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夕君不知。
秦素然下车后,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摊靠在后座,他疲倦地闭着着眼假寐。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苏小姐?”管家说。
“华叔,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希望这个秘密仍旧是秘密!”
华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母亲走后,尤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太大的情绪了,至少不会显露出来。
他第一次懵懵懂懂知道“喜欢”,是刚上初一那一年的寒假。
他很清晰地记得,那天天气特别好,就连冷凛的风吹过面颊都是那么的舒服。
那时候苏语果一家还住在老宅里,那是个青砖的三合院,有青苔的台阶,有秦老师种满太阳花的小院,尤扬最喜欢就是院里的秋千了,因为那里承载着小时候他和母亲还有苏语果太多美好的回忆了。母亲和秦老师是闺蜜又是大学时的舍友,那时他和苏语果常常坐在秋千上,两位母亲则坐在石椅上围着石桌聊聊家常。母亲走后,秋千和石椅石桌秦老师特意让人清走了,尤扬猜想秦老师怕自己触景生情。虽然如此,尤扬每次进了大门,都会习惯性地先看看那个位置。
后来连这家宅子还有附近这一带的旧景物也消失不见了,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繁荣又陌生。
始作俑者是尤扬的父亲。
苏语果问了尤扬很多次,“为什么,为什么秦老师和苏同志会答应尤叔叔?”
尤扬又怎么说得出口,自己的父亲利用两家的交情,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心不念不烦”来说服没有释怀的他们。
那天下着大雨,施工并没有因此推后,鞭炮过后,随着包工头大红喇叭声嘶力竭地呐喊“开工!大吉大利!”下,一声巨响,苏语果站在对面看着房子轰的一声随地而塌,她连雨伞都忘了打哭着跑开了。等他追上时,看到她蜷缩在墙角边,有个人不顾自己的后背给雨打湿把雨伞都移在她身上,他弯着腰给她递过什么东西。苏语果一脸的错愕,她抬着头仰望着那个少年,许久她才木讷地伸手接过。
他突然想起前几天,语文老师点名让他解释一下关于“梨花带雨”这词。尤扬紧紧握着雨伞柄,再也没有勇气往前挪一步。
对于父亲的举动,他努力过争取过乞求过,最后还是无力去改变。尤扬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淡泊明志的父亲会变得越来越野心蓬勃也越来越让人陌生。
他更无法理解接受,母亲走了才不到半年,他领了一个年轻女子回来,并让尤扬喊她“妈妈”。
尤扬推开大木门,一眼便看到桂花树又掉了一地的落叶了,秦老师并不知道其实他一直都记得母亲常跟自己说过她最喜欢桂花了,不仅味道好闻,桂花还会给人带来希望带来好运。
只是它寓意的希望和好运,尤扬就不苟同了。
他收了收飘远的思绪,透过带有霜花的玻璃窗,看到苏语果穿着一件米色圆领毛衣正在认真地写作业,也许是遇到难题了,只见她托着腮帮子,带着婴儿肥食指一下一下有节奏感地轻敲,他的心也随着她长长的睫毛时不时在动。
尤扬还是觉得苏语果瘦,虽然他想了一个方法,把他自己觉得好吃的,都塞给她吃,每次看到苏语果一脸的委屈吃撑到忍不住打饱嗝,他既开心又想笑。
苏语果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她慢慢地转过脸,一脸防备地看着他,“哎,你在干嘛?一动不动杵在那里!你在笑什么?”
尤扬挠了挠头,略显得尴尬,“额,发现了新大陆,要不要一起去?”
“你站那么远干嘛?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坏事?所以才故意这么说,想让我原谅你?”苏语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所熟悉的尤扬,他要是闯了什么祸时,就是这样习惯拒人一米外。比如上几天,他趁着苏语果睡着,在苏语果脸上画了个大花脸,然后也是站在这个位置上,他“好心”地提前把镜子放在她桌子上,“好心又真诚”地提醒她照照镜子。
苏语果怎么也忘不了,当时的他笑得直不起腰。
比比如是的经历,历历在目。
“我保证,这次我真的没有……”他真挚的表情以及动人的说辞,几乎都要把苏语果说服了。
“停!!我才不要上当!你哪一次不是这样说?结果呢?结果呢?”苏语果一边防备他,一边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发誓,这一次,我尤扬绝对没有整蛊你!”他伸出三只手指起誓。
苏语果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心想着要不要再相信他一次呢?她看着他,忽然发现了一个细节上的问题,“你,你为什么脸红?还不是心虚?”
尤扬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我,冷,冷的,好吗?”
“狡辩!”
“骗你是小狗!”尤扬信誓旦旦地说。
苏语果呵呵假笑了两声,“估计你十辈子都得是小狗了!”
尤扬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翻篇,翻篇,你看我小时候不也答应不再欺负你,证明我也是个诚而有信的人,你说是不是?”
她想起秦老师的话,“干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果儿,你要待扬扬如亲哥般,他要是闹脾气了,那只不过是他发泄的一种方式,你是他亲人,要多担待一些他,好吗?”
只有几岁大的苏语果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她扬起两个大大问号的大眼睛看着秦老师,“秦老师,什么是发泄啊?扬哥哥的妈妈为什么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啊?她不会想扬哥哥,想我们吗?”
秦老师叹了口气,眼眶都红了,呢喃道,“这世间哪有母亲会不挂念自己的孩子呢?”
秦老师摸着她的头,说,“干妈当然会想我们了,她只不过有点累了,休息时间会有点长。我们帮干妈一起把扬扬照顾好,好吗?”
小小的苏语果笑着说,“放心吧,秦老师,我答应你,不管扬哥哥做什么,我都不会生他气,会好好照顾好他,等干妈回来的!”
后来她懂事了后,她才真正明白很远的地方和休息很久,原来是不在了。
那她每一次跟尤扬说的“哼,臭尤扬,等干妈回来,我要向干妈投诉你!让你总欺负我!哼!哼!”
“那你去啊!”原来他当时的面无表情并不是什么肆无忌惮。
苏语果回想起来,自己才是最不可原谅的那个人。
“好吧!你说说是什么新大陆!”
“保持神秘感,到了你就知了!”
“秦素然去吗?”苏语果问。
“她说她要看小说,没空搭理我们!”
秦素然果真是正确的。
苏语果就知道,从一个坑跳到另外一个坑,依旧逃不过的坑。
鬼城!买票的地方都足够阴森了,苏语果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何况苏语果连黑都怕的人,更别说是鬼城了!她瞥了一眼简介,看到阎王殿、奈何桥、鬼门关、十八层地狱等字眼,头皮都在发麻了。
“能不能换点别的?”她已经第二次问了。
尤扬皮笑肉不笑地摇了摇头。
“要不你进去?我在外边等你?”
尤扬扯了扯嘴,“不要!”
“大哥,我怕!我心血少!我...怕尖叫声吓到你!”苏语果继续说服他。
“没事,你哥我胆子比缸大!”
“明明就比我小,好意思称哥,不脸红吗你!”苏语果说。
“小时候你不也是叫得那么开心吗?现在长大,哎……”尤扬说。
“还不是给你骗的?!”
“谢谢!这是您的票,请过目!”售票员说。
尤扬扬了扬手中的票,“让我们愉快地享受这个旅途”
苏语果扯了扯嘴角,掉头就走。
就这样,一拖一拉,苏语果放弃了挣扎,她知道自己力气抵不过尤扬的,不如省点气留着。
白天来鬼城玩除了他们二人,估计也没谁那么无聊了。每一步都走得她胆战心惊如临深渊,“臭尤扬,你等等我!”
“这有什么好怕的,这世间哪有什么鬼神!如果有...”他堪住脚步,出神地看着前方,眼里的焦点却不见一丝丝情绪。
“啊!”尖锐的声音让尤扬回过神来,下一秒,他愣了一下。
苏语果跑过去死死抱住尤扬,头趴在他胸前,浑身瑟瑟发抖!
原来是一个穿着浑身血衣戴着鬼脸面具黑色长筒帽子的人迎面走来。
“假的!”尤扬笑道。
苏语果偷偷地借着余光看了一眼,不停地给自己洗脑,“对,是假的!假的!”
过了好几秒,定了定神,她慢慢地才松开了尤扬!
“手!”尤扬说。
如果当时知道,松了手就意味着会把她弄丢了,当初还会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开了她的手吗?答案或许是依旧的吧,就好比每个人明明认识到自己的软弱点却往往无法改变甚至会随着这个错误点继续一错再错。思想和行为总是很难同步一致。
就像昨晚一样那一夜,他兴奋到一夜无眠。
但到最后他还是退缩了……
有一次苏语果喝醉了酒,她抱着自己一直反复唠叨着“尤扬,我不喜欢你有女朋友!我不喜欢!”
“苏语果,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信不信?!”尤扬说。
“喜欢?喜欢吗?我,我才不信!”苏语果说。
“为什么?”
苏语果歪着脑袋,食指轻敲着太阳穴,“我,我,就,知道!”
难怪说,醉酒的女生特别可爱。
尤扬看着她的嘴一张一闭间,心里莫名的感觉燥热。
“你能不能别乱动?”
苏语果撅起嘴,“我就,要动!要动!”
尤扬一愣...说不出是胆怯还是有种亵渎的感觉,他停住了。
“你为什么这么近距离盯着我看呢?”苏语果砸了砸嘴,好奇地问。
尤扬尴尬地别开头。
“走吧,我带你回去!”
事后,尤扬试探性问她,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了,她断片了……
“少爷,到了!”管家推了推尤扬。
尤扬张开惺忪的眼睛,看到当年黑发的华叔如今已是满头白发的模样,原来刚刚只是在做梦。
“不好意思,刚刚睡着了!”尤扬对华叔的态度一直都很尊敬。
“对了,报告的事别告诉老头子。”
华叔点了点头,眼眶湿润,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太太的一番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