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里里某一块隐藏已久记忆仿佛被撕开,一个穿着绿杉长裙的女孩,在月夜下举着刺绣锦缎在他面前兴高采烈的转圈圈,那女孩说,“你看,我像不像飞起来的风筝?”
他笑那女孩,像个小疯子,她嗔道:“是啊,你怎生倾心一个疯子?”
“你好,我便好,你疯,我便陪你一起疯。”他宠溺的揉着她及腰乌发,郑重的承诺。
简元承呼吸一滞,抚上屏风那轮圆月,他问孙君:“督军,这晚间是何景象?”
他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期待,惶恐和悲凉。
孙君看着他纠结的面容,叹到:“这刺绣叫‘朝朝暮暮,时过境迁’,我女儿曾所托非人,她回来后绣了这幅屏风,这晚间的景色皓月凌空,萤火绕膝,胜过白昼的繁花似锦,是她最美好的一段回忆。”
“朝朝暮暮,时过境迁……”简元承喃喃咀嚼这句话的深意,他再想不起任何有关那绿杉女子的事,刚才的那一幕似乎只是幻象一闪而过。但他心底莫名的悲伤,疼痛蔓延四肢百骸。
也许孙君的女儿也经历了人世间情爱悲欢,他感同身受罢了。
但一旁的孙杨早已脸色大变,少帅想不起来但他知道,他去过陶家,这绣屏里的景致是陶家山顶平原的一处,山下便是陶家草堂,当初探到少帅的下落,督军命他带人先进行了地毯式搜索排查险情,所以他对这屏风里的景象十分熟悉。
孙君的女儿就是陶知意没错了。
他不知道这件事要不要报告给督军,若督军知道陶知意现在成了孙君的女儿,只怕合作会有一番磨人考验。他现在更害怕少帅想起当年的事,乱上加乱。
孙杨连忙岔开话题,将简元承拉入席间:“少帅快吃饭吧,赶了这么久路都没吃过一顿好饭好菜。”
简元承收回思绪,不满的看着他:“难道我跟你吃的不一样吗?说的好像我虐待你们了。”
孙杨撇了撇嘴,“您倒是不挑食,可怜我细皮嫩肉的肚子。”
孙君哈哈一笑:“你们少帅倒是吃得苦,比起那些纨绔子弟不知强上多少倍,我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倒是羡慕简督军虎父无犬子啊!”
“督军说笑了,您的两个女儿是真正的巾帼英雄,我十分佩服!”
简元承没有刻意奉承,孙君的大女儿从小接受军事训练,参与了数场战役,如今任职督办,处理军务善后事宜。二女儿留学西洋,主攻中西结合的医理,是名动西沙的才女。
席间高谈阔论,欢声笑语,一片祥和,他们都选择性的忽略暗流涌动。
几人食罢,小境迁搓着小手跑进来,拽着孙君的衣角,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孙君太了解他打什么鬼主意,无奈命人带简元承一行人到城里散心,顺便带上境迁。
境迁身份特殊,一般情况下孙君是不允许他外出胡闹的,但对象是简元承,他就没什么顾忌了。
境迁一出孙家公馆便释放了本性,简直就是简元承的克星。
一会骗他吃辣到喉咙冒火的糖,一会装累装哭要他捏糖人哄他开心,他被境迁闹得头疼。
孙杨见境迁如此难缠,又不敢得罪,早就溜之大吉,现在简元承甩都甩不掉小鬼头。
“你是不是讨厌我?”他从来没有这样质问过一个小孩,实在受不了这小鬼总是恶整他。
境迁却忽然安静下来,向他招手,示意他蹲下和自己讲话。
简元承压着怒气半蹲,境迁伸出白嫩的小手,一本正经的替他抻开紧皱的眉头,喃喃道:“你为什么总是皱着眉头呢?我娘亲说,我爹爹也总皱着眉头,她怎么都没办法让爹爹开心起来。笑……很难吗?”
境迁清澈的眼睛散去了童真,藏着一丝期待不到结果的悲伤。
简元承怒气顿消,下意识的抚摸境迁的头发。
他透过境迁的眼睛看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五年如影随形的她。
“你娘亲现在何处?”他终于问出来,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境迁刚想回答,一阵吵嚷由远及近打断了他的话。
柳小六揪着孙杨的耳朵,一边骂骂咧咧的走向他们,孙杨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境迁见到那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居然一脸欢喜的跑向她:“六六姨!”
柳小六见到境迁立刻咧嘴憨笑,和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才没有,是爷爷让我出来的哦!”
“好,等姨处理好手里的事就带你去见娘亲。”
境迁乖巧的站在她旁边。
“怎么回事?”简元承冷着脸问孙杨。
“他是你的人对吧?找到主子就好说了,刚才他鬼鬼祟祟的跟在我身后,他居然用他的猪蹄子轻薄我!”
“他不会这么做。”简元承笃定道。
“果然是一丘之貉,下流!”
柳小六见简元承不主持公道,反而偏帮这个流氓,狠狠揪着孙杨的耳朵,把怒气发泄在他身上。
孙杨疼的嗷嗷叫,他感动少帅的信任,本来觉得不疼了,但这泼妇下手太狠了点。
“大姐,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你叫谁大姐?”柳小六气得七窍生烟,她才十八岁,手下揪得更紧了。
孙杨疼的眼泪直流,他忙改口喊道:“姑奶奶我错了,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我快疼死了。”
柳小六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左右是在大街上,街坊邻里都认识她柳小六,晾这小子也耍不出花样,便先放开他。
孙杨揉着耳朵跳了几跳,他从来不知道耳朵被凶女人揪着居然是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