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醒来已是辰时二刻了,胃口全无,头晕不减,附加了一些头疼,好在身体强壮,可以强忍着支撑上路。
在此期间,翟泰已经命人将昨夜准备之物搬到了马车之上。
太子稍稍清醒,翟泰的声音先他本人一步来到了屋内。“此行路途遥远,微臣命人多带了些防寒的衣物。”
“有劳翟大人了。”
“太子言重了,这本是微臣分内之事。”
“此行未能帮助翟大人,还请原谅。”
“微臣静候太子归来。”翟泰说,“若再发生怪异之事,臣第一时间告知于太子。”
太子本想拒绝,但此刻说这些不太合适,只好先应和下来。“那就辛苦翟大人了。”
“齐管事,可还缺什么吗?”
翟泰指的是太子随行马车上的物品。
“回大人的话,我仔细检查过了,全部装点妥当。”
翟泰点头,表示满意。
“翟大人不必如此,还是容我轻装简行吧,况且这种仗势太引人注意,恐怕会遇到劫匪,若是因此耽误了行程,倒有些说不清了。”
翟泰心里盘算着,认为太子的话很有道理,便让齐管事挑些必要的物品留下,其余的放进了库房。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太子离开了翟府,马车留下了一条清晰的车辙印。翟泰又找回了如释重负的感觉,肩膀上被无形的重物压着,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太子一行人赶了半日的路,在离甘州城稍远的驿站喝茶,五个波斯人从他们身旁经过,他们身穿中原服装掩饰外表,但行为举止模仿的很是僵硬,让人一眼便看穿他们的真实身份。
在旁人眼中,他们是入乡随俗的波斯人,但在李白的眼中,他们换装的缘由十分可疑,不禁多看了几眼,并且竖起耳朵听他们的谈话内容,怎奈他对波斯语一窍不通。
“太子,刚刚那些波斯人说了什么?”
太子面色苍白,嘴唇干皱,强忍着说了句,“我没在意。”
“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太子闭着眼,调整气息,但无法集中精神。
秦枫闻声急忙跑来询问情况,被整齐摆放在桌前的椅子绊了一跤,若换成其他人,此刻一定出了洋相。
“太子哪里不舒服?”
“无事。”太子说,“休息片刻即可。”
“你腿没事吧?”
秦枫诧异的看着李白,略做迟疑。“没事。”
李白挑了挑眉毛。
太子只觉睁不开眼睛,便先回马车上休息了。
“将军,我们依计行事。”
秦枫声音低沉,咬字清晰的说道:“好……可是万一有内鬼该如何?”
“所以需要将军绕一下路了。”
“若是再引人怀疑呢?”
李白露出得意的笑容,整齐又洁白的牙齿一张一合。“即使引人怀疑,又能如何?主人的事情还要跟奴仆汇报嘛!”
“好,那我就在前面的村子停下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说起来,我倒是很担心你。”
“我的拳头可不像你的那么柔软。”
“是是是,你神武盖世。不过,切莫大意,千万小心行事,等我们回来。”
“好。等我消息。”
李白将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车队启程了。
秦枫抓着缰绳,身体随着马儿走路的频率晃动不停,一边看着前方,一边心中暗暗想着事情。不过,他所有的心理活动都未表现出来,自然不会有人察觉他心事重重。
戌时三刻,驿馆。
“贤弟……”
“太子唤我何事?”
“扶我出去坐会。”
李白为太子盖了条毛毯,看他的样子,头晕脑胀的病状并未好转,且有增加的趋势。“请刘太医看一眼吧?”
太子拒绝了李白的提议。“不用麻烦了,若是让旁人拿去做文章,说我称病不快速赶回长安,可就糟了。”
“是我考虑不周。”
“若换作以前我也不会如此多思,可现在……”太子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可继续下去,若是病倒了,该如何是好?”
“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太子说,“我并无其它症状,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难道又是中毒?”
“不不不,感觉不同,应该不是中毒。”
“那太子是何时感觉不舒服的,那天发生了何事?吃了什么?”
太子皱起眉头,努力回忆。“好像那日从茶庄回来,便有些不舒服了。”
“茶我喝过,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李白也帮着回想。“波斯……太子,手串可是贴身携带?”
“贤弟怎知晓?”
“听将军说太子准备将此物献于圣人。”李白极为认真的解释说,“想必一定妥善保管着,所以才有此猜测。”
“贤弟所言不假,确实贴身携带。可这有什么问题吗?”
李白不敢妄下断言。
“贤弟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还是等我回到长安,将它交给巧匠,仔细检查婚后再议吧。”
“我有一事想问太子。”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有话直说。”
“那盒子上的图案,太子可曾见过?”
太子并未留意,听李白提起,才知盒子上刻的是一朵花。“也许是波斯的圣花吧。”
“太子对波斯的文化了解多少?”
“为何这样问?”
“太子可否将波斯的花名告知与我。”李白说,“倒时我自会说明。”
太子将自己听过、了解过的花名一一告知,李白毫无反应,眼神呆滞。
“曼陀罗!”李白大叫。“确是曼陀罗?”
太子点点头。
“听说此花有……”
太子打断了他的话。“此事还请贤弟替我保密。”
“明白。”
“贤弟可曾见过秦枫?”
李白凑到太子身旁,将两人的计划详尽说与他听。
太子既不喜悦也不满意,语气懒懒的说:“如此也好。”
“太子可是有其它的顾虑?”
“未有……我只是有些累了。”
李白将太子扶上床榻,为他盖了被子,走出卧房,从房外关上了门。
驿馆门楣处的大灯笼泛着淡淡的黄色光线,寒风吹过,灯笼随风飞扬,空中不见明月,倒是繁星满天。
六日后,太子一行人终于赶回了长安。
齐管事听到消息,早早的等在宫门处。“太子一路辛苦了,我已命人备好了膳食,都是太子喜爱的事物,甘州之行,太子受苦了……”他如同连珠炮弹似的讨好“战术”,并未起作用。
“好了。赵管事先去忙吧。”
“可……是。”他本想借此机会表达自己的衷心,却不想话太多惹得太子反感,心里有些懊恼,只好卑躬屈膝的退到了一旁。
“赵管事!”太子说,“去找个巧匠,最好是做首饰的木匠。”
赵管事笑嘻嘻的应了下来,心想,又是美差一件,双脚不听使唤,加快了交替的频率。
“贤弟,随我去用膳吧。”
“好啊。上一次的美味佳肴,让我至今难以忘怀,真是唯有美食不可辜负啊!”
太子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若你喜欢,可每日与我一同用膳,若你不便,我便差人送过去。”
“小弟多谢大哥厚爱。”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太子入座后,李白才入座。太子拾筷后,李白才拾筷。
看着身旁的男子狼吞虎咽的模样,太子甚觉庆幸。“来,多吃些。”太子不停挥动着双筷,为他夹菜。
半个时辰后,赵管事带回了一个头发半白的男人。太子赏了赵管事一腚银子,命令他退下。
男人面露不安,行礼问好。
太子轻言轻语,不过,还是吓坏了男人。男人小心翼翼的接过手串,手串与手掌之间有一块儿白布相隔,先是拿在手上看了看,擦拭过后,又看了一遍,且嗅了嗅,样子十分专业。
“可有异常?”
“与一般的手串并无不同。只是……”
李白追问,“只是如何?”
男人顿了顿,将其中的一颗木珠高举,递到李白的眼前。“请看……这条花纹是否与其它的花纹不同?”
李白瞪大眼睛,努力聚焦,透过烛台的光亮,总算看清男人所说的不同。
太子安静的品着茶水,听着两人的谈话,期间,未插过一句嘴。
“花纹有何问题?”
“花纹并无问题,而是……”
“先生莫要大喘气了,快快说出其中缘由,也免了我憋出内伤。”
“好好好。”男人不慌不忙的说,“若小的没猜错,这珠子上的香味儿便是从花纹的缝隙露出来的,贴合的技巧很精细,定是出自大家之手。”
“能否请先生将珠子打开。”
男人微微抬眼,询问道:“这是太子之物,还请太子明示。”
“依他所言。”
“是。”
男人这才安心。男人花费了半个时辰才将木珠打开,即使是寒冬,额头、脖颈还是生出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有劳先生了。”
“严重了。其余的木珠是否打开?”
李白回答说:“不了,仅此一颗就够了。”
男人如释重负,肩膀自然的向下垂,接过赏银,男人被家丁带出了房间,从后门离开了。男人惦着有些重量的黄金,喜不胜收,难掩激动。
“贤弟,这件事你怎么看?”
“能想出将曼陀罗花花瓣晒干,然后塞进这小小的木珠之内,又以花纹作障眼法,绝非一时半刻的功夫,想来早有准备。”
“来者不善。”太子说,“此事先放一边吧,等回到甘州再议。今日已晚,贤弟暂且住下,明日与我用过早膳,再回家看望父母吧。”
“那可必须要有夜宵才行啊!”
“自然。”
与太子分开后,李白躺在比自己床榻柔软多倍的床上,如同躺在云朵上的飘渺感令人舒适、轻松,本想思考些事情再睡,但片刻的时间,困意袭来,便美美入梦了。
太子却不同,心事重重,辗转反侧。他还从未如此失眠过,越想入睡越难入睡,思来想去,心烦气躁。
翌日。
用过早膳之后,李白与太子告别,他并未回家,而是去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朋友的家中。
说起这个朋友,李白一个头两个大,除了喜欢闯荡江湖,便是闭门造车,然而他造的却不是车子,而是各类稀奇玩意。
陆路是李白小时候的玩伴,从小就喜欢钻研机关术,鲁班曾多次托梦于它,告知他机关术的奥妙。他也曾年少轻狂的狂言说自己终会成为比鲁班厉害百倍的人,也为此努力奋斗着,可是,到了如今这般的年纪,往日的梦想之言全抛之脑后,更多的是如何生存下去。
他手中的物件既精巧又美观,且只制造自己感兴趣的物件,是个有脾气的怪人。只要一开张,获得的酬劳便够一年所需了,是个隐形的有钱人。
“陆路!”
一个身高六尺,身材肥胖,嘴里叼着馅饼的男人,推门而出。
“李白!”
陆路嘴里的事物因牙齿张开而四处飞剑溅。
李白大笑,朝着他所在得方向走过去。他手臂稍稍用力,便轻而易举的将李白抱起。“你最近去哪了,怎么不来看我?”思念的感情大于埋怨。
“我去了一趟甘州。”
“甘州!”陆路两腮的肥肉晃动着。“去那做什么?”
“当然是游山玩水啦。”
陆路抽回双臂,迈着大步走进了房内,坐到木椅上,心无旁骛的摆弄着桌子上散落的小物件。
李白跟在他身后进了屋,毫不客气的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找我何事?”
李白一听,便知陆路生了怒气,急忙宽慰。“这次走得匆忙,没办法通知你,下次,下次我定带你一起,还请'小鲁班'原谅。”
“罢了。我不与你计较了。若是再有一次,你休想再踏入院内半步。”
李白点头迎合。
“说吧,找我何事?”
“无事。”李白说谎道,“许久未见老朋友,甚是想念,来此一叙。”
“少来。”陆路全口不信。“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到底何事?”
“嗯……我呢,确实有一事相求……”
“罢了,你莫要开口,看你的样子就是极为困难之事,我办不到。”说完,陆路喝了口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