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州,闽王府。
蒙阳或许已经习惯了被流放在外的日子。毕竟也已至不惑之年。蒙禄十八岁就与皇后生下了他,嫡妻长子。
这样尊贵的身份使他从小在宫中便备受瞩目。可他一向细心,反而让蒙禄渐渐对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便是,一向不犯错便不允许犯错。
只那一次,在朝臣的陷害下,蒙阳被卷进圈套,办理赈灾一务时接受了纳银。蒙禄一气之下对他严加惩戒。而这般惩戒下,从来只有赞赏的蒙阳,却从此一蹶不振。
蒙禄对子嗣的要求十分的严格,这一点后宫妃嫔人尽皆是,故众皇子免不了自小就听到他们的母亲在他们耳边苦口婆心的劝说。
只有不断上进,听父皇的话,成为父皇喜欢的样子,那才会被倚重。
蒙阳错了,便一举放弃。
这些年与闽王妃在闽州,有一个成年的儿子蒙烨。从不再过问朝事。只是他丝毫不曾留意或多想过一点。
闽州的兵马,皆可由他调动。
思考到这一点的,是他的四弟,蒙津。
他只是在去往昭州的路上,顺带着让手下给闽州的蒙阳捎了一封书信。
闽王倒也觉得奇怪,自己的四弟向来少与自己联络。“津弟?他如今是东宫太子,还能有什么事想起我这个被幽闭在外的二哥?”
侍卫诺诺道,“是太子殿下的侍从亲自将这封信送到王府的,您还是看看吧。”
王妃在一旁静候着。
蒙阳眉头逐渐紧锁。
“太子有何事要找王爷?”
蒙阳叹了一声,缓道,“津弟被废除太子之位,贬为昭王,他牵连了策儿。策儿被父皇封为光王,与我一般,幽闭光州了。”
王妃惊叹一声。
“难道,他只是想跟王爷说这些吗?”
蒙阳轻笑,“是啊,他怎么会只跟我说这些呢。他信中问,闽州兵马权是否皆在我手,他手握江湖大帮,可与我一同共谋大事。”
王妃半信半疑,难以相信的问道,“他是要王爷与他一同…”
“谋反?”
王妃将谋反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他疯了,我们可没疯。单凭闽州兵马和他口中的什么江湖大帮,如若事成则皇位他坐。到那时候,王爷你的存在不过时刻威胁着他。若事败,我们一家和母后,都是亡命之人。”
蒙阳许久才开口。
“他在信的结尾说,我为长,故皇位我坐。他甘愿为臣。”蒙阳面沉似水,他知道这话难以可信。可他也细细犹豫着。
“王爷是动心了?你可不能冒奇险,如若真的败了,我们不会有好下场的王爷。”王妃执意阻拦。
蒙阳冰冷的眼神转变温柔。“我们在闽州,待了多少年了?王妃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想回杭州看看?当初我只是被奸臣陷害入圈套,便被父皇抛弃,我这些年险些都忘了,我蒙阳,是中宫嫡子,皇子中皆我为尊。”
王妃已坐立难安。
“王爷无需多言了,我这就安排,我们一家先逃过这段日子,去金门也好,东夷也罢。”
蒙阳静坐着,望她一眼。“不用了,他明日就会到闽州。”
傍晚,王府的书房中。
“齐灵,你跟随我这么些年。白天我与王妃谈话时,你也在场,想必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思。”
齐灵拧眉,“王爷真的要反?”
蒙阳沉吟了片刻,“是。”
转而他忽然朗声一笑,“娘的,当真是我在闽州待久了,精神也倦怠了。不是我这四弟来提醒我,我竟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出。”
齐灵正要说话,却又停住。
“你有什么想说的?”
齐灵谨慎的问道,“王爷您有胜算吗?”蒙阳看了一眼齐灵。“你可知道,我的太爷爷武宗皇帝蒙章就是造反而得的皇位?”
“当年太爷爷的幼弟中宗皇帝,方年十六岁,登基为帝。可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触犯了太爷爷的忌讳。他削减各王在封地的权力,收回兵马管制,将地方管改为朝廷直管。他怕的不就是,因年少而诸王握有兵马权有一日拥兵自重的局面。太爷爷集结众王一同进攻宫城,杀死中宗,因太爷爷为长,所以便做了皇位。”
齐灵开口道,“王爷与废太子是要和武宗与当年的诸王一样,起兵宫城?”
“你若不愿跟随我,你可以现在就走,我不会要你性命。你追随我多年,我蒙阳不是心胸狭隘之辈。”
齐灵只得咬牙坚持。
“齐灵…愿追随王爷。”
“只是,您又怎知道,废太子愿屈首扶持您上位?”
蒙阳笑了,“那明日,我便要演一出欲擒故纵。我那四弟的心思,我怎会懂,若只为利用我。那我自然也不会管什么同胞兄弟手足之情,危急之时刀锋相见,也非不可能。”
第二日,废太子的一应人马停在了闽王府外。
蒙阳备下了闽州白茶。
“昨日书信到,今日四弟我人就来了,二哥看我是不是很守信呢?”
蒙阳故作面色凝重。
“哎,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蒙津不禁呆了一呆。“二哥,您是不同意吗?”
他重重的拍了拍桌案,情急之下跳起。“四弟,你怎可如此大胆,你是不顾母后的安危了?不顾你自己的性命了?”
蒙津也急的追在他身后,“二哥有所不知,这番事后,我才明白,唯有我兄弟二人同心,连母后也是不可相信的。”
“那日静愉生辰,朝臣沈万金弹劾于我,老七和那个广溪姑母的私生子司泓一唱一和,我虽连累策弟,可母后对我一番言语才真叫我心寒不已。”
蒙阳不解,“母后说了什么,四弟讲话可要当心了,那可是母后。”
“母后怒于我连累了策弟,策弟永无继承皇位之可能,母后就无法成为太后。她急着做这太后,不就是为了干预朝政?难道我们这些他的孩子,只是她下这盘野心之棋而布的棋子?”
静阳没有回答,又看了一眼蒙津若有所思。
“四弟所言,二哥同情。只是这谋反一事,恕二哥真的不能接受。况且,四弟如今多被废,可也曾入主东宫,你信中说什么愿为臣,扶我上位的悖言,我…”
蒙津急了。
“二哥,我手握多少兵马自己心中清楚。舒泉派召集齐全国各地人手共两万,闽州军五万尚有,共有七八万兵马,如何谋不了这至尊之位?”
“津弟,你若想谋这大位,你做便是。只是二哥,还是不敢担待这罪名。”
蒙津坚定道,“二哥大可放心,我自知不如二哥当年的那般功绩。这皇位我蒙津定鼎力相助,替二哥打破幽闭闽州的局面,也给自己谋一个好的前路。若你我不争,兄弟二人一个在闽州一个在昭州,永无翻身之日了,若有一日蒙奕那小子登基,与司泓联手。我们就算一心求着安稳度日,也总会不明不白的死于非命。”
蒙阳自察时机已够。
“你且,让我思虑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