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时无关上太平惠民买药所的大门,三木在一旁左手拿着一张白封条,右手拿着浆糊,待谷时无关上大门,他上前,和松烟一起把封条贴上去。
三木涂着浆糊,问谷时无:“师兄,你真的打算回药王谷吗?你给药童们放了假,连药所也暂时歇业,这一歇业,还不知道要多久呢。你回药王谷之后再来,恐怕这阳城已经换了一批人了,那些想来找你看病的病人啊,命是他们的,我不好妄加猜测。明明你可以让林惊堂帮你看店的啊,这样药所既可以开下去,也帮了那些凡人,还圆了林惊堂的梦,这一举三得,多好的事。喊林惊堂来帮忙,反正只要是你说的,林惊堂就愿意干。”
说到林惊堂,松烟也同意,三木则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才故意扯上林惊堂的,谷时无冷冷斜睨一眼三木,三木立即止笑。
要说林惊堂,是侯府的世子,居于阳城西市那边,现今是叛逆期,放着偌大家业不想继承,非要做那等走马江湖的大侠,被山匪绑架毒打一顿,并以他的性命勒索侯府一千两白银后才一瘸一拐的从土匪窝回来。那时谷时无受邀前去侯府替林惊堂看病,林惊堂痛得晕乎期间,看见谷时无,抓住谷时无的手臂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问自己会不会落下终身残废,然后又说谷时无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大夫了,一定会把他治好的吧。
这些都是三木无聊逛街时听坊间流传的,谷时无治林惊堂时他还在百里家待着,还没有来谷时无这。当三木听到那些小商小贩说这些时,他已经笑得肚子疼了。
林惊堂是个废话篓子,替他治病期间,谷时无大半时间都在侯府吃住,林惊堂经常和谷时无搭话,一来二去,林惊堂不是最初回来之后对着母亲哭着说不做大侠了的时候了,林惊堂说自己不适合当大侠时,侯府夫人很高兴,侯府上下也高兴,但高兴没几天,结果林惊堂说他想学医,想悬壶济世时,侯府夫人被气晕过去了。
自林惊堂立志学医之后,没有正式行过拜师礼也没有获得谷时无允许,他就开始喊谷时无师父,黏在谷时无旁边的时间比松烟这个正式弟子还多,他也不再像以前立志当大侠那样整日只知道纸上谈兵,学一日抱怨一日,他会分辨药材了,还会在自己生病时简单抓药自己熬自己喝,他还劝父母年轻再生一个孩子,还说了许多以前不曾和母亲说的心里话,惹得自己老娘掉了一下午的泪,那些话是气得下朝的侯爷听见都骂逆子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林惊堂打的程度。
……
想起林惊堂,三木总会想到林惊堂干的一些蠢事,三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又开始咧嘴笑,因其笑容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也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他在想什么而笑得那么开心,在松烟迷惑纯真的眼神中,三木收获了来自师兄最亲切的关爱——脑瓜崩。谷时无弹三木脑门一点都不放水,三木疼得嘶一声,揉着被谷时无弹的地方说谷时无这是下死手,松烟看三木被打,嘲笑三木,对松烟说:“你笑什么,快干活,快贴好了。”松烟做了一个鬼脸。
三木似乎是忘记他们是什么身份了,谷时无现在虽然也有心救助百姓,但是当他身份藏不住时,他还能做什么?谷时无在阳城是以专职为凡间凡人医护的药王谷凡医身份落户,他在阳城,连续待上的日子算起来有七八十年了。
谷时无出自药王谷,这些不知晓内情的又八卦的凡人便以为他和其他凡医一样,有驻颜留住青春的小手段,或者他是在药王谷内踩了狗屎运吃了驻颜丹,所以可以八十多年来容颜未变。谷时无不太在乎人族的看法,他要注意的是林须阳,收养他的师父,药王谷的药王,还有注意魔族其他人来捣乱。冯子衿来找他,就表明魔族其他人也注意到他了。药王昨晚一言,让谷时无有了时间带着松烟和三木回药王谷,至少药王谷会比阳城安全许多。
谷时无没有回答三木的问题,他从东西边的药王谷来阳城,最初的目的并不是开药所治病救人,在他知道八咫拜入王十一门下之后,他就动过骗王十一替八咫治病从而让王十一将八咫交给自己的念头,或者直接来阳城,等。等到合适时机,就带走八咫。
来阳城这个想法药王不同意,药王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天崖风当年是参与灭他魔族的主力军之一,药王担心谷时无会想不开做什么傻事,用了各种借口大大延长了谷时无出师的时间,以阻止他有可能会实行这个想法。
现在谷时无在阳城,药王是不知道的,药王已经几百年没有出过药王谷了,他一直说外面有人要害他,明明还有精力,却再也不肯出药王谷了。
药王一直以为谷时无是在中土十二州,而不是十四州。
谷时无来阳城,只是来陪着他在天崖风上的幼弟,守着他,替百姓看个病是顺便,而在阳城开药所落脚,是好友扶南建议的。谷时无也有自己的心机,他一开始知道幼弟被王十一收入门下后,就打算和王十一搞好关系,王十一知道他的身份,又知道他在天崖风山脚的城里开药所,这样一来,他也就有了见幼弟和打听幼弟信息的借口。
三木不知他真实目的,他也不想说。
谷时无抬头,望向远处那座高耸的云雾的山峰,八咫与他无法相见时,他平常每日都会看向天崖风所在,每当这时,都是谷时无最忙碌的时候,八咫是他在这个人族城镇待下去的理由。
谷时无等人才离开药所不远,在小巷里迎面碰上自己一个人的林家表小姐毛舒嘉。
毛舒嘉提着食盒和一个包袱,看见谷时无等人脸微微红,在初生的太阳下发着光似的,她看见三木身上也背着包袱,转头问谷时无:“谷大夫,你们这是要走了吗?”
“毛小姐,你这包袱,你这是又准备离家出走了?”三木指着毛舒嘉的蓝色包袱说。
毛舒嘉虽是林家表小姐,但是不刁蛮,就是有点任性,在和林惊堂拌嘴拌不过之后经常离家出走。毛舒嘉以前离家时都是住客栈的,因谷时无替林惊堂治病期间,认识了谷时无,后来再出走时,受生气的林惊堂指使,没有客栈敢再收她,毛舒嘉气不过,回去林府又找林惊堂吵了一架,哭着跑出来时遇见了来复诊的谷时无,谷时无问她怎么回事,毛舒嘉说了事情原委,还自顾自的说宁愿睡街上也不会回林府去见那个乌龟王八蛋,向他服软,谷时无思来想去,就让毛舒嘉来药所住上几日。
谁知一来二去,毛舒嘉离家次数更多了,而离家之后她也不住客栈,直接拿着包袱可怜兮兮的站在药所门口,谷时无看不过去,就主动把她叫进去了。
毛舒嘉已经把药所当客栈了,三木这话说得毛舒嘉脸红,点头,不敢看谷时无什么表情。
“毛小姐,抱歉,长辈催促,需要我们回去陪陪他。”谷时无这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毛舒嘉脸更红了,摆手说没事。
“你们还回来吗?”
毛舒嘉这问题问得谷时无和三木对视一眼,毛舒嘉见状,解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们不会再回来了而已,我知道你们都是修仙之人,你们修士,都是凡人不可触及的,你们现在回去,时间久了,你们大概就会忘了在阳城的一切了吧……”毛舒嘉说着说着,自己先哭了,她慌张地擦干净眼泪,说是有虫子进了眼,谷时无等人都沉默了,除了松烟,谷时无和三木都知道毛舒嘉是什么意思。
三木瞄了一眼谷时无,心想四师兄的阳城桃花还真是多,前脚刚走一个苏小姐,后面就来一个毛小姐,不过师兄不喜欢苏小姐也不喜欢毛小姐,他可还记得偷听到的谷时无面对毛小姐表白时候的拒绝呢。
松烟上前去握着毛舒嘉的手说:“舒嘉姐姐,你不要担心,我们会回来的,我们只是回去待一阵子而已啦,这里有那么多好玩的和好吃的,松烟都舍不得,师父和三木师叔也是一样的。”
松烟的话并没有让毛舒嘉改变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毛舒嘉就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谷时无这次离开阳城之后,就再难回阳城了,都说修士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尘缘一了,修士就会回到属于自己的门派洞府,专心修炼渡劫飞升。毛舒嘉不知道谷时无为什么选择在阳城待那么多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要了却自己的尘缘,但是能在阳城遇见谷时无,就是她的幸运。
毛舒嘉努力扯出一个微笑,说:“那我去给你们找马车吧?虽然知道你们可以御剑飞行,但阳城禁除天崖风的弟子外的修士飞行,我找辆马车,你们出到城郊就好了。”
毛舒嘉的建议起初谷时无和三木都不同意,当毛舒嘉泛着泪光的眼睛祈求的再次看向他们时,谷时无不得不答应。毛舒嘉有时候就是有一种倔强,比如和林惊堂吵架之后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一直住着客栈,住着药所,除非林惊堂亲自来请她回去,否则她都不会因为心里突然的后悔就掉头回去。
毛舒嘉替谷时无三人找了辆十分宽敞豪华的马车,三木坐在上面,舒服的哇塞一声,赶紧喊在外面的松烟上来玩。
毛舒嘉把食盒交给谷时无,谷时无不想要,毛舒嘉就硬塞给谷时无,找借口说松烟会想吃的,给松烟留着,又说:“车夫林府出身,是信得过的。谷大夫,再见。”
谷时无上马车,回头看毛舒嘉,毛舒嘉朝他笑着挥手,谷时无叹气,一头扎进马车中。
马车上,松烟吃着毛舒嘉送的点心,睁着一双多情秋水眸看着面前两个男人对话。
三木拂起帷裳,看远抛在后面越来越小的毛舒嘉,他看见毛舒嘉抹眼泪了,他问谷时无:“师兄,你觉得我们这次回去之后还能再出来吗?”
“怎么出不来?”谷时无反问他。
“师兄,你跟我说实话,你让我和松烟回避那段时间,师父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药所关了就算了,我可听见你和林惊堂的谈话内容了啊我跟你说,你都把药所大门钥匙交给他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谷时无也颇为惆怅地说:“师父他让我回去孝顺他。”
三木差点没被笑死,他说:“得了吧,他徒子徒孙那么多都待在谷里呢,要你回去孝顺他?”三木不信。
谷时无当然不能跟三木说真话了,全药王谷就他一个魔种,药王要他回去,是因为谷里弟子中了来自魔族的毒,而且中毒人数不少,药王鲜少和魔族打交道,没见过太多魔族的毒,谷中弟子中的毒他束手无策,只能喊谷时无回去看看。
马车上安静了许久,一直安静在吃东西的松烟突然开口,问谷时无和三木两个人:“喜欢是什么?”
三木像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松烟,谷时无也愣住了,为什么松烟会问这个问题?
“是不是跟我喜欢这些点心一样?我喜欢一一姐姐,也喜欢师父。”
“师父,舒嘉姐姐说她很喜欢你,师父,你喜欢舒嘉姐姐吗?”
谷时无摇头,松烟又问:“那你喜欢一一姐姐吗?”
谷时无再次愣住。
“松烟。”
“嗯?”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谷时无试探地问道。
“想起什么?”松烟扬起纯真的笑容,不明白谷时无在问什么的样子。
“师父,你不要转移话题,你到底喜不喜欢一一姐姐嘛?”
谷时无在松烟和三木两个人焦急的目光下无处遁形,他没承认,也没否认。
松烟说:“师父,你就和哥哥一样啊。”
有一瞬间,谷时无觉得松烟是恢复正常,记起来一些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