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一转眼大半个月了,想起已有两个周末没有依时循例回家吃饭。这个周六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入门前,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她知道回家,又将会面临着沉重而又压抑的话题。
秦老师时不时秀一把她做老师的天分,见缝插针引出主题。
比如看到水果是连体的,她会说“果儿,你看,像不像双胞胎?”偶尔也会说得明朗一些,“今天有个学生,哦,比你低四届的师妹,她抱着三个月大的孩子过来看我,她问我你结婚了没有,我说还没呢。她还问我,你有没有男朋友?要不要帮忙介绍一个。对了,果儿,你有男朋友了吗?”
也有暴跳如雷的时候,比如她参加完比苏语果小好几岁的弟弟妹妹的婚礼或者孩子宴时,“苏瑾同,我问你,问问你,你女儿到底还结不结婚了?”苏瑾同无助又求助的眼神看着苏语果。
苏语果耸耸肩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爱莫能助的样子。
她刚要开门,看到程明远开门出来,他手里拿着车钥匙,苏语果问,“不吃饭?”
“差点配料,去去就回。”程明远说。
小时候一周有五天是在这里吃饭,工作后逢二四六,除了出差外程明远必定过来吃饭,苏语果不得不说,这么多年来,程明远很讨秦素梅喜欢,有时候苏语果都觉得他才是亲生,自己绝对是爹妈买酱油时额外赠送的。
不一会,程明远提着两个菠萝回来,平时一丝不苟的发梢有些凌乱。
“就为了买这个?”苏语果讶然。
程明远点了点头,“嗯,很奇怪?”苏语果呵呵了几声,嘴角扯了扯,“您高兴就好!”
相比一身名牌衬衫围着粉红色围裙,买俩菠萝真不算什么奇怪了。
饭桌上,苏语果默默地扒着饭不做声,生怕引起秦老师想起什么。
秦素梅夹了一块红烧排骨给了程明远,“明远,来,多吃点,老师特意给你做的。”
“谢谢老师。在国外的这个月里,我最想念的还是老师做的饭菜。”
苏语果鄙视地看了一眼说得特狗腿的程明远。
程明远装作没看到,“语果,你怎么都不夹菜?这菠萝炒鸡,你以前不是最爱吗?”他边说还不忘夹了她最爱的鸡中翅给她。
苏语果头皮都麻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额,最近想换换口味。”天知道,他有什么坏私心。
“果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知不知道,这到菜明远学了一整个下午,手都……”
“老师!”程明远生生地打断了秦素梅的话,“您刚才说家里的热水器坏了,我出去买东西的时候顺便订了一台新的,估计吃完饭就送过了。”
秦素梅轻叹了一声,几乎无人察觉,“有心了。”
苏语果心里的某一处微微触动,抬眼,看了一眼饭桌上那碟菠萝鸡,目光定格在那一双红了的双手。
她就是这样,谁对她好,她就想加倍还给对方。
她拿了平炎平,看到他在阳台,背对着。
“程明远”苏语果喊道。
他转过身,指了指。
“我们家已经够多钱了,我也够会赚钱,再娶一个势均力敌的儿媳妇回来,万一娇生惯养惯了,虽然修养极佳的您们,有一天实在是忍不住说几句不懂事的儿媳妇,岳父岳母不乐意了,不是堵心吗?放心吧,我准会找到一个满意的儿媳妇回来交差的!”
苏语果捂住嘴,怕自己笑出声来。她没想到程明远的口才极佳。
“你猜”说完这话后他挂了电话。
“老母亲”他扬了扬了手机说。
苏语果憋着笑把药膏递给他,“诺,给你”
陈明远没有接,直接绕过她,很随意地坐在布艺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空位,“请坐”
苏语果把平炎平一扔,落在他胸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语果转过身去。
“尤扬”
她停住了脚步。是不是穿了短裤背心,要不然怎么会感觉后背脚下凉嗖嗖的?要么肯定是家里最近换了新的空调暖气不够力度。
“听说他要订婚了”
他明显地看到苏语果后背抖了几下,“你会去吗?”
“哦”她顿了顿,声色都变了,“他,他要是邀请了,会去吧。”
以最快速度回房,“啪”地关上了门,苏语果蹲下来抱着自己的大腿,克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明~”苏谨同手拿着象棋喊道。
程明远食指放在厚度适中的嘴唇上,“嘘!”
她拼尽了力气咬住自己手任由眼泪一滴一滴打在手背上,生怕门外的人会听见。
她早早地出门,还是见到了勤劳的秦老师从厨房里出来。
“你怎么戴墨镜了?怪怪的。”秦老师问。
她笑笑,挥了挥手,不语。
声嘶力竭的她,其实沙哑到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这孩子,最近怎么了?”秦素梅嘀咕嘀咕的。
“听她公司助理说,最近接了许多单子,估计累坏了吧!”程明远从厨房里走出来说。
苏谨同拍了拍程明远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睡了一晚沙发,辛苦你了!”
“值得的吧”
她没有去上班,径直回了自己的单身公寓,途中几番差点造成交通事故的罪魁祸首。
灰色的窗帘,灰色的布艺沙发,圆木桌上还插着枯萎了来不及扔掉的玫瑰花。
她突然怀念那个陌生人,想念那个大雨滂沱的下午。
不知时日地昏天暗地睡了三天,在第四天醒过来时,苏语果做了一个决定。
告别过去,与过去的自己告别。
告别,需要仪式去祭奠。一场呐喊或是一个拥抱。
而苏语果的告别,是与过去的自己,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她把MP3擦了一遍,然后把当年原本的盒子拿出来,这么多年盒子还是崭新的一样。
封上透明胶,把它放在衣柜的顶格,苏语果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等她静静坐下来时,才发现脸颊怎么一片薄凉?
再见了,尤扬。
再见了,过去。
苏语果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轻轻念出这不过十个字的两句话。
有些事它只适合藏着掖着,不能说,也不能想,又忘掉不了。
苏语果打开衣柜,她看到满满衣柜里都是冷色系衣服,她郁闷地关上衣柜门,随即又打开,特意地拿了一件之前秦素然送给她粉色的卫衣,她犹豫再三还是换上了它。
她本来想去“袁氏”糖水店喝糖水的,她看了看时间夜晚十点多了,店里的老奶奶老爷爷收铺了。
第二个地方,她想到了“wait for”,走在大街上,她就想会不会像那次一样偶遇那个陌生人呢?
每次来到“wait for”,她都不会急着进去,她喜欢在橱窗前停留几分钟时间看看它上新的主题。
“更生?”
一个穿着蓝色毛衣的男生,手捧着一束栀子花,抬头仰望眼前一片漆黑的高楼大厦。没有璀璨的灯光,没有发亮的星星,只有躲在乌云里薄弱的月亮,而他就像在等待拨开云雾。
苏语果推开门,她的目光在休息区搜索了一下,他没有来。
她坐在上次的位置上,手中的班戟吃到一半,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可以和你搭位吗?”
“啊?”
“不愿意吗?”他把口罩脱了下来,露出他精致的五官,蓝色的卫衣显得他更加有气质了。
苏语果有点诧异,他不是明星吗?怎么会素颜示众呢?
“请坐!顾先生”
他把咖啡放在木桌子上,然后再轻轻拉开木椅子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
“你有没发现这里特别喜欢木质感?大到货架小到杯子。”她把目光放在了他双手紧握的纹着一支栀子花的木制被子上,杯子里飘着淡淡的雾气。
“你不喜欢吗?”
苏语果微微一笑,“是我喜欢的风格”
“我第一次来这里,是因为一个人,后来常常来这里,是喜欢。”
“这个人很重要吗?”
“不知道,很想再遇到他,亲口跟他说声谢谢。”她笑了笑,补充道,“常常会想起他,一面之缘的一个陌生人,是不是很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咖啡的雾气弥漫起,她竟然看到了他眼里淡淡的氤氲缭绕。
苏语果看到他像是无意地低下了头捏着同样木质的匙羹漫不经心地搅动咖啡,他说,“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她也想过,怎么不去找他呢?
“等过,一次都没再遇到过,可能是缘尽了吧”
他一怔。
“你也很喜欢这里吗?”
“嗯,因为她喜欢。”
“能说说你和她吗?”苏语果说。
“或者你因她做过一件最疯狂的事。”
他很喜欢低头?
相反的方向,常常跟在她身后坐同一辆公交上学放学,选她一样的专业算不算?
翘课坐二十多个小时飞机就为了见她一眼又赶回去,算不算?
在M国看到了她的身影,疯了一样寻找,拉过她时,才发现并不是她,算不算?
“没有”他说。
“小气鬼”苏语果说。
苏语果才不相信,明明那天还见到他等了她一夜。
相比他的爱情,她对尤扬算什么?
“苏语果!”
“嗯?”
“哎,大哥,就知道你在……”周前嚷嚷道。
“小...”
苏语果拧过头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你好!周前,box助理!”他伸出手,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儿,手又缩了回去摸了摸头。
“你好!我是苏语果”
“你很空闲?”box倪着眼看着周前。
“如果不是为了找你,的确很空闲!”周前不满地说道。
“送你回去?”
苏语果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先忙!”
box看了一下周前。
“顺路,况且这么晚了,要是弄丢了你,那就罪过了!估计大神会灭了我的心。”
让苏语果很迷惑的是周前为什么要特意看了一眼box说?
“顺路?你知道我住哪里?”
周前讪笑说,“地球都是圆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