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风轻云淡,巳时的阳光给绿色的大地带来缕缕生机和暖意,在家中吃过早饭,泪别爷爷,天柱回到了在余家的住处。躺在熟悉的硬板床上,回想跟爷爷王奶奶的告别时的画面,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当时爷爷王奶奶老泪纵横的模样,痛过离别,更似生离死别一般,深深刻在了天柱心底。
天柱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中全是打记事起跟爷爷的生活的各种画面,思绪乱飞,诸般不舍萦绕心口。虽说已在余家放牛两年有余,也不算是初次离家;虽说以后也不是不能回来,实则是距离太过遥远,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心中的世界本就没那么大。
偏头瞅一眼窗外的太阳,不知不觉间已接近午时,出发的时间临近了。天柱也不等余家差人来唤,起身略作收拾,其实小小的房间也的确没什么可收拾的。天柱关上了屋门,这次却没有上锁,钥匙插在了锁上。转身走了几步后,再回首望这间小屋,仿佛看到了自己烤红薯、睡懒觉以及各种淘气的画面。两年的相伴,它虽冰冷不能言语,天柱却在其中感受到诸多温暖,心中也颇为留恋。“唉,这间安静的小屋,等我走后,也不知道会便宜哪个家伙。”
行至余家大门前,此时已有蛮多人在门外等待,有送行的父母,也有凑热闹的乡亲,互相打着招呼聊着天,好不热闹。人群中天柱并没有看到刘老黑一家三口,估计这会儿还在捯饬着铁牛,毕竟是下人中唯一的正式弟子,以刘老黑好面子的性子,不给铁牛整的像个新郎官一般是不会放他出来的。
眼神环绕全场,别人都是三五成群的分享着相逢的喜悦和离别的嘱咐,而天柱一个人愣愣的站在一旁,格格不入,形单影只,显得尤为孤单。天柱伸手摸了摸背后的包袱,里面放的有爷爷一辈子的积蓄二十多两银子、王奶奶熬夜纳的新鞋、新买的衣裳等等,似是感受到爷爷和王奶奶的呵护一般,天柱心中的孤独慢慢被暖化。其实邱老九和王奶奶十分想来送别天柱的,只是天柱心疼二老的身体,劝说了好久才打消了二老此念头,来回步行二十多里的路程,对二老的身体来说是极大地负担。
终于到了正午,余重山带着刘远和余霜来到门前,后面跟着的是武志雄、镇长等人物,再后面随着的是武小燕等正式弟子,铁牛赫然在列。为什么说是赫然呢,那是因为那黑小子穿的格外显眼。大红银钱图案褂子配上一顶小红帽,脚蹬一双崭新的小马靴,再加上胸前的那朵大红花,知道的是出发入宗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接亲的新郎官呢。虽说这选入修道宗门要比俗世嫁娶重要得多,可这身打扮也太不合时宜了。过于张扬,对比其他正式弟子衣着打扮,甚至有些辣眼睛,不忍直视。天柱看着铁牛一路撅着的小嘴,便明白肯定是刘老黑强制的大手笔之作了。
再看看队伍后的送行人群中刘老黑和他婆娘的打扮,也是格外的刺眼,妖艳无比。四十几岁的庄稼人换上十几二十岁年轻精神小伙穿的衣裳,那种怪异的感觉,从周围人距离他两口子远远地表现中,喷薄而出。当大家用像看耍猴的眼神望着他俩时,他俩却没有一丝丝的窘意,甚至刘老黑的脸上还流露出了骄傲的神情,似乎这异样的关注对他来说特别受用。
“你看大老黑那两口子穿的那都是什么玩意儿呀?”这是认识刘老黑的人,不认识他俩的可就极为搞笑了。
“我哩个我天爷,那群人中间是俩啥玩意儿?”
“太远,看不大清楚,好像是耍猴的,你看那个大黑猴子还穿着衣裳呢!”
“是哎,这么大的黑猴子,还是头回见呢,还整的人模人样的。”
“嘿,老哥,你年纪大,我跟您打听打听,咱佘山镇可有送行耍猴这习俗啊?”
“这...这...,我想想,呃,好像是没有吧,我这都黄土埋到脖的岁数了,也没听说过有这个阴阳(风俗习惯)啊!”
“那个应该是人假扮的吧?谁家耍猴还不牵个绳啊!”一个小媳妇儿不太肯定的说到。
“近了,近了近了,哎呦,我哩个天爷爷地奶奶唉,那是俩人呐?”
“好像是人,是人!赶紧问问那都是谁啊,有认识的不?”
“哎呀,哎呀,我的眼啊,我眼里好像溅进辣椒水了,辣乎乎的!”
“踏踏、踏踏,吱...”六辆马车从后院转到了大门前,停下,一字排开。头车格外的巨大而华丽,应该就是刘远和余霜来时乘坐的马车,就连那拉车的两匹马都比别的马高大神骏许多。
余重山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又回头眼神询问刘远,刘远微笑点头以示肯定。余重山重新环顾门前,大声道:“各位父母,各位乡亲,大家都静一静,听我说两句。”笑声、抽泣声、聊天声戛然而止,大家都抬头看向还站在门前台阶上的余重山等人。
余重山见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后,活动了一下脸颊,做了一个自以为还不错的实则挺难看的微笑,继续开口:“时辰差不多了,该叮咛,该嘱咐的,我相信都已经说过好几遍了,现在我们就送孩子们上马车吧。一共六辆马车,前四辆坐人,第五辆载行李。理所当然的,我余家给上师和孩子们准备的一路上的食物和水,就放在这最后一辆马车上了。”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余家考虑周全,破费了!待掌声停止,余重山接上句道:“四辆马车坐人,一辆马车坐四人。小燕儿还有华阳,你俩跟着刘上师和你霜姐坐头车,剩下的孩子们就分散坐吧,各位父母帮帮忙,尽快安排孩子们坐下。”还真别说,虽然余重山人长得跟个大老粗似的,但这讲话水平可真不是盖的,也算是一种反差美了。
待余重山说完,刘远向人群方向微微作揖,便带着武小燕和余华阳径直走向头车。很多人都向武小燕和华春阳投去羡慕的眼光,包括几位正式弟子,现在就跟上师同乘一辆车,待回到宗门内肯定更受重视。
“小柱儿,你过来,你就和铁牛坐这两车吧,你岁数大点儿,是兄长,路上多照顾着铁牛点儿,知道不?”刘老黑唤天柱过去,单看话语没什么问题,只是口吻语气更像是对下人的吩咐一般,看样子现在就把天柱看做铁牛的书童下人了。
天柱虽不爱听,但刘老黑是长辈,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头答应:“好的,知道了,刘老,呃不,刘叔。”
“你小子讨打不是?”刘老黑听到天柱差点唤出自己的外号,眉头紧皱。
同车的是两位女孩子,正式弟子赖芸芸和她的书童张英,这赖芸芸明显比张英年龄小些,心智也不太成熟。待马车出动后,便小声抽泣起来,小姑娘初次远离父母去远方,不舍的情绪汇集成了泪水流了下来。张英对着天柱和铁牛做了个抱歉的表情,然后安慰了好半天,小姑娘才停止了哭泣,张英轻轻地用手绢替她把脸上的泪痕擦掉。
不一会儿,赖芸芸便和张英小声说笑起来,天柱看在眼里,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啊,真单纯,这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像自己旁边这个傻小牛犊子,从上车就沮丧这个脸,一直低头不说话,离别的伤感还在持续。
“嗨,你们好,我叫赖芸芸,她叫张英,现在是我姐姐,你们叫什么名字呀?”小姑娘黄鹂般悦耳的声音响起。
天柱看着赖芸芸天真的面孔,微笑着开口:“我叫邱天柱,他是刘铁牛,我是他的书童现在。”天柱指了指铁牛后又说到:“他还在想念父母呢。”而铁牛依旧沉浸在想念之中。
赖芸芸笑了起来,银铃一般好听,小口微张:“那你俩还真般配呢,你名字带柱,他名字带铁,那你们不就是铁柱组合嘛,嘻嘻!”天柱也是很无奈这小姑娘的脑洞。见天柱没话跟他讲,便转头跟张英聊起来:“英子姐姐,你看他还不如我坚强呢!呵呵!”
依靠着赖芸芸天真的性格调节气氛,马车内除铁牛外,其他三个很快就熟稔起来,赖芸芸才九岁,刚到招收弟子的最小年龄;而张英也刚过了十四岁生日,车内四人中年龄最大,天柱次之,而赖芸芸最小,也最活跃。看铁牛还在低着头不说话,赖芸芸坐不住了,便把脸伸到铁牛面前问到:“我说,大老黑,你怎么不说话?三清谷应该不会收哑巴吧!”
张英望着天柱做一个抱歉的口型,天柱笑着跟赖芸芸说:“你可不能管他叫大老黑哦!”
“为什么呀?”赖芸芸歪头,满脸疑惑:“他那么黑,为啥不能叫呢?”
“因为他爹叫大老黑,哈哈!”天柱开心。
“那我管他叫小老黑?”赖芸芸看向天柱。
“你比我小,你要管我叫铁牛哥哥。”铁牛头都没抬,无奈道。
“那好吧。”赖芸芸撇了撇小嘴,继续问个不停:“那,铁牛哥哥,刚才那个送你上车的长的像个大马猴似的人是谁呀?”
“那是我爹!”铁牛没好气。
“哦,那就是大老黑啊!”赖芸芸天真的感叹道。
张英连忙拉过赖芸芸批评道:“芸芸,怎么说话呢?怎么这么没礼貌,快给铁牛哥哥道歉。”说完对铁牛和天柱摊手说到:“对不住,芸芸年纪小,不太会说话。”
“没关系,我在余家都听习惯了。”铁牛终于抬起头来,用幽怨的语气回应。
四个小孩子一会儿就玩累了,睡了过去,马车徐徐向南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