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皓桢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要起来看看端端。
小家伙倒是睡得很安稳,未曾醒过。
早上七点半,顾皓桢抱着端端走在头里,代黛跟在后面,一起出了门。
上了停在院门口的保姆车,直奔南都医院。
小丁提前到医院打通了关系,看诊和检查化验都是一路特权。
顾皓桢全程抱着端端,没舍得让代黛动手。
小家伙已经适应了干爹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乖乖地被抱着,连抽血都没有撕心裂肺地哭闹。
可是当妈的却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顾皓桢便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半拥着代黛,同时安抚着两颗脆弱的小心脏。
化验结果要等等才会出来,顾皓桢带着母子俩去了外面车上。
毕竟医院里人多眼杂,他怕被赫景尧的眼线撞见。
这里虽然不是蔚城,但,赫景尧依旧是无所不能的赫阎王。
坐进车里,顾皓桢才把端端放到代黛怀中,让她喂孩子吃点东西。
为了做检查,早起之后就没让小家伙吃过东西,甚至连水都没有给他喝。
吃完饭,端端努着小嘴儿亲了妈妈一下,然后便疲倦地阖上眼睛睡着了。
代黛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垂眸看了孩子好一会儿,然后抬头望向坐在对面的顾皓桢。
他一直在瞧她,不挪眼珠儿,甚至眼睛都不眨。
“桢哥……,孩子这么容易累,会不会……”代黛不敢把话说全了,怕一语成谶。
顾皓桢伸手过来,摸摸她的发顶,动作好温柔。
“别乱想,孩子感冒还没好利索,精力不够才会容易疲倦。没事的,检查结果一定没事的。”
声音特别好听,所以就很有说服力。
代黛吸了下鼻子,点头,跟着宽慰自己,“嗯,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顾皓桢将她的无助和不安都看在眼中,心脏跟着揪痛。
好想把她抱在怀里,可是又怕惊到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疼,陪着她疼。
过了好一会儿,小丁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位,扭头汇报。
“顾总,我让人开着您的座驾在市内兜了一圈,结果有三台车子变着法儿地跟在后面,一切全在您的预料之中。”
顾皓桢毫无得意之色,拧眉吩咐,“别转太久,现在就让司机把车子开回顾宅。”
小丁打电话给司机的时候,代黛小声儿问顾皓桢,“桢哥,你是在放烟雾弹,对吗?”
男人轻勾薄唇,宠溺地问道,“丫头,你这么聪明干嘛?嗯?”
代黛红了下脸,“小丁哥都那么说了,我若再猜不到,就是笨蛋了。”
坐在前面的小丁刚撂下电话,就听见一声“小丁哥”,立刻僵直了脊背。
他没敢回头看,但是竖起了耳朵。
顾皓桢也留意到了代黛对小丁的称呼,眼中的爱意便愈发浓烈。
她再这样可爱下去,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啄她一口。
代黛察觉到了车内气氛不太对头,便搂紧端端,嘴巴努在孩子的脑门儿上,沉默不语。
安静了许久,顾皓桢的手机响了,是李院长打来的。
甫一接通,对方便沉声说道,“顾先生,我很抱歉地通知您,令郎极有可能罹患白血病。”
顾皓桢立刻身体一震,声线微颤,“你说什么?”
李院长惋惜地轻啧,“通过血液检查,我们现在怀疑令郎患上了急性白血病。若想进一步确诊,须得进行骨髓穿刺。不过,是否在我院继续检查,决定权在您手上。还有,请尽快做决定,否则容易耽搁病情。”
“好,我跟孩子妈商量一下,晚点给你答复。”
顾皓桢收了线,紧握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桢哥,怎么了?”代黛的嗓音有些发涩。
她已经猜到是检查结果出来了,并且,不容乐观。
顾皓桢用舌尖润了润薄唇,踟蹰开口,“黛妮……,你要有个思想准备,端端的初检结果不是太好,还得复检一次才能确诊。”
代黛吸了下鼻子,声音囔囔的,“……,有可能是什么病?”
顾皓桢伸出双手,捧着她的双肩,想要给她支撑下去的力量。
“现在怀疑端端得了白血病,具体是不是,还得做一次骨髓穿刺。黛妮,你放心,若真的确诊了,我们就带孩子出国去治疗,一定会把他治好。”
代黛只听见“白血病”三个字,脑袋里便“嗡”地一下,耳朵跟着短暂失聪,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听力才渐渐恢复。
随后,耳中回响着顾皓桢焦灼的呼唤声。
“黛妮……,黛妮……,你还好吗?黛妮……?”
不知何时,他的两只手掌托住她的脸庞,修长的十指轻轻摩挲她的肌肤,每一下都带着不安。
代黛翕动着双唇,两眼发直望着他,“舅……,怎么办……,怎么办啊……”
如曾经那般,一遇到难事,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皓桢舅舅”求助。
尽管已经决定改口唤他“桢哥”,却在这个最无措的时候,仍喊了声“舅”。
顾皓桢再也克制不住心痛的感觉,半直起身子,将代黛和端端都搂在了怀中。
“黛妮,别怕!有我在,什么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况且现在还没有确诊,一切都是未知数。退一万步讲,就算确诊是那个病,我们可以出国去治疗,一定能把他治好。你只管安下心来,端端会没事的!”他的语气特别坚定。
代黛缓缓仰头,茫然回望,“真的吗?端端真的会没事吗?”
顾皓桢咬牙颔首,“相信我,会的!”
“舅……”代黛低唤一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一头扎进男人怀中,“呜呜”痛哭。
“乖,别哭,把孩子哭醒了,会吓到他的……”男人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劝慰。
一听见有可能吓到端端,代黛立马收声,擦干泪水,强忍住抽噎。
只要是为了孩子好,她什么事情都能做到。
顾皓桢温柔地帮代黛抹净脸上的泪痕,然后才恋恋不舍地把她放开。
随后,他给李院长打去电话,确定骨髓穿刺术的有关事项。
紧接着,端端住进了高护病房,进行术前观察。
孩子持续低烧,提不起精神,偶尔还会哭闹,代黛只好一直把他抱在怀里,时刻喃哄着。
到了夜里,端端终于睡沉。
顾皓桢帮代黛把孩子放在床上,然后半拥着她去外间说话。
聊了没几句,代黛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档案袋,递给了顾皓桢。
“桢哥,这里是‘虹裳会’的转让委托书和‘丽景天成’那套房子的产权证,麻烦你帮我把店顶出去、把房子卖了。”
这些东西她早在欣姐过世的时候就准备好了,眼下,终于到了实施的时候。
顾皓桢接过档案袋,并没有打开,而是随手放在了矮桌上。
“钱的事,不用你操心。”他淡然说道。
代黛把档案袋往他那边推了推,“我不缺钱,孩子看病的钱还是有的。把店兑出去,是欣姐的遗愿;那套房子我不准备住了,因此才想卖掉。现在我不方便也没有精力出面做这些,所以得请你帮忙处理。”
顾皓桢忖了忖,点点头,收下了档案袋。
他没有见过那位红颜早逝的“大老板”,但是有听说过关于她的一些个传闻。
已故之人的临终愿望,是该帮忙实现的。
最主要的是,他尊重代黛的决定。
她要怎样都好,他都愿意帮她达成所望。
稍后,里间传来孩子的呓语声,代黛赶忙跑过去陪伴。
顾皓桢没有回家过夜,就在外间沙发上将就了半宿。
虽然他连续两晚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早起却依然精神奕奕。
早餐过后,李院长亲自来了病房,给顾皓桢和代黛讲解骨髓穿刺术的流程以及术前医嘱。
上午,医生为端端取了髓液,做进一步鉴定。
整个手术过程,端端都很配合医生叔叔,懂事得叫人心疼。
鉴定结果要两天后才能出来,在此期间,端端须得留院观察。
当晚,代黛催顾皓桢回家好好睡一觉,他却迟迟不肯离去。
“桢哥,你现在是我的依靠,如果你熬倒了,我和端端就没人管了。”最后,代黛不得不作此表达。
顾皓桢听得心头一暖,终于不再坚持,离开医院,回家休息。
代黛坐在病床边,望着熟睡中的端端,忍不住又鼻子发酸。
这孩子从在娘胎里就命运多舛,出生后从未享受过真正的父爱,一岁多便母亲早逝,现在病魔又在他身边蠢蠢欲动……,老天为什么要如此薄待这个幼小的生命啊!
“欣姐……,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端端。你若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我们的孩子躲过这一劫……”代黛哽咽着,喃喃低语。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她以为是顾皓桢又回来了,便头也不回地说道,“桢哥,我自己真的可以,你还是回家休息吧!”
然,回应她的并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声音。
这道嗓音同样好听,不过却带着足能穿透灵魂的寒意。
“你这个女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愿过,非得把我儿子给作病才满意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