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拖着木椅坐到了陆路的身旁。陆路向反方向搬动木椅。
“若非极为难办之事,我定不会来找你,此事除了与我多年相识的你之外,我无法相信他人,况且此事对你而言轻而易举,何不帮我个忙。”
“休想!即使你说破天,我也不会帮你。”陆路努着大嘴,心有不悦。
李白看恳求无用,便改用其它的法子。“这次游玩甘州,令我大开眼界……诶,你见过波斯人吗?”
陆路瞥了他一眼,便又继续拼接长方形的木块了。
李白声情并茂的讲述着自己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的夸张言语激发了陆路的好奇心,双手不由得放慢了速度。李白话音刚落,他用带有怒气的口吻说:“不邀请我一同游玩也就算了,竟然还炫耀起来了,你这哪里是求我帮我,明明是不怀好意!”
“若不是你不理我,我岂会用此方法。”
“罢了。若是要我帮忙也可以,但是你要应允我一件事。”
“别说一件了,一百件都可以。”
“我说一件就一件。”
“好好好。到底是何事?”
陆路揉了揉大肚子,憨笑的说:“带我闯江湖。”
“这……”
他看李白露出了困扰的神情,退一步说,“若你离开甘州,我必须随行,闯江湖之事,可以放缓再议。”
李白再三考虑,决定先应允下来,至于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陆路对他的话信以为真。“说吧,找我到底为了何事?”
“我想要一个防身的武器。”
“简单,那边的木架子后面都是武器,你喜欢哪个拿走便是。”
李白满心欢喜的走到架后面,从上到下共有六层,每一层都装满了各种斧钺钩叉,还有些他叫不出名字,不知是不是武器的物件,一时间令他眼花缭乱,可看来看去,没有一件用得惯的。
“陆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陆路有些不耐烦,打断他的话。“那些可是我的宝贝儿,竟然没一件符合你的心意……你到底想要什么?”
“防身武器,便于携带,遇到危险时,可保命。”
“等等,等等……你要这等武器作何用处?”陆路猜想说,“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李白受不了陆路那副担心的神色,急忙解释说,“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嘛!”
“此话不假。”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那种武器啊?”
陆路斜着眼睛向上看,一边摸着卷翘的胡须,一边想着什么。“嗯……有是有,不过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一定一定。”
“三日后来次取货。”
“多谢……哦,忘记说了,定要是一剑封喉的武器。”
陆路盯着李白看,似乎想探知身旁人的心里的秘密。陆路掀开画有鲁班的画像,长方形的暗格中有一圆点,他从头发中取出一个类似于绣花针的细小物体,将它与圆点相对应,便听到了一声闷响,接着,暗门打开。
陆路将一个木盒交给李白。“这个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千万不要使用,恐伤自己。”
“是何东西,竟如此厉害?”
陆路还未回答,李白便不动声色的打开了木盒,忽然,一个黑色的蜘蛛画像弹了出来,毫无心理准备的李白险些将盒子扔出去。
“陆路,你是何意思,用哄骗小孩子的玩意敷衍我。”他并无指责的含义,而是用此方法来掩盖自己的惊吓。
结果与陆路料想的有些不同,用认错的语气说:“你左右旋转一下。”
李白照做。“这是何物?”
“平日将它藏于手腕处,若遇到危险,按暗下上面的圆点,毒针便会从袖口发出。”
“毒针?竹子做的?”
陆路摇头。
“难不成是木头?”
陆路又摇头。
“那是?”
陆路伸了个懒腰,一边扭动筋骨,一边语气平平的回答说:“把我阿爷那口大铁锅练了。”
“什么!”李白惊呼道,“那可是阿爷最宝贝的锅啊,你竟然给练了!天啊,阿爷一定气疯了。”
“这东西有什么可宝贝的,除了能做菜毫无用处,现在就不同了,经我之手,铁锅威力非常,再不是平凡之物了。”陆路得意洋洋的说着,眼里泛着亮光。“阿爷却不懂这其中的道理,还用棍子打了我一顿。”
李白脑海里编织着一人拿棍子,一人慌忙而逃的画面,一想到陆路逃跑时肥肉甩动的模样,他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音。
“你就会取笑我……算了,你快离开吧,我要继续研究机关术了。”
李白一面道谢,一面被陆路推出了房间。
“你还没有告诉我如何更换毒针呢?”
“你知道。”
李白大笑。“我如何知道?”
“还记得我去年送你的弹珠盒子吗?”
“记得。那盒子此刻还放在我的卧房之内。”
“那你还记得更换弹珠的方法吗?”
“记得……可……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李白心满意足的走出院子,陆路看着他绝有些单薄的背影,心想,“他到底是个聪明人?还是愚人?”
旁人不易理解的事情,李白总是说的头头是道,分析的有理有据,但旁人易理解的事情,他反倒需要多花费一些时间弄明白。
李白牢牢抓住木盒,不敢有半分松懈,绕过好几条小巷,走过好几条街道,才到了家门口。
李六八隐隐约约听到了木门吱嘎吱嘎的响声,踱步向门口走去,见到一个月未见的李白,忙问,“此次游玩可还有趣?”
“甚是有趣。”
李六八用身上的围裙擦拭着手上的油脂。
“阿爷休息吧,剩余的工作交给我即可。”
李六八略感诧异,出去游玩一次,他竟然学会主动分担家中事物,这其中发生了何事?仔细观察他,也未发现隐藏起来的负面情绪。李六八心想,“他似乎真的长大了。”
阿娘听到奇怪的声音小跑过来。
“白儿回来了?”
“嗯……回来了。”
“怎么一回来,你就让他干活呢?”
“是他主动要求的。”
“莫要糊弄我。”
“绝对实言。”
“当真?”
“当真。”
阿娘又看了一眼李白,便回到了厨房,做了他最爱吃的肉糕,还有几道费时却营养十足的家常菜。
李白的思绪早就飞到了千里之外的甘州,虽说秦枫武艺高强、行事谨慎,但他还是放心不下。
晚饭过后,李白回屋中休息,由于母亲过分的将吃食夹入他的碗中,只好撑破肠胃让母亲安心,突然多出往日两份的饭量,令他身体不适、坐立难安。
接连几日,母亲费尽心思为他煲汤,李白的气色红润了一些,不过体型没什么变化。
在女人眼中,如同李六八那种肌肉发达、身材魁梧体型的男人才是健康的,李白则看上去柔柔弱弱不禁风的。女人的父亲就是瘦弱的体格,三十多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然后就离开了人世,所以女人很害怕李白像她父亲那样。
翌日,太子派人去请天机道人,一是好奇他的样貌,想见上一见,二是探探他的虚实,了解他的底细。不凑巧的是,道童说他去了山上,欲闭关修炼,三个月内谢绝见客。至于是哪座山,道童一问三不知,只说“若有急事,天机道人会派人送来书信,若无事,任何人都无法知道他的行踪,只能等他回府。”
这一行无果,太子对此人更加好奇了。
转眼就到了上元节。
街巷繁华热闹,火树银花,笑声、乐曲声、谈话声回荡开来。
“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事啊?”
“我听人说,有一位姓蒋的大官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烟花,就等着上元节燃放呢!”
“这事我也听说了。”
“对对对,我也知道这事,今天可有得热闹了。”
“正是。”
五个年轻人讨论着。
另一边,几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围在一起。
一男子阴阳怪气的大声说道,生怕旁人听不到似的。“诶,刘郎今日怎得空闲啊,从未见你上元节出门过,这次是刮了什么风,把你吹到这来了。”
“对啊,刘郎,今日是怎么了?”
又有一男子附和道:“刘郎一向不喜热闹,说应多花时间用功读书,难道上元节就不需要用功了吗?”
其余三人没有说话,但毫不遮掩向上翘起的嘴角。
刘郎不理会嘲笑的言语,开口说:“听说今日有烟火,特地来此一观。”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看来也并非心无旁骛的读书嘛。”
刘郎不想回答。
与他们相比,更远处的一堆人的谈话轻松许多。
“阿婆,我想要那个。”
“好好好。”
头发斑白的女人送小贩的手中接过糖人,小女孩开心的拍手,得到自己心爱的食物,却不忘让女人尝一口。
“阿婆,我也想要那个。”
“六郎乖。六郎刚刚长牙,不可以吃糖,牙会痛的。”
六郎的小脑袋轻轻点了两下,望着小女孩手中的糖人咽口水。
邻国、友好国纷纷送来贡品,并与长安百姓共同欣赏灿烂夺目的夜晚。
望花楼平日顾客不多,没有招牌菜色,价格又不亲民,环境干净优雅,每日都有清新的花香飘出,尽管冬日也是如此,但却不吸引顾客,除了大富大贵之人,显有百姓出入。
人们不免猜测望花楼真正的老板是哪个王卿贵族,这也是饭后闲谈的一句不俗套的开场白。
望花楼唯一值得炫耀的一点,就是它建在了最易观察到烟花的地方,上元节前七日,便有人前前后后的预订了房间。
巅亭是燃放烟火的固定场所,属蒋破石制造的烟花最为显眼,从外观上看,圣人命人制造的烟花倒有些平常了。
圣人为破传言,亲自来到巅亭,点燃烟花。这一刻,长安的百姓等得太久了,圣人更觉度日如年。
一声巨响,烟花盛放,亮如白昼,无法形容的耀眼美景,赞叹声、欢呼声愈发动听。
他国使者用长安人听不懂的需要交谈着,但从他们的神情可以看出,那是发自内心的赞叹之情,好像在说:“我要是长安人该有多好!”
“圣人!”
“圣人!”
大臣们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
蒋破石制造的烟花突然发生爆炸,圣人未能及时闪躲,当场毙命。
“请太子立刻继位,稳固乱局。”
此观点有一部分拥护者。
“太子毫无功绩,如何能令人信服。”
此观点也有一部分拥护者。
群臣争论的面红耳赤,似乎圣人意外离世并未令他们过分悲痛。
太子心痛不已,缓缓开口说:“此刻讨论此事不合时宜,上元节过后,再行商讨,此时各国使者聚集长安,圣人之事莫要传言出去,否则别有用心之人定会乱上作乱!”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揣摩着太子的用意。
“难道你们还有其他更好的建议吗?”
声音中带有莫名的威严气息,令他们不自觉垂下了头。
群臣们纷纷开口说:“微臣不敢。”
“不敢?”
黑色阴影下,一双眼睛发出怪异的光芒,圣人的身影渐渐清晰,光亮取代了黑暗。“朕得到了如你们这般忠心不二的大臣,真是幸运至极啊!”
无一人敢开口说话,两个胆小的大臣全身抽动,如同丢了魂一般。
“怎么都不说话了?刚刚还在争论不休,此刻却都垂着头,是朕扫了你们的兴致吗?”
无人应答。
“看看,看看。让你们说的时候,默不作声。”圣人说,“给你们个机会。今日无论你们说什么,都可免于问责。”
蒋破石跪着向前有了几步,真诚的眼睛里饱含泪水。“请圣人治罪。”
“你何罪之有啊?”
“圣人将烟花之事交于臣,臣应谨慎小心,却不想出了这等事情,还好圣人安然无恙,否则臣百死难抵罪过。”
字字诚恳、态度卑微。
“朕刚刚说过,免于罪责,君无戏言。”
“多谢圣人不杀之恩。”蒋破石将这句话重复了多遍。
圣人见大臣无一人敢直面自己,便转身离去,临走前的一句话“若朕日后听到了今日的传言,所有人难逃死罪”,在他们的耳边回荡,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