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白闲聊时,戏台奏起了音乐,木须治快速移动着视线,一边心不在焉的说话,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戏台,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画面,用“痴”来形容他对戏曲的喜爱一点也不为过。
“君看上去甚是喜爱戏曲。”
“正是。不过,我只爱游梦园戏班的戏曲。”
李白不解。“为何?”
“此戏班才华横溢之人较多,与其它戏班相比,更新奇有趣。”
“如君所说,游梦园应很受欢迎才是。”
“不错。”
达官显贵生日宴会总会请游梦园戏班作乐,价钱自然要比平日卖唱高出几倍。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在这小小的茶庄之内唱戏呢!”
木须治笑而不语。
李白并未追问,安安静静的看完了这出戏。
乐曲声结束,话匣子便又打开了。
“小娘子甚是厉害,如此高危动作,也能行云流水,不知背地里下了多少功夫。”
“讨口饭吃并非易事。”木须治想再说些什么,但又怕旁人认为他是个愤世嫉俗的穷人,便失去了接着说下去的勇气。
“我听人说,以前有个红极一时的角儿,叫……里萝,君可曾见过?”
木须治微微一笑,纠正道:“是离落,分离的离,落花的落。”
或许名字就是一种暗示,寓意着她凄凉悲惨的结局。
“可惜没有机会听她唱戏了。”
“是啊。”木须治说,“都说她变成了女鬼。”
“此等胡言,不可信。”
“还是第一次听到不信女鬼之说的言辞。”木须治仔细打量着李白,将他当成了新奇之物,并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愿意与他多说两句,甚至将自己的疑惑和盘托出。“李君有可能不知,游梦园并非只是一个戏班。”
李白不解,语气激动。“这是何意?”
木须治趁四周看客将注意力集中到一处,低声说:“戏班中的女子,每年都不相同,且经常出入富人宅邸,这其中的关系你是否明白?”
李白瞪着疑惑的眼睛看着他。
“其它戏班从未有年轻貌美的女子,而此戏班却年年不断,难道这其中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吗?”
“可你为何这么了解?”
木须治望着茶杯中的水波,若是一杯酒该有多好,可惜他怕醉酒之后,抑制不住思念的心情,而失去希望,尽管希望如此渺茫。
李白知晓他不想多做回答的想法,便改问,“是从何年开始的?”
“五年前,亦或更早。”
“那些女子成为了妾室?”
“不,是失踪了。”
“官府的人怎么说?”
“没有人报案。”
“什么!”
木须治微微一笑,似是看破,又有些无奈。他心仪的女孩莉莉曾是戏班的一员,她没有风华月貌,是个任谁都会忽视的小透明,可他偏偏对她动了心。两人约好三天后寿宴结束,莉莉就离开戏班,可是他再也没有见过她,她消失了,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去官府报案,被当成失心疯打了一顿后,扔了出来,几方打听,无一人见过莉莉,他也曾怀疑自己病了,但又觉得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如此真实,所以从那年开始,游梦园出现,他便出现,游梦园离开,他便关门不外出。
父亲以为他为了考取功名而心生感动,殊不知,黑墨笔下是一副女子的画像。
木须治不知道自己为何与三个陌生人聊起烦心事,可能只是他们问了,他便说了,没什么特别的情感。
“可还有其它奇怪的事情?”
“不知不知。”
木须治嘴上说着不知,但话传到李白的耳朵里,就变成了谎话,既然不想说,也不能强人所难。
这出戏结束后,三人便跟木须治道了别,独自一人安安静静的享受一年只有一次的清闲时光,却非常人的清闲。
“小弟,你可曾见过女鬼?”
秦枫瞟了李白一眼,对他不分身份高低,自来熟的打招呼方式略有不满。“你我好像并未这么熟悉。”
“何必那么小气。”
“我并未见过女鬼,只是听旁人议论过。”
“那吊于城楼之上的守卫呢?”
“真见过?”
“见过。”
“每个守卫的尸首你都见过?”
“那倒没有。”
李白努着嘴,若有所思的思考着什么,不时的撇着周围,叫人琢磨不透。就在这时,一群身穿新奇怪异服装的人们朝着他们所在得方向走过来,擦身而过时,他也未能听懂这些人交谈了什么。
“他们是?”
太子为李白答疑解惑。“他们是波斯人。”
“波斯人!”
李白第一次见到五官与他不同之人,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这一瞧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但无法满足好奇心,便跟在这一群30多人的队伍的后面。
路过两间小铺子,秦枫微微转头,一时失了神。
“贤弟呢?”太子左右张望,不见影子。“你可看到他了?”
“未曾。”秦枫说,“我原路返回去寻一遍。”
“既然如此,我与你一同去吧。”
秦枫点头。
波斯人行走的速度缓慢,一是看热闹的人们较多,街道两边站满了人,二是他们本就没有快步离开的意思,所以秦枫很快的找到了李白。
李白对自己的行为表示歉意,太子并没有过分在意,与他讲述了一些波斯的文化。他们一边谈话,一边回到了翟府。
三人刚整装完毕,齐管事便迈着小碎步走进了庭院。
秦枫将齐管事请进屋中。
“齐管事快请坐。”太子手腕用力,划动着茶杯的杯盖。“翟大人可还好?”
“劳烦太子挂怀了,翟大人还好,今日气色好了许多。”齐管事说,“翟大人请太子挪步到前厅,波斯使者正等着与太子相见。”
太子一听,立刻站起身。齐管事在前面领路,秦枫跟在两人的身后。
李白本想一同前去,但太子行色匆匆,未曾给予回应,他也不敢擅作主张,只好安静的呆在房内。
翟泰远远的看到太子,谦卑的迎上去。
太子入座后,波斯人行礼,并用怪异的语调表达自己激动兴奋的心情。波斯使者听到太子正在甘州,刚安顿下来,立刻入翟府,奉上礼品。
翟泰备了一桌子好酒好菜,酒足饭饱后,使者被送回了客栈,秦枫则扶着太子回房休息了。
翟泰还算清醒。“长安那边可有消息?”
齐管事缓缓说:“还未有,看来还需等上几日。”
翟泰长叹了一口气,便躺下休息了,不过,入睡的过程略有些难熬。
李白见太子醉意十足,急忙为他端来茶水,太子挥挥手,示意无事,不需担心。
秦枫送太子入房,李白目不转睛的盯着摆访在桌子上的精致小盒子,盒子周围雕刻着精美的图案,他好像再哪里见过这朵花,但一时间却想不出来花朵的名字,令他觉得最有意思的事情是,打开盒子的一刹那,有一种淡淡的香味,是一种让人有些上瘾的味道。
“你在干嘛?”
李白心虚的解释说:“检查一下,看看是否有问题。”
“那是波斯使者送给太子的礼品,怎能有问题。你小心点儿,莫要弄坏了。”
李白心想,“那一定是新奇的宝物,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观上一观。”
“莫要动歪心思。”秦枫看穿了李白的意图。“太子要将此物献给圣人,切莫弄坏了。”
李白一听,知晓事物的重要性,小心翼翼的合上盖子,正因没有一堵宝物,好奇心反倒更重了些。翌日,便追问起盒内是何宝物。
“贤弟既然喜欢那小盒子,那就送与你了。”
“不不不,我只是想看一看盒子里的宝贝而已。”
太子将盒子递给他,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从太子的手中接过了盒子。
“哇,好精致的檀香木手串啊,这上面还刻有花纹,我从未见过这么精巧的物品,真是厉害!”李白毫无顾虑的抒发着自己的心情。
太子面无表情的喝着茶,秦枫则流露出担心的神色,害怕李白粗手粗脚弄坏了手串。
秦枫的小心思被李白一眼看穿,他故意颤抖着双手,手串缓慢的划出手心,秦枫惊吓的长大了嘴巴。他咧着嘴坏笑,如同小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糖葫芦一般开心。
太子从李白的手中接过手串,挂在手掌观察了许久。
“可是有问题?”
秦枫顺着李白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太子愁眉不展,一遍又一遍拱着鼻子。
“这香味有些奇怪。”
秦枫凑近手串闻了闻,鼻翼一收一缩,一口气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换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后,他再一次尝试。“未有不同啊。”
“可否让我一闻。”
太子将手串再一次交到李白的手上,并没有得出不同的结果。
“可能是我误会了,昨天吹了凉风,嗅觉也许受到了影响。”
秦枫提议。“要不送到别处查看一翻?”
“不必麻烦了。”
“若是……”
“无事,莫担心。”太子说,“长安那边可有消息了?”
“未有。”
话题结束,太子感觉有些头痛,便回床上休息了,临走前,还带走了盒子。
房内恢复平静,偶尔能听到墙外的敲锣声,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可以确定的是绝非是坏事。
秦枫不止一次感到庆幸,自从李白进入甘州,怪异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心想,“他究竟有何魔力?”可无论怎么看,他就是个普通人。
“将军,聊一聊?”
“何事?”
两人私语,避免旁人听见,声音越来越小,甚至用眼神来传达内容。
齐管事送来的奴仆远远看到这一幕,误以为太子出了什么事,想要走进偷听,却不得机会,只能凭空猜想。从两人谈话时的神情,可以推断绝非闲聊,定是难以处理的烦心事。
“可曾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距离太远。”男仆说,“听不到具体说了什么。”
齐管事从袖口里掏出一小腚银子,男仆恭恭敬敬的接过,紧紧的握着银子,生怕它长腿跑掉。
“多谢齐管事!”
“好了,你下去吧,有事再来告知于我。”
“齐管事请放心。”眼神中满是真诚的衷心。
男仆退出房间,用袖口擦掉银子上的油脂和灰尘,然后将它裹进腰间,若是让旁人见了,一定认为他偷了翟府的宝贝。趁着天黑,他急忙回到了太子暂住的庭院,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一天后,长安那边有消息了。
“大人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坏了。”
齐管事焦急的抖动着肩膀。“大人,到底发生了何事?”
翟泰将手中的信纸交于齐管事。齐管事一目十行,第一遍未明其中含义,又读了一遍,第二遍知晓一些内容,却不了解,云里雾里的感觉令人难受非常。
“可看出这其中的利与弊了?”
齐管事摇头。
“我这是心急办了坏事啊!”
“大人为何出此一言?”
翟泰盯着信纸不说话。不过,心中的疑问越来越深,他想找个人分担心事。“齐管事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似乎话中有话。”
“确实,我也有这种感觉。”
“若是如此,只能多等待些时日了,况且圣人已开始怀疑大人与太子私交甚深,这时候挽留太子不合时宜,若圣人真怪罪下来,甘州城恐毁于一旦,到时甘州百姓该如何?还请大人三思。”
“可字里行间并未表达怀疑之意啊。”
“大人依我所见,还是顺其自然较好。”
“就如你所言吧。”
“那我这就去告知太子。”
翟泰挥手,示意他去办此事。
太子得知圣人命他返回,不得耽搁的消息后,准备翌日即可动身,不再多做停留。
齐管事告退后,太子只觉头昏脑胀,不久后,便睡着了。
翟泰临睡前,安排好太子启程的随行之物,虽说物品不多,但要符合太子的身份,若不如此,恐怕被其他地方官员知晓后,定会嘲笑甘州县令小气,更丢了自己的颜面。一想到这,翟泰便觉得身体乏累,归隐田园的心情愈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