身去，笑道：“瞅咱两眼怎么了，又不是哪一户黄花大闺女，人来人往的难免会对上眼。”
穆平川想搭话是想搭话，可也的确是被瞧得有些不自在，胸闷气短。搁以前这事简简单单就过去了，可来到前朝后，马场里的人处处把他当少爷宠爱着，如同一个大家庭一般。穆平川也是两辈子以来头一回体会到“恃宠而骄”的滋味。
仗着家里头有人帮他说话，本来年纪就只有二十岁的穆平川，便要有点儿孩子气地闹上一闹。然后再好好问问对方的来历。
穆平川清清嗓子，忍不住提高音量，指桑骂槐道：“这家店人怎么这么少，一屋子就两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也是怕少爷真生气，车辕无奈起身，走到邻桌跟前，敲敲桌子示意后，开口道：“小兄弟，虽然不知道你在看什么，但劝你还是收敛点儿，我们家少爷可有点不高兴了。”
眼前这人一脸莫名其妙，说道：“他脾气不好？跟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有什么可生气的。”
“虽说如此……”少爷不常出门，可能是有些谨慎过头了。话未说完，穆平川也前后脚地跟了上来。现在成了穆平川和车辕两个人围着中间那个独行侠。
车辕苦笑一声，觉得因看不顺眼闹出矛盾真是太没必要。少爷年轻，眼前的小子看上去也没什么阅历，年轻人就是容易为了要出风头而打起来。
“你是在盯着后院的马。”穆平川斩钉截铁地说道，“因为我们选了个角落坐着，也是为了看好我们的马，你一直假装往这边瞟，是想透过偏门，看后院的马厩！”穆平川强词夺理。
车辕和坐着的这个混小子都愣了一下。车辕还真就相信了穆平川所说的，不自觉地身子往偏门的方向挡了一下，眼神也变得警惕。而眼前坐着的这个小子，却丝毫不见心虚，还故意向后院马厩大看了一眼，仿佛在说这玩意有什么可看的。
“我没在看马厩，我就是在看你。”他开口道。
“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心怀不轨！”
有戏！他该不会记得我？穆平川面上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头却恨不得贴上对方问来问去。
但车辕是真心实意地开始恼了，眼前这家伙简直不按套路出牌，还说在看少爷，他想看什么！？
混小子左看看车辕，右看看穆平川，笑了。将左右两边的凳子拉开，终于认真地说了一句：“二位坐。”
穆平川看向车辕，拿不定主意，这一眼却反被坐着的人笑道：“他管你叫少爷，怎么你一点儿也不像养尊处优的样子。哦，脾气倒是和那些大户少爷们一样古怪，可看着没什么骨气呀。你是哪座府上的？说来听听。”
穆平川本来是想支开车辕，跟眼前的人好好问上两句，万一真和自己“上辈子”有什么联系呢。可眼前的人一开口，穆平川就被冒犯了。
没礼貌！在一千二百年后的社会是要被毒打的！
穆平川气不打一处来，但刚被人家说脾气古怪，就不好再发作，只好闭口不言，甩冷脸给对面的人看。
“问人家姓名前，先得自报家门。不知道你在江湖混了多长时间了，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车辕沉声说道。
“我也没想真想让你们告诉我尊姓大名，随口一说，不必在意。”他像是非常知道用什么态度聊天最能挑衅别人一般，接着说道：“我早知道的。穆家。”
穆平川和车辕对看了一眼，车辕按下了穆平川慌张的手，正视眼前这人说道：“不错，我们家少爷姓穆。不过，对外我们都称为李家少爷。你是看到我们马场的马认出来的？虽然笨到口出狂言，眼光倒不错。”
被评为“口出狂言”的小子再次向两边的坐席抬起了手，这次穆平川和车辕二人一左一右都入座了。
“你所说的李家，我也是知道的。知名马商。”他看向车辕，娓娓道来：“从阴山大草原而来，祖上姓段，是北部外族，骨子里都是游牧人的血统。
“说是某一天，他们的某个祖宗带着一队马不吃不喝三天三夜，穿过了茫茫的草原来到长城脚下，打算用马和长城的士兵与居民换粮食与布料、茶叶和果干。
“而后来长城处两朝士兵交战，血溅城砖，那人有着独到老练的识人识势的眼光，将所有马匹都和城里头的士兵交换了。随后，改朝换代，大唐建国，那人在草原牧马的时候收到来使消息，让他为长城处将士供马，他答应了。
“接下来，一代代人将生意做了下去，他们骑马到关山、秦岭、山东、江南，将良马培育起来，在中原也开设马场。
“到了这一辈，因与军队合作密切，被当今圣上赐国姓‘李’，段云马场的当家，从此也就弃了祖上的‘段’姓，改姓为李。又因为马匹生意风生水起，江湖给他取了个别号‘牧商’。就是现在号称掌管天下江湖人坐骑的李牧商。”
穆平川听到此颇有些骄傲，说道：“没错，那正是我父亲。”
这可是自己厚着脸皮央求母亲给他讲故事才总结出来的家族发家史，他心里有点得意。在二十一世纪都能够发论文了。
“你父亲？”正侃侃而谈的小子玩味地笑着。
“那你能告诉我，李牧商姓李，你为什么会姓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