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夜从梦中惊醒过来,已经被浸湿的衣服,说明他做了一个噩梦。不知道是因为北冥诀的作用,还是因为大军来袭,梦境来的特别频繁,这让他很难受。
洛夜周身上下都处于疼痛之中,大腿处尤为剧烈。他仍然能感受到身侧的剧痛和喉啦处重新被唤醒的苦楚。这些伤口都缝合起来了,但完全愈合还需要时间。他非常厌烦这反复愈合,倒不是因为身体无法承受,而是它们持会持续影响自己的动作,如果遇到强敌的话,这些伤口可能是让自己死亡的原因。
敌人紧紧地跟在后面,但是自己已经了解了他们的作战方式。他们优先解决掉了敌人的弓箭手,从而在远距离战斗上获得了优势。怀南剑派的弓箭手并不弱,洛夜大腿上那条染血的绷带证明了这一点,只不过他们遇上了更加优秀的洛夜和展昭。
而且洛夜肯定提拉森要比自己厉害得多。他仅用两箭就搞定了一名相当麻烦的怀南剑派的射手—第一箭从石缝中穿过,而且在其命中之前就算准了敌人的撤退路线并放出第二箭。
洛夜从未见过同样精准的箭术,至少从来都不是在敌人正激烈反击的战场上。
洛夜开始注意自己所处的环境,白虎寺虽然完全称不上华丽,但是却温暖舒适,充满光明。洛夜被分配到一间单人小屋,这间小屋的面积不比他在青竹派的那间大多少,但是周遭浅浅的色调以及从窗户透进来的盎然绿意,都让这里看起来显得空间充足。
他起身前去洗漱,待到回房的时候,他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件白色的长袍。他穿上长袍,然后跟着一阵奇妙的长笛声来到了一个离寺庙大殿很远的院子。
饮茶和展昭都站在那儿,红蓝小队的弟子也都在。杨寒林也出现了。洛夜默默的惊叹着他的脚力。
他们所有的人都身着白色衣衫。有一些弟子也同洛夜一样在战斗中负伤了,他们有的拄着拐杖,有的吊着胳膊。
这里有五尊白色的小雕像,俱由柔石雕刻而成,不过一个手掌的高度。它们被放在桌子一边,旁边摆着一面铜锣、一只蓝色的酒瓶和五只蓝色的小杯子。
杨寒林对着石像鞠了一躬,然后向聚在一起的大家也鞠了一躬,众人也都回之以礼。接着这位掌门大师望向了饮茶、展昭和洛夜。
“当一名青竹山脉的年轻人正式成为青竹派一员的时候,他会随我们的工匠大师一同前去大山深处。他们会深入地底,然后在上面圈出一小块地方。工匠会将武僧的相貌雕刻在上面,
青竹派弟子去世之后,雕像便会被收集起来,贮藏在庙宇之中。
这样,所有人就都能记得有多少人曾在成为了万里挑一的青竹派弟子。”
佟婷兰从弟子队列中站出来,敲了一下桌上的铜锣。掌门叫出第一个弟子的名字,每个人都鞠躬致敬,直到他的声音消失。接着他们挺直身体,然后锣声再次响起,杨寒林喊出另外一个名字。
洛夜听到这些名字后大吃一惊,不是因为名字本身,而是因为这个行为。青竹派的人数和我指挥的军队不值一提。但每一个人都是带着至诚的,热爱的心加入到里面,而不是像军队一样被强行征召,或是为了混口饭吃。他们的凝聚力胜过任何军队,他们每一个人都记得所有人的名字,他们一起习武,一起玩耍,一起守卫青竹山脉。他们成为真正的兄弟姐妹。
当最后一名弟子的名字被念出之后,每一个人都挺直身体。佟婷兰又敲了一下锣,然后回到了队列中去。饮茶迈出上前,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那些杯子跟他的手掌相比显得特别袖珍——然后放在每一个雕像前面,接着他拿起酒杯。
“我所拥有的东西不多,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你们应得的远比我可以给予的更多,但我的朋友曾说,对抗外来入侵者是一份让人口千舌燥的工作,所以我谨以此酒,为诸位解渴。我很高兴接下来将会和在场的所有人分享这酒,但这第一轮,当敬给你们五人,你们可以休息了。”
他将瓶子里的金色液体均匀地倒进五只杯子里。当每只杯子都被盛满之后,他鞠躬行礼,然后把酒瓶放回原位。
杨寒林弓下腰身对饮茶致以敬意,接着再向雕像鞠躬,余下的人也都跟着他如是而为。
掌门大师看着其他的人,“倒下的兄弟姐妹会非常欣慰你们还活着。你们的所作所为,你们所拯救的诸多生命,让逝者得以带着荣耀而去。你们或许从未想过完成这项任务会带来诸多遗憾,但这并不是阻挠我们的理由。我们沉思、悲痛、祈祷,但你们要知道自己完成的任务保护了千万人的‘平衡’。毕竟,这才是我们的信仰。”
又一轮鞠躬完毕之后,杨寒林走到三个局外人面前。“希望你们可以帮我个忙,和我一起商议接下来的事宜。”
杨寒林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放满了关于青竹山脉各地区详细情况的地图。
“我必须承认,我现在有些不知所措。”这位掌门用手扫过地图,“这里独特的封闭环境来保持了庆祝山脉内部的平衡。”
“掌门既然如此这里的平衡已经被打破,那么我们可以想想另一种解决办法。”展昭提了一个意见,“怀南剑派如此大的一个帮派却不守道义,滥杀百姓,如果联合其他正道门派的话,我们一定会胜利。”
“不,”饮茶摇摇头,“来不及了,他是来窃取我们的宝物的,等着其他门派感冒,我们的宝物早就被他们抢到了,换句话说只能靠我们自己。”
杨寒林眯着眼,“他说的没错,而且这个平衡早就已经被打破,在你俩来到青竹山脉的时候。”
展昭不再说话,他自己应该意识到了,这个主意确实不可行。
“不过我很高兴你刚刚提到了平衡,我们必须用平衡打败他们。”杨寒林背着手仍然眯着眼慢慢说道,“看似是怀南剑派的人打破了平衡,洛夜,展昭甚至说是饮茶,你们的前来其实就已经打破了平衡。但其实你们和他们这两股势力又正好形成了一种平衡。”
可能是在这里待的太久了,洛夜居然听懂了掌门所说的这些绕口的话,“所以说还是要靠我来打败他们吗?”
“当然,不过我们也会提供帮助。”
饮茶最后检查了一遍行囊。他很确定自己带齐了所需的一切东西。总而言之,至少从物质上来说
他是准备好了,但他还是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笑了院子里,杨媛媛正在组织与牛车相关的工作。她指挥着弟子装载物资。他们相当卖力,再没有招致丽丽的责骂。老陈想,这不是因为他们害怕她,而是因为他们认为她不仅仅是一个小女孩,她将会成为强大的青竹派弟子。
佟婷兰从正在监督工作的丽丽身边走向饮茶。如果不是她走过来的时候老陈正好低头一警,他说不定还会以为她一直忙不过来
但就是这么一瞥,便足够让他心跳加速了。“启程的准备马上就要完成了,大师。”
饮茶露出不满的神情,“不要叫我大师好吗。”
佟婷兰被逗笑了因为他觉得自己面前的不是经历丰富武功高强的大师,而是一个喜欢生气的小孩子,“好吧,好吧,饮茶,是我错。”
“我很透憾咱们这么快就要分开了。”
她回头望了望自己家人所在的第一批难民队伍。“把难民送到青竹山脉的北端,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虽然旅途艰苦,但却可以换来安全。我很高兴我的家人被选中加入其中。”
“于情于理都该如此。而且媛媛送他们过去,这样媛媛就可以离开我身边,到安全的地方。”
“我也很高兴一路上可以照料她的安全。”
饮茶再一次紧紧扣上自己的行囊,“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现在不得不离开,你也要去接别的村民了。”
她用手掌轻轻拂过他的脸颊。“你能信任地把杨媛媛交给我,以及让她照顾我的家人,这都让我深感荣幸。”
他转过身来想要紧紧抱住她,但他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自己。他可以不管别人的看法,但他绝不会让佟婷兰的名因此受损。“如果你不是青竹派的一员……”
“饮茶,别说了。如果我不是一名影踪人,我们就不会相遇。我很可能会成为一位带着好几个孩子的农民。就算你来到金土村,也只能给我一个微笑,一个点头,你会给我的孩子们表演杂耍逗乐他们,但也仅仅只能如此了。”
饮茶笑了,“你的智慧令人无比倾倒,你知道吗?”
“我也很欣赏你的坦诚。”佟婷兰望着他的眼睛笑了,“你一直在外面寻求知识,你不像我们一样墨守成规。传统能够让人保持稳定,但却缺乏变通。如今的时局让平衡岌岌可危,我们需要学会应变。我喜欢你总是可以分享自己心中所想
“我喜欢跟你分享。”
“我希望以后还能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相互分享。
“饮茶,你有没有准…哦,不好意思,佟婷兰。”展昭停在门口鞠了一躬,他的行囊已经负在了背上。
“我一会儿就过来。”饮茶向展昭和佟婷兰都各鞠了一躬,然后小跑到他的侄女面前,“媛媛。”
“叔叔,有什么事吗?”她的语气有些冷淡,看得出来并不满意自己被分配的“运送”任务。
“你可是我的侄女,护送任务可不简单,要让别人看到你的厉害。”
她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知道了,叔叔。”
他把媛媛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她。最开始她有些抵触,但随后便紧紧靠住了他。“媛媛,你将会拯救许多生命,非常宝贵的生命。不仅仅是为了我,为了佟婷兰,也是为了整个青竹山脉。这里已经免不了会迎来一场翻天覆地的改变—暴虐而恐怖的改变。
你会带着同行的人,向世界证明即便在这样的变故之下,生命之火依旧可以生生不息。”
“叔叔,我知道。”她从老陈的怀抱里钻出来。
“不,你不知道。”他把媛媛拉回来,抬起她的脸,让她能更清楚地看着自己。
“媛媛,你听过许多我的故事,我用难吃的草药泡出完美的茶,在三招之内戏耍了天峰派的大弟子,默默无闻的在边界抗击着入侵者,甚至我还用了竹竿和帆布做了巨大的滑翔伞还有……你听我说过许多故事,但我并没有把所有故事都告诉你。有一些事情,是我不能跟任何人分享的。”
“但你可以跟洛夜和展昭分享。”
老陈望着正在聊天的展昭和佟婷兰。“我能跟洛夜说,是因为我的许多故事里都有他,但那都是些可怕的故事。媛媛,它们毫无乐趣可言,不会让人笑得出来。金土村的村民们也有悲伤的故事,但死里逃生使得故事有了美好的结局。而我们,我、提洛夜,展昭,还有佟婷兰即将面临的事情是不会带来笑容的。”
媛媛慢慢地点点头。“我知道,提拉森一向都很少有笑容。”
老陈想起展昭在金土村战场上咧嘴大笑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冷战。“媛媛,在那些恐怖的故事里,我是救不了你的。但是,我希望你能让村民都做好准备,防止同样的悲剧发生在他们身上。如今,洛夜和展昭的手中握着一个拯救青竹山脉的机会,而你每培养出一名改头换面的农夫或者渔夫,胜利的天平就会更偏向我们一些。”
“你把未来都赌在我身上了。”
除了你,还有谁更值得信任呢?所以说你的任务非常艰巨,一定要把村民带到安全的地方。”
媛媛扑进他的怀抱里,紧紧抱着他,就像小时候想要阻止饮茶去冒险那样。他也回抱住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脊。然后他们分开,向着对方久久地深鞠一躬,接着便各自回到自已的岗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