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怒视而去,只见北面一桌坐了四个黝黑大汉,桌角放着刀剑,各个敞胸露怀,一副江湖豪客的打扮。讲话的是一名脸上带刀疤的男子,隐隐有几人首领的意思。
“看什么看,爷爷对男人没兴趣!”
刀疤脸拿起一根酱骨头就扔了过来,砸得汤水四溅,几位儒士都被溅了一身。原本就是一群注重礼仪的人,再看到荀恒白花花的胡子都沾着酱汁后,儒士们登时怒不可遏,拍着做桌子就要去找他们理论。
李正义飞快地走过来将几人摁下,示意由他来解决,原因无他,荀恒这个名字让他感到很熟悉,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
能让一名皇子记得的老人绝不是什么普通人。李正义觉得如果这一桌人在他面前出了问题,自己可能要倒大霉,不然他会选择看一场儒士大战草莽的历史舞台剧。
安抚好众人,李正义转身斜视道:“长得凶了不起啊,俗话说得好,长得丑不是你的错,跑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老梗,不过这里的人没听过,立时哄堂大笑。
刀疤脸平时横行无忌惯了,怒极反笑,竖起大拇指道:“在老子‘上山猛虎’面前这么嚣张的,你还是第一个,有种。”
李正义轻笑一声,继续嘲讽全开:“还他娘的‘上山虎’,肚子里没点墨水不要瞎起外号行不行?上山的老虎是吃饱了回去打盹的,大腹便便威势全无,下山的老虎是去觅食,这才够凶恶。至于老子到底有没有种,你一个男的,还这么丑,实在没兴趣让你知道。”
周围的食客们是笑得活不成了,不少人红着脸喘着粗气,还有几个正在疯狂地锤着桌子,其中就包括刚才还怒发冲冠的儒士们,就连白发苍苍的荀恒都笑得合不上那没剩几颗牙的老嘴。
丢了这么大的人,刀疤脸目眦尽裂,掀了桌子,举刀就要砍过来,却见李正义不慌不忙地抬手制止道:“别给店家添麻烦,再说了这么小的地方,哪里施展得开,跟爷爷去路中画下道来,给你一个逃跑的机会。”
“好!好!好!”刀疤脸气得连说了三个好字,“小白脸,到时候别怪爷爷的刀快!”
没多久,凤栖楼四周就挤满了围观群众。四个彪形大汉举着刀剑,恶狠狠地瞪着一名俊俏后生。英俊青年在这危险的情形下甚是轻松自在,有机会还朝周围的少女送个秋波,害得大闺女脸红得跟个苹果似的。
李正义当然不怕,眼前四人在后天武者里,连中期的实力都没有,全靠一身蛮力。倒是府里的账房先生让李正义倍感奇怪,正常情况下不应该去找官差来么?怎么还神气活现地站在一边,看上去比自己的信心都要足?
“受死!”
刀疤脸再也忍受不了李正义对他的无视,含怒劈下了有生以来最重的一刀。四周的观众纷纷发出惊呼,连楼上的老儒荀恒都瞪大了眼睛。
可想象中,小白脸被大黑汉乱刀分尸的情景并未出现,因为身材修长的青年正捏着大刀的刀背,轻松地将大汉提在了空中,甚至还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一番手中的刀。
“这刀也就大点。”说完,李正义便将刀疤脸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声闷哼,刀疤脸受不了冲击,当即晕了过去。剩下的三人,出乎众人预料,竟然没有逃跑,而是明知李正义是块铁板,仍旧选择守护在了首领的身边。
“闪开!闪开!”
一队锦衣军士粗暴地驱散了围观人群,为首的老太监急匆匆地走到李正义面前,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地,颤声说道:“奴婢救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此话一出,当即引来百姓们的惊呼,而那三个守着刀疤脸的大汉则是如丧考妣。太监加上锦衣内卫,对面小白脸的身份呼之欲出。
好死不死得罪了一位皇子,看来不死也得死了。
“敢问殿下这几个刁民如何处置。”魏公公问道。
“今天心情不错,打一顿放了吧。”
“嗻。”说完,魏公公指挥内卫过来,将四人拖至李正义的面前胖揍一顿,死狗一般扔进了黝黑的小巷里。
“殿下请您回府吧,陛下有旨意要交代。”
“嗯,哦,对了,你去把账给结了。”李正义指着账房说道。
账房先生此时还在兴奋的状态之中,钱半天都没掏出来。魏公公叹了口气走了过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黄灿灿的金元宝拍在了掌柜的桌面上。
掌柜扑通跪在地上,哆哆嗦嗦说道:“小人不敢收殿下的钱。”
魏公公张口便骂:“放肆!殿下缺你这顿饭钱?给杂家收好,下回殿下要是还来,记得伺候好喽,明白吗?”
“是、是、是、是。”掌柜如小鸡啄米般快速地点着头。
看着被大队人马簇拥离去的潇洒背影,酒楼上的儒士们开口道:“不知今日,我等是遇到哪位殿下了。”
“素灵啊,你是编书编傻了吧,人家不早就告诉你身份了?”荀恒笑骂道。
雅号素灵的中年儒士一愣,随后拍着脑袋笑道:“先生教训的是,确实傻了,都说了姓郑名易,不就是现在风头正盛的七殿下李正义吗。看来坊间传闻不虚,他这身手黄铭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儒士们的谈话并未故意遮掩,很快就被旁边的人听去,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当天就有七皇子惩恶霸的段子传了出来。
到了府衙门口,李正义突然停了下来,给自己脑门一巴掌,又给账房脑门一巴掌。众人疑惑之下,只听李正义郁闷地说道:“荀恒,荀勉之,不就是学宫的大祭酒么?剩下那几位定是同老先生一起编纂《礼典》的大儒了。咱俩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着实该打。还好孤机灵些,替几位先生挡了灾,要是他们在我们面前出事,咱俩肯定玩完。”
荀恒,荀勉之,学宫大祭酒,三朝元老,两朝帝师,他就是当面喷皇帝酒后失德的那位牛人。九十高龄的他乃当世文宗,文人们的精神领袖,地位崇高。在这封建礼教高于一切的时代,皇帝被喷了一脸口水不仅不能动他,还得赔礼道歉。不过这也造就了七皇子李正义之前晦暗的人生,成了皇帝的出气筒。
账房先生又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说自己没上前见礼真是亏大了,给儿孙沾点文气也好啊。李正义对他翻了个白眼,不用说,今天这事够他吹一辈子的。
回到厅堂内,李正义坐在椅子上问道:“魏公公,陛下有什么旨意?”
“陛下要您十日后,同黄铭黄校尉一决高下。”魏公公托着拂尘恭敬地说道。
堂内一阵沉默,随即爆发出了惊人的大笑。
“哈哈哈,到底是不受宠啊,一个八品校尉都能对孤予取予求。”
魏公公急忙跪倒在地,头也不抬地说:“殿下慎言!今日二殿下带着黄校尉来到殿外,黄校尉直磕到满脸血污,陛下才勉强答应,绝不是殿下所说的。。。”
李正义伸手打断魏公公的话,道:“不必解释了,孤什么处境自己还不清楚么。也罢,小意思,既然陛下舍得,就给那黄铭小儿一个难忘的教训好了。下去吧,孤乏了。”
“奴婢告退。”
魏公公神色如常未再出言辩解,恭敬地弯着腰退出门外,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李正义叹了口气,他没想到七皇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如此之低,自己做的事怎么都算得上是合情合理合法,没想到黄铭在御史的炮轰下不仅毫发无损,还能求得恩典,再跟自己一决高下。
还有跟着魏太监一起回来的锦衣内卫,如此寒酸的府邸哪里用得着?实际上则是为了监视自己吧。
于是乎皇帝李圣宗在李正义心中的地位下滑到了更低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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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怎么样,试探出老七的实力了吗?”
年纪最大,留着一撇小胡子的大皇子李正仁问向三皇子李正勇。
李正勇亦好习武,混迹军伍多年,颇有建树。他没有其他皇子的雍容华贵,反倒是黝黑粗糙五大三粗,一身悍将之风。
“惭愧,没试探出深浅,直接被老七一脚踹花坛里去了。”李正勇红着脸说道。
“不会吧!三哥,你可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不是老五那假把式,竟然在老七走不过一合?我的天,真是我认识的那个老七?”在一旁啃着精美点心的四皇子李正忠鼓着腮帮诧异道。
李正仁摸了摸小胡子,感慨道:“看来比试后,无论胜败我们都要把老七捞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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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上,黄铭正在疯狂地练武。在听说了李正义的事迹后,他即刻收起了自负的心态。打败四个地痞无赖很简单,但要他单手捏着刀背轻易将一百多斤的大汉提在空中,却是绝对做不到的。
先前也没听说过七皇子天生神力,那只能是他内功深厚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徒儿,你这次孟浪了,七皇子再不受宠,也是人主,你这么做于礼不合,会留下恃宠而骄的把柄。”
来者正是黄铭的师傅黄世雄,他年逾六十丝毫不见老态。
黄铭仍未停下练习,恨恨道:“那个婢子生的贱种,竟然让我当众下跪!受此大辱已让徒儿生了心魔,只有打败他才能破了魔障,否则徒儿的修为一生都不会再有寸进!”
黄世雄摇了摇头,知道徒弟对自己的出身耿耿于怀,凡事最重面子,说实在点就是自卑,这时能听得进去才怪。没法子,只好把劝他的话咽回去,开始指点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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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多少事,都付谈笑中,啧,妙。”
李圣宗看着桌上誊写的《临江仙》,一时回味无穷。
“怎么找都没找到一位名叫杨慎的大家,难道朕这逆子真的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嘿嘿,隐忍至此,不简单,不简单。”
李圣宗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