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黛听见冰冷的诘问声,不禁后背一凉。
她没有转身,也不敢转身。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身侧。
余光里,高大的男人毗邻而立。
他身上散发出秋夜的凉意,氤氲在她的头顶。
“非得作是不是?嗯?”赫阎王寒声追问。
代黛吞了点唾液,润了润发涩的喉咙。
然后,才缓缓扭头,扬眸看向男人的脸。
没等把整张帅脸都纳入眼帘,他便疾速俯下身子,吻住了她的嘴唇。
惩罚性的吻啄,一如以往每次,痛彻心骨。
结束之后,代黛吮着嘴角的腥咸,说什么都不肯再跟他对视。
“看着我的眼睛!”赫阎王平静地命令。
越是这样,就证明他越是暴怒。
代黛依旧不肯看他。
因为端端的健康状况很不明朗,她现在心力憔悴,无暇再跟这个男人厮缠。
可是他怎肯轻易放过她!
微凉的大手袭上她的下颌,将她的小脸儿擎了起来。
“姓顾的用尽障眼法,害我不得不悬赏找你。花五十万买了一条与你相关的消息,总算没有扑空。这个身价,你可还满意?”
声音好冷,盖过了眸子里的深情。
只要能够找到她,别说五十万,就算是五百万,他也肯出。
可是,她的冷淡叫他心脏发紧。
“说话!哑巴了吗?”他在克制怒火。
代黛终于扬眸看他。
“你就权当我是个哑巴好了,又不是没有哑过!”
并非赌气,只是说出曾经发生过的事实。
赫景尧立刻不悦地挑起眉梢,“还在记仇,是不是?录音里不是说你把过去的恩恩怨怨都清零了吗?看来那不过是冠冕堂皇的托辞!你记恨我伤过你,并且从未原谅过我的那些行为!”
代黛长长地舒气,然后颔首,“你若是非要这么想……,好,我承认,是的,我还记恨你。所以,我更得离开你。”
下巴上的手指猛地用力,但只是一瞬间,又回到了轻捏的状态。
“代黛,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啊?”
其实他想说“我们好好谈谈吧”,可是一看见她眼中流露出来的那份不耐烦,他便改了调调,出口即是冷酷的质问。
代黛身上潜藏的尖刺瞬间被激起,伶牙俐齿回了一句,“我压根就没有良心,狗怎么能吃得到!”
赫阎王恼火极了,大手从她的下颌滑到衣领,拎着她的小身子,令她坐在了床上。
“赫景尧,你别把端端弄醒了!”代黛低声警告。
孩子本就睡得不踏实,一旦醒来,便很难入睡。
赫阎王歪着脑袋睨了端端一眼,眉宇间怒火更胜。
“在我那住了那么久,孩子一点问题都没有。怎么被你带出来没两天就给弄病了?到底生了什么病?居然严重到需要住院!”
跟他卖线索的人只说看见代黛带着孩子出现在医院,并没有提及孩子生了什么病。
他也没有工夫细问,付了钱,就让赫九飞车赶了过来。
不过,瞧端端的脸色十分苍白,应该不是小病。
“发烧?肺炎?还是手足口病什么的?”他在胡乱猜测。
代黛不肯回答,不想再跟这个冷血的男人有任何瓜葛。
她的缄默态度令赫阎王无奈又气恼。
“代黛,你能不能别再矫情了?我都跑来找你了,还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我对你百般宠爱、掏心掏肺,怎么就换不来你的死心塌地呢?嗯?”
代黛颦眉看着他,心说:我矫情?难道任由你雇凶杀我哥,就是不矫情了吗?就是死心塌地了吗?
赫阎王的眉心也跟着竖起沟壑,粗声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有什么话就直说!”
他总觉得他们之间话没说透,始终隔着一层什么东西。
“在这里谈会吵到孩子,我们去外间。”代黛终于决定跟他把话说清楚。
窗户纸必须得捅破,否则,他还会没完没了。
“好。”赫景尧伸手给端端掖了下被子,然后拎着代黛的柳腰,去了外间。
把她扔在沙发上,他倾身而下,悬在她的上方。
“想说什么?或者,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便是!”
代黛吸了下鼻子,“我问你什么,你都会告诉我吗?”
赫景尧鼓了鼓腮帮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代黛冷笑,“你的确不屑骗我,不过是说一套做一套罢了唔……”
嘴巴又被堵住,狠狠地咬啮。
刚才受过伤的地方重了茬,疼痛加剧,令代黛忍不住轻吟。
“你再这么叫下去,我不保证会不会兽.性大发……”男人对她耳语道。
代黛立刻收声,忍住咒骂,把头扭到一侧,不跟他对视。
但,他却强硬地扳着她的脑袋,非要与她四目相对。
“他帮你逃走,你就对他生出好感了是吧?如果不是我儿子病了,你们此刻应该在滚床单呢,对吧?”
明明想得慌,明明要把她哄回到身边,却一时气盛,口不择言。
“你无耻!”代黛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受不了这种无端甚至是荒唐的构陷,简直龌龊至极!
赫阎王邪肆地笑了,紫瞳里烈焰四起,火光冲天。
“我无耻,姓顾的高尚,是吗?所以你就抛弃无耻的人,跟高尚的人私奔去了,对吗?代黛,我再无耻也只有你一个女人!而你呢?嗯?你有几个男人?问问自己,有几个?”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神情阴郁的帅脸之上。
代黛简直要出离愤怒,胸口剧烈起伏,喘得厉害。
赫阎王一把掐住她的雪颈,手指难以控制地缩紧。
“你太放肆了!”他咬紧后槽牙,“仗着我钟情于你,竟然无所顾忌地骑到我头上来!别忘了,我是赫阎王,不是任你捏踹的软柿子!”
代黛仰着头,费力地呼吸着,喉咙痛得发不出声音,便用唇语回了一句。
“你终于露出真实面目了,原来以往的温情都是装出来的!”
赫阎王拧眉歪头,“你说我装?嗯?我有必要装吗?我有必要为了个女人伪装自己吗?如果想要女人,我什么样的女人不能找?非得找你不可吗?”
代黛抿紧嘴唇,怒目圆瞪,倔强地竖起浑身的利刺。
此时此刻,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令她动容。
尤其是,一想到里间躺着的孩子,她就更加没有耐性。
赫景尧跟她僵持了片刻,手指稍稍松了松,但是并没有把她放开。
“代黛,你是不是以为我恋上你的身体,所以才离不开你?”赫阎王凄然一笑,“你错了代黛!在我看来,爱情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态度,而非一个器官对另一个器官的反应。我一次次要你,最终目的是想通过身体的相融来走进你的灵魂,而非简单地占有躯壳!”
代黛怔了一下。
她第一次听他说出这样的话,不免心尖儿打颤。
赫景尧将代黛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跟着软了下来,手指便彻底松开了。
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滋长、蔓延,他们的呼吸和心跳逐渐开始同频。
蓦地,一道带着温度的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了过来。
“放开她——!”
包裹着赫景尧和代黛的那片独特的氛围瞬间炸裂,将他们两个释放了出来。
赫景尧依旧悬在代黛身上,微微扭头,用余光瞥着那道跟他一样高大的身影。
代黛没有看过去,也没有出声求助。
唯有如此,才有可能把两个男人的争斗掐死在萌芽之中。
顾皓桢抬脚走了过来,站在沙发旁,垂眸望着赫景尧。
“赫先生,这里是医院,不是你可以肆意撒野的地方!端端病着,黛妮已经心力憔悴,没有精力应付你。”
一番设身处地的言辞,令代黛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赫景尧冷笑着起身,站在顾皓桢面前,逼视着他的双眼。
“你把我的女人和孩子给拐了出来,居然还大言不惭地在这里教训我!”抬手戳了戳对方的胸口,“问问自己,你配吗?够资格吗?”
顾皓桢克制力极强,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别处,来缓解气愤的情绪。
“赫先生,夜深了,孩子在休息,你能不能别这样无理取闹?在孩子身体出现问题的时候找孩子妈妈的麻烦,有你这样当父亲的吗?”
深明大义的样子,更衬得赫阎王胡搅蛮缠。
面对指责,赫景尧不以为然。
他若在意别人的看法,就不是赫阎王了。
代黛扶着额头站了起来。
“你们两个各回各家吧!端端病着,我跑不了也丢不了。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安静地等待最终的检查结果。”
说罢,顾自进了里间。
两个男人目送她离开,然后,再度恢复对视。
“端端到底得了什么病?”赫景尧挑眉问道。
顾皓桢轻叹一声,“疑似白血病。”
赫景尧的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
“怎么会这样?小崽子平时很欢实、很健康啊……”他喃喃自语道。
顾皓桢打断了他,“代黛现在心绪不宁,所以,请赫先生暂时不要为她平添烦恼。”
他暗暗庆幸自己落了手机回来取,否则,代黛根本无法应付。
赫景尧凝眸望了顾皓桢片刻,转身走出病房。
下楼,坐进车子,神色依旧凝然。
“boss,您还好吗?”赫九小心翼翼地问道。
赫阎王低头扶额,“我没什么好不好的。问题是,她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