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黛没有把钥匙带在身上,只好抬手按了门铃。
两声,一长一短。
李姐开了门,看见赫景尧也站在走廊里,不免用担忧的目光望向代黛。
代黛拍拍李姐的胳膊,安抚道,“没事的,客人坐一会儿就走。”
三人进了屋子,就听见婴儿房内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
赫阎王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晃悠着高高的个子,直通通地走了过去。
“李姐,麻烦你给欣姐打个电话,就说我已经回来了。”代黛匆匆交代了一句,随手放好相框,急忙进了婴儿房。
赫阎王站在婴儿床边,努着嘴唇打量里面坐着的小娃娃。
虎头虎脑的娃娃也在看他,两只大眼睛骨碌碌转,里面填满了好奇。
“喂,小崽子,我姓赫,你姓什么?”大男人寒声问道。
代黛不禁扶额。
“赫先生,端端刚会说话,现在只会喊‘妈妈’,别的都还不会呢!”
赫阎王睨了她一眼,又看回娃娃,绷着脸教道,“小崽子,来,叫‘爸爸’!”
代黛再次被雷得外焦里嫩。
谁知,端端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拳头,小嘴儿里居然蹦出了“爸爸”二字。
虽然不甚清晰,但,绝对错不了。
赫阎王怔了一霎,勾起舌尖儿,冲娃娃打了个响儿。
“小崽子,不错嘛!比你妈识相多了!来,再叫一声‘爸爸’!”
“爸爸……”端端脆生生地学了一遍。
这孩子不止“识相”,简直就是“上道”。
赫阎王顿时扫净脸上的阴霾,圣颜大悦。
他毫不犹豫地摘下腕上的古董金表,递给了端端。
“两声‘爸爸,值一百万。让你妈学着点,别总跟我顶牛。’”
代黛慌忙从孩子的小肉手里接过金表,塞回到男人手中。
“赫先生,端端受不起这么重的礼物,你还是自己留着戴吧!”
她虽然没有表现出诚惶诚恐,但是也差不多了。
当年她连“丹青之心”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被他以偷窃的罪名给送进了看守所。
这会儿他居然要把名贵的金表赠给牙牙学语的娃娃,还不知道有什么阴谋在等着她们母子呢!
可是,赫阎王又把手表给了端端,并且顺势将他抱了起来。
姿势别别扭扭的,看上去笨拙又僵硬。
代黛的心呐,顿时悬到了嗓子眼儿。
她真怕这位喜怒无常的大爷“失手”伤了端端。
想不到的是,赫阎王居然在跟端端“聊天”。
“小崽子,瞧你的眼睛和肤色,也不太像混血啊!难道你爸是华裔?啧啧,你妈也是真够不着调的,居然连你爸是谁都不知道……”
代黛听得直皱眉。
幸而孩子现在什么都不懂,否则,她这个当妈的就要去跳河了。
“赫先生,要不,你去客厅坐会儿,喝杯茶吧?”说着,她伸出双手,想把孩子接过来。
赫阎王理都没理她。
他抱着孩子走向镜子,对着镜面比较两人的相貌。
除了眼瞳的颜色大相径庭之外,两张脸的五官都很立体,确有相似之处。
“你确定这小崽子不是我的种?”他冷冷地质问代黛。
代黛摇头,“不是。”
“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
赫阎王咬着牙根捏了捏端端的小脸蛋儿,“行,就算不是我的种,我也要了。”
“不,孩子是我的,谁都别想要。”代黛走上前,不由分说把端端抱在了自己怀里。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排队等着做我儿子?”赫阎王的脸色又黑了下来。
代黛坚决不肯让步,“别人是别人,端端是端端。端端自己有爸爸,不会认别人作爸爸!”
这么一说,不禁令赫景尧心生疑窦。
“你跟小崽子的生父还有联系,是不是?你说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只是为了搪塞我,是不是?那男人没有对你负责,因为他有家室、有身份地位,是不是?”
三连问,句句都在点儿上。
代黛被噎得无言以对,再次把端端手里的金表还给了赫阎王。
赫阎王举着金表,抖了抖手,“我赫景尧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说罢,用力将手表掼在地上。
端端被这个举动给吓到了,唤了一声“妈妈”,然后指着赫景尧,又唤了一声“爸爸”,接着便扯开嗓门儿哭了起来。
代黛心疼地颠着孩子,碎碎地安慰,“端端不哭,乖哈,不哭……”
赫阎王两步走过来,指着代黛对端端低吼,“小崽子,看清楚了,你这个不识抬举的妈,早晚会给你带来灾难!”
孩子哭得更厉害了,小手儿去扒拉着男人的大手,不让他指妈妈。
“赫景尧!”代黛忍无可忍,“你疯了吗?你这样是会把孩子吓坏的!我家不欢迎你,请你马上出去!”
她克制着动手推人的冲动,只想保护好怀里的孩子。
赫阎王一把捏住她的下颌,令她不得不仰视他的眼睛。
“是你自己作践自己,是你把你儿子放在了被耻笑的位置上,一切都怨不得别人!我给你脸,你却不兜着,非要糟蹋自己。是有多贱?嗯?有多贱?”
咬牙切齿的同时,自己的心脏也疼了起来。
代黛眸光闪烁望着他,“你给我出去,出去——!”
蓦地,门口传来呵斥声。
“赫阎王,你在做什么?赶紧把阿黛放开——”
说话间,欣姐已经到了近前,奋力掰着男人的手臂,想让他放开代黛。
赫阎王却岿然不动,盯着代黛的美眸警告,“如果不想让这女人受伤,你就叫她老实点。我不碰孩子,不代表我不打女人。”
代黛知道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便对欣姐说道,“姐,你帮我把端端抱走,他被吓坏了……”
欣姐赶忙接过孩子,紧紧搂在怀中。
端端委屈极了,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乖宝,不哭,端端最乖了……”欣姐把孩子抱远一点,拿玩具哄他,同时也在关注代黛的安危。
代黛的下颌还被赫阎王捏在手中,她没想挣脱。
“赫景尧,我知道,你对我的恨意从来不曾抵消。你口口声声想泡我,不过是为了报复。可是,在这里为难女人和孩子,真能令你获得报复的快.感吗?”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如果能找到代隽那个杂碎,我何苦还要费尽心思泡你、讨好你、陪你看那该死的日出?”愤怒之下,赫阎王索性和盘托出。
代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所以,你认为是我把我哥藏起来了?”
赫阎王阴鸷地反诘,“不然呢?你跑到这陌生的城市来做什么?就为了过一过拉皮条的瘾吗?啊?”
“我是来找我哥的!”代黛的眼睛里浮出了水雾,沙哑的嗓音有些颤抖,“我想在你之前找到他,让他去自首,然后承担他该承担的责任。”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赫阎王的眼白微微泛红,手指用了力道,掐得他自己都有了痛感。
代黛疼得又把头往上仰了仰。
“芷晴走了之后,你诬陷我偷东西,我是准备认罪坐牢的。后来你饶了我,我就想,得让哥哥出来面对一切。他这样逃,是对不起芷晴的。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没有撒谎。”
赫阎王歪着脑袋,“可是,找到他之后,你又舍不得让他去坐牢了,对不对?”
“不,我根本就找不到他。”代黛吸了下鼻子,“南都的夜场太多了,我没办法挨家去问,只能抛头露面出来做二老板,希望我哥能够得到我的讯息,过来见我。”
这确实是她答应欣姐来“虹裳会”做二老板的初衷。
因为哥哥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他想来南都开眼界、长见识。
她去国外动手术、治嗓子,也是为了方便找哥哥。
赫阎王依旧用质疑的目光盯着她看,不过他的心里已经相信了她的话。
他确定,她跟她那个杂碎哥哥不是同一类人。
代黛继续说道,“赫景尧,两年前我就恳求过你,让我哥接受法律的审判。他到底有没有罪,只有法律说了算。当然,你手眼通天,大可以做出各种证据,来冤枉我哥有罪。但,人在做,天在看,假的永远真不了!”
赫阎王终于松手。
“如果被我知道你藏着那杂碎,他不仅要死,而且会死无葬身之地!”寒声说完,他转身离去。
代黛的身体晃了又晃,靠在婴儿床上,才算站稳。
“阿黛,你还好吗?”欣姐抱着孩子走过来,关切地询问。
代黛摆摆手,还有些失神。
李姐锁好大门进了儿童房,欣姐把已经停止哭闹的孩子交给她,然后搀着代黛去了客厅。
坐在沙发上,欣姐挤出一丝笑容,低声说道,“阿黛,对不起,让你跟着受苦了。”
代黛抱了抱欣姐,“姐,别说傻话。”
“姐知道自己太自私,把什么责任都推到了你的身上……”欣姐湿了眼眶,却强行微笑,“如果……,如果你撑不住了,就放手吧!”
代黛抓着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两个手掌心里,用力握住。
“姐,你别想那么多。无论是‘虹裳会’还是端端,我都不会撒手!这两样,我都会管到底!至于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把身体养好就行了!听见了吗?”
唐欣的眼泪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涌了出来。
“我只在监房里帮你说过两次话而已,值得你搭上一辈子的幸福来报答吗?还有,如果说报答,也应该是我报答你才对!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呜呜呜……”
代黛将痛哭流涕的姐姐搂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喃喃低语。
“姐,你和端端是老天赐给我的亲人,我是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永远永远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