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爷,白小姐请您去她房里用晚膳。”樊狄道。
司泓正愁眉苦想着蒙奕白天与他所讲之事。
罢了。
“爷,今儿我特意命小厨房里备了前年七皇子赏赐的秋露白,这道金汤酸笋鸭肉是我亲手学着做的,您尝尝。”白芨轻笑着道,边替司泓盛了一碗汤。
“白芨,以后若芙的一日三餐饮食,也交由你负责了。”司泓道。“放心吧爷,姐姐我怎么敢怠慢呢,已安排好了。”
他勉强露出一笑,“你有心了芨丫头。”
司泓沉稳的语气,让白芨安定些。
她的芳心又扑扑地跳着,司泓从前每每来她房中都会唤她芨丫头,白芨红着脸替他斟了一杯酒,“爷,多日不见,白芨真的很挂念爷。”
杭州将军府
“我真没想到你,你今生还会和爷再见。”那天白芨早在屋中候着她,无论姿态和语气皆像女主人一样。
若芙浅笑着,“心兰,你当初一心跟着司泓要回陵罗不告而别,我爹娘当真担心了许久,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却不知道一晃这么多年,你已然是将军夫人了?”
她心中不断矛盾着,不管她对司泓是怎样的情感,可司泓身边的女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白芨,不该。
白芨不为所动,“姐姐当然不知道,若非这份勇气,又怎有我今日。”
若芙垂眼幽幽叹着,“当年你、我,司泓和云溪四人一同在书院读书,我甚是怀念,今日物是人非,一切都是如梦泡影。”
她轻扫一眼若芙,“爷愿带你回来,你便好好住着。只是到如今,我也要让你尝一尝为奴的滋味。”
若芙只是放下手中的茶盏,淡笑着站起身。“心兰,你知道你和我之间一直都不同的地方是什么吗?司泓在你眼中是爷,在我眼中他,只是司泓。”
她不知沉睡了多久,又醒来又再睡去。
轻轻睁开眼,四周倒是比庐州压抑些也更冷一些,她起身推开屋门,这屋子竟然身处花园之中,景致极好。
“姑娘,你怎么起来了。”
“我叫云碧,是将军府里的丫鬟,白小姐遣我来照看你的。”
“谢谢你,云碧。”她不知如何开口,只是淡淡道了声谢。
白芨带着三个下人提着食盒款款地来了。“姐姐,爷吩咐过,你刚来府里还不习惯,饮食是要讲究些的,松子虾仁、翡翠豆腐、西湖醋鱼和南瓜粥,快进些。”
外头风已停,雪却来了。
纷纷扬扬的,整间屋子都寂静得很。
“这屋子,姐姐还喜欢吗?”
若芙的心紧张地跳了起来,“自然,多谢你。”她怎会喜欢,入冬里南方本就湿冷,这屋中更是连炭盆都没有,一觉睡醒,手脚皆冻得麻木。
“姐姐吃完了,这些脏衣服可就麻烦你了。”说罢,下人端着两个脏盆丢置在一旁。
若芙脸色苍白,“白芨,你可知道司泓是个有软肋的人吗?”
白芨显然未参透。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司泓回杭州吗?因为他说如若我不这样做,他便屠城,所以司泓情愿拿全庐州城的百姓来换一个我,可我从来不在意司泓对我的情意。如若非他屠城,我绝不会跟他来这里,你明白吗?”
白芨的脸色越发难堪,气氛正僵持着。
纯儿走进屋中,“小姐,府中来客人了。”
白芨顿了一下,“爷不在府里想必正在宫中,有客人回绝了赏杯茶喝送客就是了,又何来通传于我。”
“是溪岚小姐,特来找您的。”
白芨转过头朝若芙轻笑一声,“既是有客,先走一步。”
她起身送了送。
第一次见到溪岚,是在七皇子府。
蒙奕不是个金屋藏娇的性子,既使已被皇帝指婚娶了晋陵侯苏廷畴的女儿为正妻,可与付溪岚的爱情他却从不躲避,那日是七皇子妃生下长女的喜宴,在蒙奕书房中,白芨与司泓第一次见到付溪岚。
溪岚秀气的脸上,含带着一丝羞怯,“给将军请安。”司泓会意一笑,“既是殿下心爱之人,司泓怎敢受此礼。”溪岚为两人斟了茶。
“听闻殿下喜得千金,我早已备下了那年征讨滇南时,意外得到的一件宝物,听闻是滇南汗王的镇寨之宝,这幅玉龙巡礼雪景图是滇南十多位画师精心创作献给滇南王最心爱的小女儿的生辰之礼,如今被我讨得,自然要献给殿下了。”
蒙奕眼中一亮,“好啊,司军爷你好生大方,即是这样,溪岚你便带着白芨去瞧一瞧吧。”
溪岚掀开这一幅图,“画工着实精巧,只是滇南王一生有过二十多个女人,年过六十得一女儿,竟比自己的长孙小了十多岁,这一段笑话,还是我的兄长讲予我听的。”
白芨机灵的劲儿怎么会放过溪岚,“我熟知的陵罗付氏家族有苏州金阊付梓修后嗣一族,皖南徽州付灵柏后嗣一族和江西上饶付若淳后嗣一族,不知姐姐是哪一族的后嗣。”
溪岚有些迟钝,“白姑娘博学多识,我是德清武陵付氏的女儿,本家从商。”白芨微笑道,“许是我疏漏了,姐姐莫怪。我听姐姐口音不像吴闽两地,却倒像是北方幽冀一带的。”
“当真瞒不过姑娘,我母亲早逝,倒是二姨母远嫁冀州山海关,我从小便被寄养在冀州,故失了江南吴地女儿家的灵气。”
“实是巧得很,冀州隶属大燕,大燕国姓傅与姐姐的付姓却是同音不同字。”白芨又道。
送走了白芨,溪岚背后早已沁出层层细汗,心想这姑娘却不是一般女子。
傅溪岚,而非付溪岚。
大燕已渐沦落灭国之灾,大燕皇帝傅烜临死前草草将王位传于唯一的儿子傅承基,新皇登基国已难保,陵罗与秦郡早已对大燕虎视眈眈,傅承基无奈下,将长妹傅溪柔暗派去秦郡,却遭不测惨死。
无奈下,又将庶妹傅溪岚派来陵罗,望溪岚可助大燕,使之祸国而灭。
溪岚终究是女人,她虽肩负复国使命,可还是爱上了这样一个聪睿的男人蒙奕,傅承基与蒙奕之间,还是难以相较,自己的长姐已惨遭不测,她只想收手。
溪岚早已在正厅候着了,“怎么今天得空过来了?”溪岚依然那样素雅,“我今日来是要找你商讨,下月六公主的生辰,这献礼一事,你们将军府有什么打算。”
白芨唤下人传了两盏茶,“这是七皇子派你来过问的吧。”溪岚浅浅一笑,“他还能让你们司军爷吃了亏不成,他就差把司泓当菩萨捧在手心里了。”
“蒙奕知道司泓从无心思过问这些,一定一筹莫展,昨日他去桐庐会友,得了匹千里良驹,今儿就派我来说一声。陛下说过,生辰那日要给六公主指婚,届时,司泓送一匹良驹于驸马爷,也是应了陛下的心意。”
白芨一转头,望向溪岚,“如此说来真是多谢七皇子了。”
白芨忽得看见溪岚脸颊的泪痕。
“怎么了,可是王妃待你不好?”
溪岚苦笑着摇摇头,“左不过平日里给些脸色,我在府中又算不得什么。”
“可你知道,七皇子的心可全在你身上。”白芨知道,固然自己身不由己,可这些年溪岚却是真心待己的。溪岚叹气道,“我在杭州并非无宅院,殿下他坚持要我住在皇子府,王妃与殿下又有一位女儿,我连妾都算不上,也不知道整日替他操持这些,又有何意义。”
白芨轻轻握着溪岚的手,“不管如何,我相信七皇子不会让你无名无份。”
白芨就这样静静望着溪岚,她知道有一日她会帮着太子扳倒蒙奕,她会知道有一日自己终会变得面目全非,会被身边所有人而唾弃,可不管如何,她无法背叛身后的一族,只得在异处伪装自己。想到这些,白芨心中冷如霜,溪岚察觉了。
“怎么你的手这样冰凉?”
白芨慌忙解释道,“我向来手脚冰凉的,无碍。”“这些天你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也不寻个大夫来瞧瞧?”
“近来月事有些乱,也不知是怎么了,无心饮食,怕是染了风寒,正准备叫下人煎服药。”
溪岚一转念,“白芨,你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