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黛努唇忖了忖,“换个要求,你真的会答应吗?”
“真的。”骆廷礼不疑有他,笑得很好看,“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会对你食言。刚刚那个做哥哥的要求,实在是已经触碰到我的底线了。”
“所以我的要求必须是跟救命之恩有关,你才会义无反顾地答应,对吧?”代黛又把猎物往前诱了诱。
“当然。”骆廷礼故作狐疑地歪着脑袋斜睨她,“小东西,你该不会是要挖我的器官吧?如果危及不到生命,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个什么。”
代黛嫣然一笑,素净的小脸儿像朵盛开的淡紫色小雏菊,清新又淡雅。
“我不要你的器官……”她收起了笑容,“我要你发毒誓,这辈子都不会染指你的救命恩人。”
不是必须与救命之恩有关吗?那就永远都不准企图占有救命恩人,这很合理罢!
骆廷礼怔了怔,语气懊恼,“这个要求跟让我做你的亲哥哥有什么分别?还不都是一点机会也不留给我?”
代黛落寞地垂下眼帘,“看吧,你又要拒绝。所以说,你不管为我做什么,都必须建立在以你为重心的基础之上。简言之,就算你对我呵护有加,也是为了想要赢得我的认可,而非单纯地希望我快乐。如果你真心为了我好,就一定会尊重我的决定,绝不会去勉强我!”
骆廷礼顿时进退两难。
如果答应代黛永不染指救命恩人,就失去了爱她的资格;若是不肯答应,那就是印证了他真的很自私,爱自己胜过爱她。
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不是最佳答案。
若是换作赫阎王遇到这档子难题,定会直接抵赖了事,谁都拿他没辙。
可骆廷礼不是赫景尧,他更看重颜面。
“小暖,你就那么不待见我吗?”骆廷礼攥紧双拳,仍然心有不甘。
代黛勾了勾樱唇,有点答非所问,“我对你没有动过心,并且以后也不可能动心。你把精力放在这样一个女人身上,真的毫无意义。”
骆廷礼嘴角下拉盯了她片刻,说了声“让我想想”,然后便离开了病房。
他现在需要一个人静静。
若是再站在她面前,他或许能克制住发狂的冲动,但恢复理智是不可能的。
走出住院大楼,站在纷纷扬扬的雨丝里,骆廷礼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将压抑的情绪释放出来。
“老板,您还好吗?”骆七追上来,小声问道。
骆廷礼神色依旧阴郁,“你去车上等着吧,我自己走走。”
骆七犹豫了一下,本想问他要不要雨伞,不过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便没有开口,直接奔车子走去。
骆廷礼漫步来到小花园,在一株刚刚开放的待宵草前驻足而立。
此时此刻,他真的悔不当初!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代黛,是在南都那个叫做永安苑的墓园。
那会儿阿策刚把Daniel抢回来,小家伙儿奶声奶气的,连哭闹都十分可爱。
骆廷礼多少有点感念那个女人为他生下这么好的儿子,便打算在离开南都之前去她的墓地看上一眼。
孰料,远远地却望见代黛站在那女人的墓碑前面。
他只看到了她的侧影,眼尖的阿策认出她是Daniel的养母。
女孩看起来很年轻,怎么都不像一个合格的妈妈形象。
骆廷礼对代黛的第一印象仅仅如此。
他是个只要结果而不在乎过程的人,对Daniel的生母和养母不止一无所知,甚至是毫无兴趣。
于是那天,他们失之交臂。
后来,他们又在跨年夜的车祸现场重逢了。
老实说,当时他并没有认出她来,只是觉得这个女孩长相甜美可人,性格很飒,蛮特别。
之后在酒会上再度邂逅,他当即便做了决定,——追她。
哪料,越追越喜欢,越喜欢就越想追,稀里糊涂地走到了今天。
几个月过去了,热力丝毫未褪,骆廷礼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保持过这么久的浓厚兴趣。
许是因为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
可能吧!
他忽然有些迷茫。
其实偶尔他也会扪心自问,这女孩除了美丽和善良,到底还有什么是吸引他的?她值得他一次次放下架子去奋起直追吗?
可是反过来他又会质问自己,难道美丽和善良还不够吗?难道追求自己真正爱慕的女人还要端着架子吗?
至于放弃,以前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然而,经历过这次被撞事件,他的想法不得不发生了一些改变。
尤其是刚刚,代黛费尽心思给他挖坑下套,对他来说挺不是滋味,也深有触动。
骆廷礼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放眼遥望远方,脸色比天空还要灰暗。
真的是,爱河易入,情关难过。
……
两个小时以后,浑身湿透的骆廷礼出现在代黛的床边。
他的头发在滴水,样子有点小狼狈。
代黛眨了眨漆黑的葡萄眼,将自己的卡通纯棉毛巾递了过去,“喏,擦擦脸。”
骆廷礼接了毛巾,却紧紧地握在手里,因了用力,指关节泛白。
代黛知道他已经做了决定,但她不想追问,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等他开口。
好一会儿,骆廷礼抬手擦净脸上的雨水,去洗漱间把毛巾洗干净、晾上,然后又回到床畔。
拖了把椅子坐好,他才姗然开口。
“小暖,我同意做你的哥哥。”
代黛愣住了。
要知道,答应了这个要求,他跟她就再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她不觉得这个男人会轻易放手,并且放得如此彻底。
骆廷礼苦笑着垂下眼帘,“放弃追求你,并不是不喜欢你了。我知道你铁了心不会爱上我,如果我再纠缠下去,你对我会从无感转成厌恶甚至是憎恨。老实讲,我不想失去你,所以不得不尊重你的决定……”
一瞬间,代黛忽然有点小感动。
为防节外生枝,她没有宣之于口。
骆廷礼稍事停顿,接着说道,“有一点,希望你能明白,不管我是对你穷追不舍还是放弃做你的男人,都跟姓赫的没有关系。换言之,你是你,他是他;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
说完,抬眸看着代黛,期待她的回应。
不承想,却发现她已经红了眼睛。
“谢谢,哥!”代黛把此刻的所有感受都凝聚在了这三个字里面。
眼前这个男人,从未勉强过她,给她的全是温暖。
他对其他任何人都能做到心狠手辣,唯独对她,心慈手软。
代黛不止一次地意识到,如果不是跟赫阎王厮缠在先,她很有可能会爱上骆廷礼。
眼下他终于肯放过她,也放过他自己,怎么可能不令她感动!
然,骆廷礼给她感动并不仅仅于此。
他伸手摸摸她的发顶,轻叹一声,“我同意做你的哥哥,是义兄,而非亲哥哥。因为没人能替代你亲哥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我也不想去做那个替代品。但我和你亲哥对你的心思是一样,我们都希望你能快乐。”
“哇……”代黛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放声大哭起来。
骆廷礼登时慌了手脚。
“小姑奶奶,胎刚保住,不能哭啊……!别激动,千万别……,赶紧深呼吸!不行……,这样抽抽搭搭地哭也不行,赶紧把眼泪止住……,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是要急死我……,我……”
长手长脚的大男人,手足无措,惊得一批。
代黛不禁破涕为笑。
“你……,你慌个什么劲儿啊……,我没事……,又不是激动或者伤心难过……,纯属喜极而泣……”
骆廷礼抬手抹了抹额头上不知是雨还是汗的水滴,顿坐在椅子上,故意板脸说道,“熊孩子,你都是快要当妈的人了,能不能沉稳一点?”
代黛吸了下鼻子,正色回答,“人家真的很感动嘛!”
见男人眸光闪烁,她便忽闪着微翘的睫毛,试探地问了一句,“哥,你答应得这么快,该不会是缓兵之计吧?”
骆廷礼立刻咬牙切齿。
“缓兵之计?我在外面淋了两个小时的雨才说服自己这么做的!你以为这事儿那么容易就能做出决定吗?啊?”
代黛仍然面带疑色,“所以,不会再变卦了,对吧?”
“永远不会变卦!”骆廷礼眯起了深褐色眼眸,“我忽然觉得,做你的大家长或许比当你的丈夫要来得有趣!”
代黛假装往后缩了缩身子,“哥,你现在的样子怎么看起来很阴险呢?”
“阴险?慢慢你就会知道,哥哥我还很狡诈呢!”骆廷礼跟着插科打诨,然后站起来往外走,“你安心在医院多待一天,明天早上哥会过来接你回家。”
“哥,你快点回去把湿衣服换下来,千万别感冒了!”代黛叮咛道。
兄妹之谊立马上线,并且毫无障碍。
男人继续往门口慢行,只举起手来晃了晃,“放心,哥哥我的身板儿结实着呢!再说了,给哥暖床的妞儿都是火力旺的主儿,怎么会让哥感冒呢!”
说话的时候,眉心拧着疙瘩,那里头藏着疼。
代黛在后面嗔笑,“知道啦,我哥是香饽饽!”
骆廷礼又摆了摆手,径直走出病房。
从今天起,代知暖是他骆廷礼的亲妹妹。
也是从今天起,他骆廷礼碰过的每一个女人都是代知暖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