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邃的一眼,让若芙立刻精神紧绷。
司泓驾着马独自一人奔赴到竹林深处,四周静谧,偶有鸟啼,一条笔直被踩过脚印的路呈现眼前,一切仿佛都算好了在等他似的。
衡云溪买通的那一行人潜匿在林深处,暗暗观察着司泓的一举一动。
马蹄声渐弱,顺着这条路走到头,就是一条长溪砍断去路。他分明听到稀疏又轻盈的脚步声,武功在身的人立马能断定是会轻功的才敢有如此步伐,如马踏飞燕。
朱阿嬷捡起那匕首,紧握在自己手里。
“阿嬷,你要杀人?”若芙心惊问道。朱阿嬷转瞬嘴角一扬,“自然,谁来就杀谁。”
她惊得身子一软,瘫倒在床榻。黑珍珠似的眼眸死死盯着那扇门。她明白,衡云溪设计好了要让司泓找到这里,他孤身在黎乐,除了两个手下之外再无其他人。
那一日从山上的塘麓书院匆匆离开,半道上掀开马车帘隐约看见的一团团黑影,怕就是衡云溪设计引他来这儿的人马。
这一刻焦急的心绪堆积到了极点。
阿嬷静坐在屋内,只等着那门被推开。若进来的是司泓,则后果不堪。“姑娘好福气啊,衡公子舍得动用老身亲自来杀人。”
“你不是伺候人的阿嬷?”
她放声一笑,“姑娘心思单纯,老身虽不是杀人的,却也私下安排了不少流血的事儿。不过取个人命倒也不在话下。”
她想起来,自己头上还有支珍珠坠儿钗子。
司泓终于看见了这木屋院子。
他又听到轻盈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转过身去,已是三五只短镖向自己飞射而来。他轻轻跃起,好在手里有一把剑,将几只短镖打飞。
屋内听得外头刀剑划擦的声响,朱阿嬷微闭着双眼端坐在厅中。
她在屋中祈祷,祈祷他没事。
握着珍珠坠儿钗子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一行黑纱帽遮面的人终于露面,十几个人四面八方手持利器向司泓袭来。
锵!他一剑向那利器劈去,传出清脆的响声,这一声声像是割在若芙心头。她不敢闭眼,生怕被黑暗包围而再也无法脱身。
长剑刺入体内,惨叫声再次袭来。
还好,不是他的声音…
司泓感受到灼热的血溅到自己的脸上。杀,来一个杀一个,樊狄还是赶到了,两人联手合围,不出一会儿几人皆死。
溪水渐渐由清变得血红流淌。
樊狄正要上前推开那屋门,司泓拦住。
“你去林子里候着,怕是衡云溪就在里屋看着,若不是我一个人,他也不会轻易出现。若芙此刻怕就在这屋子里,恐他又节外生枝。”司泓低声吩咐着。
朱阿嬷有些坐不住了,“没动静了,姑娘那心上人怕是已经死了。”
若芙额上的汗水沾湿了头发,朱阿嬷起身走到门前,“屋外血腥,老身去收拾就是。你有孕在身可别见着血了。”
她眼眸一冷,咬紧了牙。
手里的钗子攥得越来越紧。
直到眼睛死死闭起,手里一发力。那钗子深深插入了朱阿嬷的脖子上,眼睛还未敢睁开,血腥味儿就迅速蹿入了鼻子里,她手里湿漉漉的,滚热的红血滴落到地上,滴落到她的裙裾边。
好似自己哪儿也隐隐的疼,却察觉不出来。
朱阿嬷倒在屋中。她大口喘着粗气,那疼痛感逐渐强烈,是全身都在痛,痛得她有些痉挛。
屋门被推开了。她终于,终于可以看见一个安好的完整的司泓站在她眼前。他丢下手里的剑,一步步稳稳朝自己走来。
孩子,这是你父亲,他来接我们母子俩回家了。孩子,在娘的肚子里实在是委屈你了。
见到熟悉的一张脸,与她一样,沾染着鲜艳血色的脸和几绺散落在鬓角的垂发。他缓缓蹲坐在她身前。
此刻都有些相顾无言。
朦胧的视线,模糊到看不清令她心安的那张脸。却终于听见他轻轻颤抖的声音,“回家。”
回家,这是后来第二次见面。
他半句怪罪的话都没讲过,唯只说回家。当下为何有些梦幻,她氤氲着眸子,试着去抚摸许久都未能触碰到的皮肤。
她已忘记疼痛,忘记自己正疯狂的颤抖着,忘记自己体下正血流不止。
……
醒来,无数次重复般的醒来。不习惯也该逐渐习惯了,虚弱无力的睁开双眼,再迎接清醒时候该面对的现实。
还记得,记得不知多久前,自己在血泊中被抱起,在剧痛中坐上马车,还有晕厥时候司泓一声一声急切的唤着自己名字。
然后内心告诉自己,孩子没了。
“姑娘啊,你可醒了。你若再不醒,这公子哥真是要杀了我了。”关山城这一颗悬了两天一夜的心终于稳稳落地了。
她转眸,樊狄正煎药,云峥端来了城里客栈端来的鲜鲫鱼汤。司泓不言,拿碗舀了满满一勺奶白色的鱼汤,轻轻吹凉。
“醒了,喝汤吧。”
司泓端着鱼汤到她跟前,面色铁青的将一勺鱼汤递到她嘴边,嘴唇干得都快麻木,一勺鱼汤到口中却味同嚼蜡。
四周的所有都染上了灰色,两个属下不敢将难过的神情表露于她瞧,关山城一直不曾变过的那一张堆叠满忧愁的脸容。
他真是从头到尾都染成了灰色一样,面色平静的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一勺汤递来嘴边又空勺折回碗里,很快又是一满勺。不一会儿这碗鱼汤见了底,他站起身走开。
无人安慰她,无人给她个痛哭的机会。
她遥望窗外,天色倒是不错,只是再艳的阳光而今都慵懒的没什么朝气。暮秋枯枝落叶,萧索的风不浓不淡的卷来又离开。
这是我们的归路。
杭州皇宫如旧,晋陵苏家入狱,不例外的蒙阳当朝便责备了蒙奕,并赏了他殿外受二十板刑。
溪岚许久未能这样侍奉在他身边。“上次的伤怕是刚大愈,如今又遭了板刑了,陛下也忒不念旧情了。”
蒙奕受了刑上了药,只得伏卧在床榻上。
“他说夫妻一体,晋陵侯是我岳丈。又说我是辅政亲王,治家不严这才要领受二十大板呢。”他轻声说道。溪岚倚在床榻边,“哎,说到底这事怪不得你和王妃。”
他轻笑一声,“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在群臣跟前好叫我出糗。若我是陛下,我也该这样做的。”他顿了顿,眼神冷了几分,“打二十板子也就算了,又何必出这般难题于我…”
溪岚不解,询问着。
“陛下要我三日内呈上与王妃的休书。”
溪岚一惊,“他竟要你休妻?”
陵罗皇族,几朝几代至今,还从未有过休妻这事。二人都不开口,这时蒙奕的属下纷纷赶来,“王妃的母家夫人们赶来了,王妃有些应对不来。”蒙奕冷笑着,“我早交代她让她脱身就是,苏家那些人如今除了将麻烦事儿推到我身上也是无计可施了。”
溪岚添了一句,“玥儿此时在哪儿?”
属下应到,“此时该是在后院里午睡。”她望了一眼蒙奕,“你去王妃那儿传话,说玥儿寻不见了,王妃若懂自然就脱身了。”
宫里,久未闻事的姜太后平日理理佛事。
“母后近来一切可好?”蒙阳小心翼翼关怀道。姜氏放下手中盘拨着的珠串,“晋陵侯家出了事,你可把握好时机了?”
蒙阳未曾想,她竟这样开门见山。“母后以为儿子该如何处置?”她牢牢盯着蒙阳,“你聪慧却又多疑,从前也就罢了。如今你继承大统,为何不放手去做?”
“晋陵侯家的嫡次女,是蒙奕的正妻。先前恐怕连我都没料想到,晋陵侯兄弟二人掌权晋陵八县的局面,他已有嘉湖两州的封地,如今倒像是把偌大的晋陵也握在掌心,一个辅政亲王罢了,何须这排场?”
他沉吟片刻,“母后的意思是?”
“我听说你给蒙奕下了道休妻令?”
蒙阳轻点头。
“不妥,陵罗列朝列代皇族还未有过休妻的先例,这事传出去不免引人发笑,说你这位新君薄情寡义。休妻是不必了,可这位妻子也是留不得的。”
他沉声,心里有些不爽也胆怯不敢表露。太后始终压慑着自己,君王不像君王。但这事儿若交由太后去做,无论好与坏自己都能撇得干净,若事成自己也省了不少麻烦。
他浅笑着道,“但凭母后安排。”
嘉王府中,苏廷畴与苏廷畊二人的夫人苦苦哀求着,苏钰沁一人无计可施,却逃脱不了。
属下急切赶到前厅,“王妃不好了,世女找不到了。”苏钰沁哪顾得思虑过多,跟着跳了起来,“不是一直在房里午睡,怎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