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黛做完节目从直播间出来,便看见赫九在等她。
她跟芝荷启枫打了个招呼,随赫九下了楼。
然,直至坐进迈巴赫,也没有看到赫阎王。
“九哥,他到底还是冻感冒了,对不对?”代黛没提名字,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赫景尧。
以前的昵称是不能用了,叫“赫先生”或者“赫总”又太正式,索性用一个“他”字来代替。
在前面发动车子的赫九好似怔了一霎,随后回道,“唔……,boss是有点不舒服。不过他说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其实他家boss有交代他对代黛一个字都不能漏,可是他不想违心地说谎,便刻意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
代黛“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愧疚,毕竟赫阎王是为了哄她才冻感冒的。
今天时间太晚了,如果明天他还没好,她打算定一份鲜花,请花店代送过去。
这么想着,心绪便没那么不自在了。
赫九继续保持沉默,可若是仔细打量,会发现他有点心不在焉。
车子开出去没多久,骆廷礼打来了电话。
“小暖,对不起,今晚有事耽搁了,没能接你下班。你现在在回家的路上吧?待会儿我想去你家喝杯茶。关于舞会上的事,我想跟你谈谈。”
代黛立刻回绝,“对不起,我今天有点累,想早些休息。其实也没什么可谈的,所有事情我都能理解,真的。先这样吧,再见。”
语毕,干干脆脆地收线。
赫九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很快,车子停在了公寓楼下。
代黛想自己上楼、让赫九早点回去照顾赫景尧,但是没能拗过糙汉子的犟劲儿。
他一直把她送到房门口,看见她掏出钥匙才快步离去。
望着赫九的背影,代黛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可是直到开门进了房间,仍想不出个子午卯有。
她在沙发上傻坐了一会儿,起身准备去洗漱。
然,还没走到卫生间,就听见了敲门声。
这个时间段儿……,不是赫景尧就是骆廷礼,应该不会有别人。
代黛犹豫着要不要开门,“叩叩”声却愈发密集起来。
无奈地舒了口气,她拄着手杖走过去,打开了门板。
走廊里,赫九神色凝重地望着她。
“九哥?你怎么又回来了?有什么事吗?”代黛一头雾水。
赫九咬着嘴唇喘了一通粗气,跟着又烦躁地耙了耙自己的杨梅头,然后说道,“不管了,要是不说出来,我会憋死!”
代黛侧身让路,“有什么事进屋坐着说。”
他对她从来都是客客气气、本本分分,所以她对他的防备心也就没有那么重。
赫九却摇摇头,“不进去了,就在这里说吧!”
糙汉子虽然性格粗了点儿,但是分寸感真的很强。
再说,他现在的心情容不得他坐下来好好说话。
代黛瞧出了他的烦躁,便颦眉问道,“九哥,你要说的事情是跟他有关吧?”
赫九用力喷了下鼻息,“是的。boss他……,此刻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呢!”
代黛愣了愣,“感冒病情很严重?严重到了需要打针的地步?”
“不,不是……”赫九又开始挠头。
他想说出真相,可是又怕说不好会惊到代黛。
于是,他侧身做出“请”的手势,“代小姐,不如您随我去医院走一趟吧!亲眼看见boss的样子,您就什么都知道了。”
代黛的第一反应,是赫九又在故弄玄虚、撒谎骗人。
还记得当初他骗她说赫景尧出了事、把她带去了夏令营废墟,结果居然是赫景尧大张旗鼓地向她求婚。
这会儿他又心急火燎地要带她去见赫景尧,真不知是否又藏了什么猫腻。
还好,赫九看出了代黛的疑虑。
“代小姐,如果这次我再骗您,就让我不得好死!”不得已,他发了毒誓。
瞧架势,如果代黛还是不信,他简直要血溅五步、死在当场。
代黛露出抚慰的笑容,“好啦九哥,我信你,跟你去看看就是了。”
随即,让赫九帮她去客厅取了外套和包包,二人一同下楼。
半个多小时之后,代黛被带到了樱城医院。
在观察室门口,碰见了风尘仆仆的“贤哲二剩”。
何颂贤冲代黛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便急迫地追问赫九,“九,报警没有?”
代黛当时有点懵,——赫景尧不过是患了感冒而已,报警做什么?
只见赫九沉重地摇头,“没有。boss不让。”
陆尔哲听了,咂咂嘴唇,“颂贤,你站在律师的角度考虑到的是走法律程序维护权益,但是尧他注重另外一样东西。我能理解他的心情,换成是我,估计也会这么做。”
“可是他都能下得了狠手,他还要心慈手软吗?”何颂贤罕见地义愤填膺。
很显然,何大律师口中的两个“他”不是同一个人。
代黛听得更加迷糊,便转头望着赫九,“九哥,他受伤了吗?”
“感情你连尧受了伤都不知道啊?”陆尔哲抢在赫九前面说道,“代黛,他这次受伤都是因为你,明白吗?还有,那次他跟姓顾的单打独斗弄断胳膊,也是因为你!怎么你非得把他整死才甘心吗?啊?”
愤怒使然,热热络络的“小嫂子”变成了直呼其名。
代黛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理都没理他,径自推门进了观察室。
陆尔哲想要跟进去,但是被何颂贤给拦住了。
眼下,除了这个小女人,赫公子应该不会想见其他任何人。
当代黛的视线落在病床上时,手中的前臂杖差点掉到地上。
——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还是赫阎王吗?!
他的额头上缠着白纱布,面颊布满干涸的血迹,五官已经肿得不成样子。
最为怵目惊心的是,他的脸上扣着氧气罩。
她当然知道,只有呼吸困难、缺氧的人才会使用这个东西。
可他们分别的时候他不是好好的吗?
不过才两个小时而已,怎么他就变成了孱弱不堪的伤者呢?
带着好多个问号,代黛拄着手杖,一步步挪蹭到了病床旁边。
赫景尧双眸紧阖,眉间纵起的沟壑昭示着他的痛苦。
代黛忽然预感到他的伤情应该不只是表面看到的这些,否则这个坚强的男人不会有这种表情。
她又站了片刻,转身离开观察室。
走廊里,三个男人比肩而坐。
看见代黛出来,何颂贤跟赫九双双起身,陆尔哲却赌气不肯动弹。
“九哥,他具体都伤到了哪里?”代黛抓住赫九的袖子,颤着嗓音问道。
赫九扶她坐在椅子上,然后才开口回答。
“boss断了两根肋骨,胃部有大面积出血,剩下的伤都集中在头部,不过万幸的是,脑子里面没有伤到。”
代黛怔了一会儿,终于放开他的袖子,双手却抖得攥都攥不拢。
“我们在电台分开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到底是怎么受的伤?”她颤着嘴唇询问。
陆尔哲又抢先开口,“怎么受的伤?还不是拜你所赐!你说你招惹谁不好,偏要招惹姓骆的!让他们兄弟两个围着你打转,对你来说是件特刺.激、特有成就感的事情是吗?两条船踩得很舒服吧?你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掉到水里吗?现在好了,两条船撞在一起,其中一条都快沉底儿了,你满意了?”
“尔哲!”何颂贤轻声呵斥,“尧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跟代黛说话!”
他也把“小嫂子”换成了全名,可见对她很有意见。
代黛什么都没解释,而是逼视着赫九的双眼,沉声发问,“真是骆廷礼打的?”
赫九点点头,眼中绽放着仇恨的光芒。
“我从电台一出来,就看见姓骆的在踢踹boss。那会儿boss已经无力反抗,只能抱住后脑,避免受到最大的伤害。我冲过去跟姓骆的对打,然后他的亲随也跑过来参与其中。大概也就是十来分钟的样子吧,他们见占不到便宜,便收手走人了。”
代黛的目光忽然变得空洞又茫然,脑海里全都是赫景尧被无情踢踹的画面。
赫九接着往下说道,“我把boss扶上车,当时他的意识还算清醒。他交代我,不要报警,更不要告诉您。他还让我按时接您下班,并且编排了一套哄您的说辞。可是后来我说不出口,就随便跟您敷衍了两句。来医院没一会儿,boss昏了过去,到现在也没醒。去接您下班的时候,原本我是想要按照boss的吩咐去做的,可是……,最后我还是不想再忍了,必须让您知道boss的真实状况。”
“谢谢你告诉我……”代黛喃喃地咕哝了一句。
她双手捂着脸颊待了会儿,缓缓扬起了小脸儿。
“九哥,医生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会醒?”
赫九深叹一声,“boss应该随时会醒过来。不过,他今晚得留在观察室。肋骨虽然骨折,所幸并未戳伤内脏;现在最麻烦的是胃出血。这种因踢打而造成的胃出血本就罕见,所以治疗起来也有点棘手。医生说了,如果十六小时内没有恶化,就可以继续保守治疗;否则,可能得开刀才行。”
代黛打了个寒颤,不禁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那么强壮的一个人,因为她而遭到亲哥哥的暴打,现在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忍受伤痛的折磨,怎么想她都觉得是她造的孽。
既如此,她就有义务去做点什么。
拿定主意,代黛拄着手杖站了起来。
“九哥,麻烦你帮我安排一下,今晚我要留在这里陪他。”
“这……”赫九看了一眼她的腿,嗫嚅着,迟迟没有答应。
何颂贤跟陆尔哲稍作对视,两人迅速达成了一致。
随后,就听陆尔哲虎着嗓音说道,“代黛,我得提醒你,如果你只是做做样子来弥补对尧的亏欠,那还是算了。你若是真想将功补过,就要从一而终地照顾他到痊愈为止。否则,莫不如省省精力,去想想如何勾搭住姓骆的比较好。”
代黛看都不看他一眼,温声丢下一句“这种事不劳陆大少费心”,然后便步履缓慢地奔观察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