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太子叫停。
秦枫放开了抓住李白衣领的双手,但双手依然握成拳头状。
太子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因他刚刚在远处擦拭脸颊,所以对两人争吵之事毫不知情。
秦枫面露不情愿,但还是松开了手。他又一次做出了整理祭服的动作。
李白立刻抓住了他的右手手腕,面露认真。
他手腕悄悄用力,便从李白的手中挣脱。
“不可以。”李白再一次制止了秦枫。
“你到底想怎样。”秦枫双手握拳,青筋暴起,眼中满是杀意。
太子走到李白的身旁,询问道:“可有不妥之处?”
李白点了点头,反问道:“此祭服当真是为太子所缝制?”
太子看向了一旁的秦枫。
秦枫冷冷的回答说:“当真。”
“这衣服上的图案十分不妥。”
“有何不妥?”太子面露疑惑。
李白与太子四目相对后,低声回答道:“五爪为龙,此服太子万万穿不得。”
太子走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后,只觉浑身无力,瘫坐在了木椅上。
看到太子面露苍白之色,秦枫心生疑惑,也仔细查看了一番。他心想,那股无形的力量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是管家?还是那个女佣?异或是其他人?
秦枫开口说:“明日就是祭天大典了,此时重新缝制衣服,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话加重了其他两个人忐忑不安的心情。
李白问道:“不知库房是否有旧服,也许可以一用。”
秦枫想了想后,便去库房确认是否还留有旧服。
太子一言不发,单手托腮,面色苍白。
李白不知如何宽慰,只好站在一旁,思考其他解决办法。他看着衣服胸前的图案入神,那花纹并非是成品之后绣上去的,布料为锦,绣工也非出自一般绣娘之手,与此时太子所穿的衣服相比,略靓丽、庄重一些,想必陷害太子之人,早早就做好了准备。若是祭服中途被掉了包,就另当别论了。不过,有人对太子起了杀意,这事却不容置疑。
“小弟,今日若不是有你,恐怕我已万劫不复,请受大哥一拜。”
李白慌忙的屈膝,双手扶着太子的手臂。“怎可使得,大哥快快请起,这不是折煞小弟我嘛。”
“我有一事相求。”
“大哥请说。”
“今日之事,还请你切莫说与旁人。”
“定然。大哥请放心。”
李白扶太子起身后,秦枫气喘吁吁的走进了房间。
“这是旧服,你看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李白接过衣服后,仔细观察了一番。“并无不妥。只是……”
太子与秦枫互看了一眼后,将目光投向了他。他皱了皱眉,吞吞吐吐的说道:“只是旧服会引得他人猜疑,若是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太子可要小心应对。”
太子瞬时明白了他的顾虑。“多谢提醒。”
秦枫对眼前的男人心生好奇。“你怎知有人会拿此事做文章?”
李白浅浅一笑。“我不知,只是猜测而已。这等计谋,在说书人那里听了百十来遍了,我若知晓,也不足为怪。若你不信我,大可想个别的解决方法。”
“若是有其他办法,我怎会站在此处听你胡言乱语。”
“若是敌非友,我怎会将五爪之事说出口!”
“这便是你厉害之处。此事之后,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太子的信任,更方便你今后行事。”
李白反驳道:“此言不假。我与太子相识纯属偶然,在太子寝宫过夜更是偶然,如此之多的偶然,怎能确保你所说之事如期发生?”
“若敌人非你一人,又有何难。”
“错也,是难上加难。你早就察觉到太子身边布有棋子,自然日日贴身守护、仔细观察,我一介布衣,如何在你眼皮底下做手脚!与我在酒馆碰头之后,你对我的戒心从未消除,屡屡试探,这种情况之下,我又如何进行下一步计划呢!”
秦枫不知如何回答,他的确监视着李白的一举一动。若李白是习武之人,他便会谎称没有见到此人,让太子远离危险之人,更别说与太子独处于房间之内了。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李白竟然看穿了他的心思,这个人的心思如此缜密,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若是成为太子门客,必定前途似锦,若是被他人利用,太子必定危机重重。他心想,在没确定李白心意之前,自己要以静制动。于是,他赔礼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无妨。你若不如此,我反倒对你鄙夷不屑呢。”
太子见两人冰释前嫌,开口道:“两位莫要继续争吵下去了。一个是陪伴多年的忠心不二的侍卫,一个是刚刚熟识的心细如发的酒友,面前的两人对他而言,同等重要。除了他们之外,恐怕没有人会如此这般真心对他了。
李白说道:“若是有人用旧服做文章,太子可有什么对策?”
太子想了想后,摇了摇头。秦枫也跟着焦虑起来,若是武力能解决问题,他的表情应该比现在轻松许多吧。
“我有一计,不知太子是否愿意为之。”
“贤弟请讲。”
李白身体微微前倾,低声细语过后,询问着两人的意见。
“会有人相信吗?”太子略有些疑惑。
“信不信不重要,而是事出有因,但这因追究不得。”
秦枫附和道:“此计甚妙,大可一试。”
太子犹豫了片刻后,坚定的点了点头。
李白喝了两碗稀饭后,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便准备离开了,与太子道别后,秦枫带他穿过两条小巷,“之后的路,你应该记得吧?”
“记得。”
秦枫目送他远离的背影,片刻后,才转过身,刚走进书房,便看到管家站在门口不远处,太子则安静的看着手中的书籍。秦枫不便打扰,就退出了房间。
三个人纹丝不动,肌肉也开始僵硬起来。
一个时辰后,太子打破了这种宁静。“管家可有急事?”
“并无急事。”接着,管家又重复了一遍一个时辰之前所说的话。“明日的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不知太子还有什么其它吩咐?”
太子拿起桌上的茶杯,茶水缓缓入口,流入咽喉。“不知此次祭服出自哪位绣娘之手?”
管家停顿片刻后,回答说:“小人不知。难道衣服有不妥之处吗?”
“非也。我随口一提而已。”
“想来也是,她们都是长安城最出色的绣娘,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正是,衣服上的花纹甚是精妙呢!”
“若太子喜欢,不如日常的衣服也交由她们缝制吧?”
太子摇了摇头,挥手示意他退下。
管家并未对太子的此番言论产生怀疑。他离开庭院后,便去查看下人们是否有偷懒的小动作了。
“看来此事管家并不知情。是否需要我暗中调查一下。”
太子认为秦枫的提议不妥。“不可,恐怕会打草惊蛇……你以为谁最可疑?”
“还未抓到狐狸尾巴。”
“为今之计,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祭天大典结束后,果然不出李白所料,一些群臣对太子身穿旧服之事耿耿于怀,使得朝臣们因此争吵不休。他们发表的言论多了,好像就感觉不到冬日的严寒了。
“臣以为,太子此举对天神丝毫没有感恩之心,若天神因此发怒,恐怕不能风调雨顺、丰衣足食啊!”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以为,祭服多有相同之处,不易分辨,弄错也在情理之中,而且心诚必能感动上天,与衣服无关。”
“此言差矣,如此庄重之时,穿着自应更庄重一些。”
圣人浅浅开口说:“依诸位大臣之意,是要重罚太子了?”
大臣们异口同声道:“臣不敢。”
圣人停顿了片刻。“让太子即可前往甘州,调查薛仁之死,是功是过,到时再议。”他的言外之意是,太子身穿旧服祭天之事此时不宜再议。
秦枫与管家一同整理路上所需物品时,太子被圣人叫去了书房。片刻功夫,朝臣们便知晓了此事。
太子行礼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圣人一手握笔,一手按纸,眼神专注,嘴唇一张一合道:“祭服之事,你有何要辩解的吗?”
“儿臣并非没有感恩之心,实在是事出有因。”太子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将祭服被调换之事说与他听,他定会认为我在无中生有,与其这样,不如不说。
“哦?”圣人停笔,看了一眼太子后,便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了。“何因?”
“儿臣梦到一腾云驾雾而来的仙人,他夸赞儿臣的旧服,并表达再想一观的请求,所以儿臣才刻意为之。”
圣人依然面无表情。“哦?竟有此事。”
“儿臣不敢欺瞒。”
“既然是仙人之意,无妨……甘肃之行,路途遥远,早些回去休息吧。”
太子行礼告退。
“高力士!”圣人大喊道。
片刻后,高力士带着一缕寒风来到了圣人的面前。
“你从血滴子中挑选五人与你同行,暗中保护太子,切莫让任何人知晓此事,若暴露,你便自行了断吧!”
“是。”
“退下吧。”
待房间恢复了宁静,圣人便专注笔法了,与第一张黑墨字相比,他更满意刚刚完成的这一张。
圣人放下了手中的笔,斜看着窗外的一轮汪月,陷入了深思。
太子今日所言恐怕有旁人指点,以太子往日心性,绝不会以仙人之意作为说辞,况且他言语中略带有不安,恐怕是内心不坚定的缘由。太子已然不是以前的太子了,希望甘肃之行,会对他大有裨益。
一路上,太子与自己的影子相伴。他以为父皇会叮嘱几句,看样子,是他期盼的太多了。父皇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除了询问功课之外,很少与他谈心。
狂风过后,秦枫打了一个冷颤,不自觉的咬紧了牙关,并且吩咐道:“多准备一些棉衣、棉被。”
“不必,轻车简从即可。”
“是,太子。”
秦枫命人将后添置的物品取下,接着,他便让家丁退下了。
太子将自己关在房内,不许旁人打扰,晚膳也未曾离开书房半步。
“秦枫。”
他如同风一样来无影踪。
太子接着说:“明日你先行一步,务必说服李白同行,且将此行的凶险也一并说与他听。若他执意不来,也无妨,你快快赶上我的车马即可。还有,你将这箱黄金交于他,这是他应得的。”
“若他不来,我便把他绑来。”
太子摇了摇头。“旧服之事,因他才化险为夷,怎可如此对他。他若不肯,只能等我归来之时,再请他来府中做客了。”
“我会尽力说服他的。”
太子点了点头。他未抱有太大希望,点头只是为了让秦枫宽心而已。他之所以想让李白一同前往甘州,是因为他认为李白可以帮他找到杀害薛仁的罪魁祸首,而非怕自己身处险境,需要他在身旁出谋划策。
第二日。
秦枫一早便来到了李白的住所。他敲了敲门,一个身材高大、略有些肥胖的男子一边打着哈提,一边打开了门。
男子从未见过这张脸孔,不由得警惕了起来。两人的谈话声吸引了正在帮忙处理牲口的李白。
“你来何事?”
“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白将秦枫请进屋中,并为他斟了一杯水。由于时间紧迫,他将此行的目的言简意赅的说与李白。
“甘州。”李白略有些疑虑。
“此行凶险,若你能同行,太子会安心许多。”
“好。你先行一步,待我将家中之事处理完后,便与你汇合。”
秦枫将他们此行的几个落脚点告知他后,便留下箱子飞奔而去。
李白看到箱中黄金,双眼放光,先将它藏在了自己的床榻之下,待从甘肃归来之时,在行处理。他的父亲对秦枫很是好奇,寻东问西。
他并未作答,转移话题道:“受朋友所托,我要去一趟甘肃。”
“那是何地?何时回来?你又为何而去?哪位朋友?”
李白对归期毫不所知,无奈的摇了摇头,但目光坚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