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茶和展昭的队伍与难民只同走了一小段路,然后便分开了。他们一路北上,而杨媛媛和佟婷兰则带着难民向南。到达山顶时,展昭叫停了队伍,佯装在山顶记录地形。饮茶目送着难民队伍消失在远处一条蜿蜒小路上,等到他转身回来,展昭也恰
如其时地做完了记录。
老陈心中悱恻,但他不会让自己陷入阴郁。当他和展昭一直往北,穿过一座又一座村庄时,他总是会在四下里发现那些能够让自己想起佟婷兰的事物。他摘了一朵花,轻轻将花瓣碾碎,细嗅其香。萦绕着自己的花香,就仿佛佟婷兰在自己身旁一样。
约摸前行了一个小时,展昭再一次喊停队伍,带着大家来到道路以东处一片覆满青草的凹地里稍作休憩。
从这里再往西行便是高耸入云的青竹山脉最深处。
除去跟佟婷兰一样负责保卫难民的那些青竹派弟子,其余所有战斗力量都会跟着洛夜和杨寒林一起深入群山。
在那青竹派弟子会筑好防御工事,并根据侦察兵的报告做出进一步部署。
展昭打开一个糯米团子。“佟婷兰的确足以让你心神不宁,但是饮茶,再走下去我们可就得集中精神了。把心收回来吧。都一把年纪了,还想这种事。”
饮茶盯着他。“我对佟婷兰所持的是无比纯洁的敬意,我的朋友。说什么心神不宁,胡说什么呢,那可是对她大大的不敬。”
“是的,饮茶,我的错。”展昭眼中闪着祝福的光芒,“其实你们彼此都互有感觉,而且她看起来真的很特别。”
“她确实是独一无二的。而且,她让我感觉自己找到了…归属。”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四处冒险,青竹山脉确实是他穷其一生所寻找的地方,但是这个家是不完整,“对,佟婷兰让我找到了完整的家的感觉。”
“那就结婚生子,在你的茶坊里携手白头。”
“我也希望可以那样。”饮茶笑了笑,然后停住,“如果这场战争我们都活着,你可以在我的任何一座茶坊里敞开肚子开怀畅饮。你也可以把家人一并带来,我们的孩子可以一起玩耍。”饮茶突然皱起
了眉头,“你成家了吗?”
展昭看了看手中吃了一半的糯米团子,然后把它重新包了起来。“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饮茶感到有些不安。“哦,很抱歉,我的朋友我好像说了不该说的。”
“全是两回事,饮茶。无论你将会做什么,不要失去佟婷兰。”
“我怎么会失去她呢?”
“你这么说,说明你从未想过会失去她。”展昭瘫坐下来,开始研究路线,“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算了,不说这个了,让我来看看现在的局势。”
“你会看吗?”饮茶有一点质疑。
“我不是兵家,也不像洛夜一样指挥过军队,但是如果你以为我就那点儿能耐的话,那你真是小瞧我。”
饮茶开始哈哈大笑,展昭甚至认为这大笑声会引起敌军的注意,“那就真是太好了,让我们一起让怀南剑派尝尝。”
接下来的三天里,饮茶和展昭反反复复地在这条道路上往来,严谨周全地观察记录着北方的种种细节。他们的步伐极其缓慢,相形之下让蜗牛看起来都像是振翅疾飞的狮鹫一样迅捷。
展昭记下了许多备注,并且勾画了许多配图。得益于在开封府的工作,记录的效率也是极高,让饮茶目瞪口呆。
他们露营在高寒之处。饮茶身上肉多,没感到有什么不适,但展昭明显是哆嗦着迎来的清晨。
不过从今天开始,他玻脚的症状倒是终于完全消失了。展昭小心翼翼地抹去了沿路留下的所有痕迹,即使没有见到任何人迹,他也坚持要折返一段路程,在来时的路上隐蔽埋伏一段时间以防万一。
第四天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座建在山坡上的小农场。山陵四好野营留下的痕迹,继续前行。周都环绕着梯田,看上去曾经有人精心照料过这儿。可现在野草疯长,许多庄稼也被野生动物咬坏了。
乌云在北边的天空慢慢聚集,暴雨转眼将至。两人没说一句话,也顾不得隐匿行踪,在大雨倾盆落下之前跑到了小农场里。
这座农舍是由坚固的石头砌成,木质屋顶把落雨挡在了外面。农场主和他的家人一定是在接到了者难民的警告之后就已经撤离。虽然有一些匆忙打包留下的痕迹,但整座房子还是显得格外干净整洁。
事实上,除了吱吱作响的木地板以外,饮茶觉得这间农舍简直完美。
而展昭却在关心着一些别的事情。他用拳头轻轻敲打着身后的墙壁,当敲打到壁炉旁的食品柜时,他发现这后面听起来是空心的。
他寻遍四周,找到了一些可以当作杠杆的东西。他使劲一撬,食品柜便滑动到了壁炉后面,露出了一条漆黑的通道。
通道的阶梯所指向的是一间储物用的地窖。展昭握着匕首走在前面,而饮茶则跟随其后,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和一盏灯笼。
饮茶才刚走到楼梯中间时,展昭就已经抵达了地面。然后不知道他们之中谁踩到了机关,身后的食品柜突然滑回原位,封上了入口。
展昭抬头扫了一眼,挥手示意饮茶赶快下来。“我的朋友,我想咱们躲避风暴的时候终于有个安身的好地方了。”
储藏室虽小,却到处排列着货架。每个架子上都放着几十罐装得满满的腌萝卜和白菜。胡萝卜也已经整齐地堆放在篮筐里。用蔬菜在集市上换来的鱼干也在屋椽下方挂满了整整一排而且,在角落里,一个橡木的小酒桶,正等待着被人打开。
饮茶望望酒桶,再望望展昭。“朋友,我保证我就尝一口。”
展昭想了想,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阵穿堂之风就从他们头上呼啸而过。门被撞开了,通常来说这应该是风暴造成的。
但紧接着头顶上就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陌生的声音叫骂着这该死的天气,显然,不仅仅是因为风暴。
饮茶和展昭默默相望。
展昭缓缓地摇摇头。看来今晚是没机会品尝佳酿了,尽管这会是一个令人口渴难耐的漫长夜晚。
饮茶利落地吹熄了油灯。于是黑暗立刻灌满了地窖,使得上方传来的声音更加清晰可辨。饮茶可以依稀判断出,是一队怀南剑派闯进了屋里。
其中一只人点亮了蜡烛。银色的微光洒落,从地板的缝隙之中渗了下来,在展昭和饮茶身上形成一条条光斑。
展昭站在原地,伸出一根手指举至嘴唇边,示意不要说话。饮茶点点头,展昭便垂下手臂,再不做任何举动。
赞饮茶聚精会神地听着。但他们的对话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话题无非是来到这里的艰苦,以及如何高效率的偷懒。
饮茶还听到其中一人似乎下达了许多简短
而严厉的命令,另外两人懒散地回复着,同时其中一个还在喃喃低语。
他看着展昭,举起了三根手指。展昭摇了摇头,抬起第四根手指示意还有一个。他先是指向指挥官站着的地方,然后指着旁边饮茶已经辨认出的那两个,最后指向了角落的方向,那里传来了水珠滴落到地板的声音,表明还有第四人在场。
饮茶打了个寒颤。眼下的情形跟之前被野兽盯上的经历比起来大不相同。这些怀南剑派弟子普遍都相当机敏。而说起残忍,他在金土村见识过的仅仅只是九牛一毛。
怀南剑派在其他战斗中的行径他一直都有所耳闻,他心里非常清楚,且被发现就必死无疑。如果把怀南剑派论做异端邪教,恐怕武林中也不会有人反对。
饮茶和展昭之前就探查过整间屋子,他们并没有在楼上留下任何武器或食物。
他们带有武装,但地窖对展昭这个弓箭手来说实在不是个施展拳脚的好地方,不过好在饮茶还可以用武艺防身。在近身作战中,大部分人普遍都会青睐尖刺类的短兵器。任何发生在地窖中的战斗都会展开得迅疾而狼狈,即使是胜利的一方也会鲜血淋漓。
我们只能期盼他们不会一时兴起找到下面来。风暴很快就会过去,他们也就会随之离开。呼啸的风声愈发尖锐,仿佛在嘲笑着饮茶的期盼。
起码我们不会挨饿。展昭独坐在地上,从箭鞘中选出了八支箭。这些箭矢有一半是双刃,另一半则是交叉的四刃。箭镞的每一道刃口都会在和箭
杆接触的地方切割出新月般的内弧,这样一旦刺入人体,就会像鱼钩一样难以拔出。
他把箭矢并排放在一起,每一支双刃箭搭配一支四刃箭,然后再把四刃箭倒过来朝着相反的方向。接着他又用剥皮刀把一些绷带割成小条,将箭组绑在一起,做成双头箭。
尽管光点让展昭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捉摸,但还是流露出一股冷酷的笃定。他工作的时候会不时瞥一眼头上低矮的地板。他观察着,倾听着,又自顾自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