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白虎有七个星宿,分别为奎,娄,胃,昴,毕,参。
奎宿,木属,为狼。
大概三千年前,也许是天庭太过冷清的原因。
“我想要重新开始一次新的人生。”奎木笑着对坐在一旁边的宫女说道。
奎木的牙齿很白,头发棕色,蓬松,一笑不像是白虎星宿的首席值日官,反而像一个毫无威胁的邻家大哥哥一样。
“星君为什么这样想呢?”百花不解地说道,她坐在花坛上,花坛比起百花来略微有一些高,百花的双脚只能悬空放着,百花光着脚丫一摇一晃,脚趾甲上涂了青色的指甲油,双脚如初生的小白菜一般青翠讨喜。
百花是披香殿一个小小的宫女,一直以来的任务就是照料披香殿院里的那些花,千百年来,如一日。今天她提着水桶去打水,看到了没有值日的奎木星官,他坐在花坛的边缘,人畜无害的脸半隐匿于花丛中,却把提着水桶的百花吓了一跳,水桶掉在地上,水洒落一地,打湿了百花绣着牡丹的绣鞋。
奎木正怔怔发呆,被水桶落在地上的声音吓了一跳,面前的宫女被瞧见了窘相,面红耳赤,提着水桶连声致歉,随即准备告退去再打一桶水来。
奎木今日没有当值,闲来无事寻个清净地发呆,这是他成仙以来最喜欢做的两件事之一,发呆,值日。
日月轮转,想天天当值的奎木不能如愿,长久以来的无聊让他养成了发呆这个好习惯,一来能打发时间,二来不会影响其他人。每天看着天空白云,日月星辰细微的变化,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时间的痕迹,才能明白,原来他还活着。
敏锐的他瞥见百花的鞋打湿了,他赶紧道歉,说明自己的身份,然后表示自己没有其他来意,就是觉得这里风景好,又清净,所以就多待了一会儿。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星君你继续歇息,我还要去打水浇花呢。”百花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正神这么紧张又仔细地对一个侍女解释这么多东西的,觉得有些有趣,原本的窘迫渐渐消散了。
“可是,你的鞋湿了。”奎木指着百花的鞋说道。
“不碍事的。”百花提着水桶,朝奎木粲然一笑。
“我来吧,你休息会儿把鞋弄干。”奎木起身,不由分说地拿过水桶,“我记得天河在那个方向对吧。”奎木朝西边指着说道,“对了,就在那边!”
奎木自顾自地说道,然后兴冲冲地提着水桶跑了。
“哎,星君!”百花朝奎木远去的背影大声说道,奎木自信地摆摆手,示意自己全都明白,不会出问题的。
“不用去天河的,殿里就有水井……”百花说话地声音越来越小声。
等着奎木提着水桶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奎木带着和煦的微笑,看着脱掉鞋坐在花坛上的百花,“不用着急起来,浇花这种事我也有经验的,你安心坐着就好了。”
“好……”百花声如蚊呐,看着挽起袖子,缓缓拎起水桶,小心翼翼地倒水,生怕浇多浇少的奎木,百花心里没来由地出现一阵悸动。
“星君……”
“嗯?”奎木专心地将水瓢里的均匀地洒在泥里。
“其实,你不用跑那么远的……”
“此话怎讲?”
“殿里就有水井的……”
“哦……”奎木明显停顿了一下,浇完这瓢水后,有些尴尬地笑着说道,“没事,多锻炼锻炼也是好的。”
百花很开心,没来由地开心,她双脚不自觉地摇晃起来,肯定地说道:“是的!”
日落西山,花园里的花也差不多浇完了,奎木就坐在百花旁边,和她聊着天。
天宫的岁月极其漫长,每个人都看似忙碌,有条不紊地生活着,每日炼丹,炼器,观察人间……一切都井井有条,该打仗的打仗,该睡觉的睡觉,该下棋的下棋。
奎木忘记多久没有和别人这样无忧无虑地聊天了,百花好像有说不完地话题一样,天界八卦,家长里短,虽然是一个宫女,却活的比大多数神都认真。
“星君你知道整个天界里最有钱的神是谁吗?”
“大概是财神爷赵公明吧。”
“不对。”百花有些得意地摇摇头。
“那就是一重天昆仑山的西王母,她可是天界出了名的豪阔大户。”
“也不对。”
“九重天兜率宫的太上老君?”
“不对。”
“那是谁?”
“嘿嘿,兵马大元帅,托塔天王,李靖。”百花笑道,“没想到吧。”
“嗯?怎么会是他?”
“星君你知道奉仙阁吧。”
“不知道。”奎木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天香楼呢?”
“不知道。”
“星君你平时不去赌坊也就算了,你怎么也不去酒楼啊。”百花郁闷地说道。
“……我真不知道啊。”
“嗯,这么跟你说吧。”百花沉思了一会儿,“奉仙阁是天界最大的赌坊,天香楼是天界连锁经营最多的酒楼,从二重天到十三重天,都有它的分店。”
“然后,他们的幕后老板,就是李天王。”
“真的假的,李天王平日里那穷酸样也不像是有钱的人啊。”
“真的!天香楼每年都要问披香殿进好多花蜜,我有一次看到账单上老板的署名,就是李天王,当时也把我吓到了。”
“你们披香殿里有花蜜么?”奎木明显对花蜜更感兴趣。
“有啊,星君要尝尝嘛。”
“好啊。”奎木点点头。
只见百花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约莫三分之一手心大小,百花打开盒子,立马就可以闻到一股花的清香,“这是茉莉花蜜,相比于其他花蜜,这种花蜜不甜不腻,倾向于香,适合做菜的点缀和泡茶,不宜做菜。”
奎木伸出手,用灵力包裹着花蜜,拈起一点放入口中,顿时整个口腔满是茉莉花香,花香穿过天灵盖直扑脑门。
“怎么样?”百花期待地问道。
“唇齿留香,就是有点上头。”
“星君没有碰上芍药花开的季节,披香殿的花蜜都做的太过浓烈,唯有芍花花蜜,香大过味,也是我最喜欢的一种花蜜。”
芍药,又名别离草。
那一下午他们谈了许久,从天宫首富谈到各种花香,从天文地理谈到古往今来。
百花就像一个永远都能找到话匣子的魔女,无论是再怎么不会与人交谈的奎木,都能与其聊很久。
日落西山。
天庭被赤红的晚霞映照,照的所有的仙女此时都像涂了腮红一般。
到最后,繁星当空,奎木看着漫天繁星,有些向往地说道:“我想要重新开始一次新的人生。”
百花不解地问道,“星君前程似锦,未来大道可期,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秘密。”奎木站起身,认真地对百花说道,“我该去值日了,今天谢谢你。”
“哪里哪里,今天麻烦星君了。”
……
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奎木痛苦地睁开眼,又是一夜无星,天空黑漆漆的,像天外天外天永恒的深井一样,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
“百花。”一想到这心里就不住地抓紧,“我一定会保你平安!”
长安城府衙的牢狱里,怀素被关在此处。牢狱里比想象之中干净,四周的牢房里都没有关押犯人,还比较安静。
狱里铺的有茅草和简易的被褥,茅草并不潮湿,被褥也是新洗的,伴有一丝阳光的味道。
即便如此,被关在这里两天了,身为一个未出闺阁的女子,也不禁有一些担心受怕。
“周小姐。”李一澈站在牢门前,对怀素行了一礼,“小道名叫李一澈,如今国师首徒。”
“我叫怀素。”怀素看着他,一字一句地纠正道。
“好的,怀小姐。”李一澈带着淡淡地笑容,“家师曾叮嘱我,渭河之事,是我风雷阁之错,听闻怀小姐来长安是为逃避亲事,为补偿怀小姐,家师愿收怀小姐为徒。自此,怀小姐将不必流离,可安心在我风雷阁修行。”
“补偿?”怀素觉得有些好笑,“小女子倒是读过几天书,觉得用‘施舍’更为恰当。”
“其实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意思。”李一澈倒是坦荡,“怀小姐有修行天赋,资质当属上乘,家师不愿明珠蒙尘,所以随便找了一个看似合情的说法罢了。”
“你愿意进我风雷阁,待修道有成之后,是想报仇还是证道长生,我们都不拦着,你不愿意进,那么明日,周员外便会到长安接你回去,从此相夫教子,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怀素看着李一澈,缓缓地说道,“那么便回好天水城好了。”
“明白。”李一澈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了。
夜里,怀素沉沉地睡过去。
犹如镜花水月,怀素像看了一场长长的戏一样。
“星君,你可愿随我下界。”一个女子站在轮回之境前,双手双脚带着沉重的镣铐,被天兵押着。
在不远处是那个被称为星君的男人,他看着她,她笑着对他说着临终地话。
“我……”男子想说我愿意,可是愿意两个字到了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罪者百花羞,私藏披香殿货物,被贬下凡。”
那货物,不过是一罐半斤重的芍药花花蜜罢了。
“你凭什么可以与星君花前月下,有说有笑,到最后让我们帮你挑水浇花。”
“我早就看那个百花羞不顺眼了,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哪有一点仙女的姿态。”
……
男子跪在大殿前,对着明晃晃的龙椅上巍峨的身影说道:“罪将奎木道心不宁,思慕凡尘,不敢再担任星君一职,天界高洁,惶恐污了天庭圣地,恳请陛下允许臣下凡磨砺。”
“允。”
“谢陛下。”
……
不知不觉间,怀素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