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一惊:“那你们都在干什么?”
“发现真相:‘代号T’。重塑地表:‘代号R’。传播文明:‘代号C’。”陈宪更激动了,身上的肉在微微颤动。“SSO风雨飘零70年,中间的波折坎坷几周都说不清,简单来说我们主要做地表考古挖掘,填补现在的历史和学术漏洞,特别是大灾变前后的历史,有太多细节需要梳理。另外我们计划恢复地表的生态,并传播理念,寻找志愿者。”
“你是做C工作?”我问道。
“你看出了,嘿嘿!我的年龄和身体素质难以胜任更加光荣的地表工作。”陈宪缩了下脖子笑着说。“但你,年轻人,可以的!”
“这太危险了吧!”
“危险有的,但不大,地表环境恶劣,但我们与它斗争了70年,有很多经验。不用担心的。”
“也很辛苦吧!”
“我不会骗你,确实很苦,也有些成员受不了退出,但这份苦难是伟大的,伟大的苦难可以滋养灵魂。”
“我在中学学过,地球环境还在改变,随着地表碳粉的氧化空气会变得愈加酷热,更加不适合人类生活。改变地球环境得靠海洋。通过特定调控的浮游植物的作用,地球就能回归原样,但得需要上千万年了。”我脑子里搜索着多年前学到的相关知识。
“特定调控!呵呵,哪个联合政体,哪个海底城市真正做这个事了!人一旦安逸下来就不会尝试改变!你真的愿意打扫别人的房间吗?如果人类抛弃了地表,地表会接纳人类吗!现在人类无法适应地表,千万年生态成熟后人类将更加无法适应!”陈宪两眼如剑一般盯着我,我感到很不自在,仿佛自己脑门上印着懦弱二字,无处隐藏。“只有亲眼见到地表的那片荒芜和苦难中挣扎的动植物,你才有可能发至内心的行动起来。”
陈宪舒了一口气,又说:“我们SSO有半个多世纪的科技积淀,我们发现在地表直接重塑生态系统效率最高,现在我们有几十万同仁在努力,但地球太大,我们的人数还是太少太少了。”陈宪说完摇摇头。
“为什么是我,一切都太突然了。”我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都是命运吧,我去过不少地方找过志愿者,但你们这个海底城是其中最闭塞的,在你之前我接触过四五个人,可惜都没有下文了。在我灰心丧气之时遇到你,你给了我很大希望,我本来希望和你有更充分的交流时间,但我突然接到通知,下周就要走了,我就稍微急了些。唉!”陈宪声音低了下来:“在你眼里,我是个鲁莽的传教士,强行把你从原本舒适的轨道拉到命运的十字路口。你没一把将我推走,肯听我这样唠叨,我已经很感动了。”
我的头突然变得微微发热,沉默了一会,我感叹道:“前人作孽,后人偿还啊!”
“这个你知道就好,得你自己想明白。咱们开始向平常那样聊吧,改成面聊了,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陈宪表情肃穆。
我也顿时伤感起来,问道:“那说那一段呢?”
“就是你最想了解的。”
“大灾变吗?”
“对,这是核心问题,本来想多花些时间,慢慢和你说的,但现在……”陈宪摊手说:“我想先听听你对大灾变了解多少?”
“这个说起来比较复杂,我知道的确实有限,总之吧,是人类历史上的最大错误,把人类推到了灭绝边缘,直到地下城和海底城成熟后人类才安定下来。”我回想中学的知识点说着。
“和历史课本里说的一样,你记性不错。”陈宪对我竖起了大拇指。“但这个社会还是仇恨且恐惧那段历史,只爱用一些概括和定义将其模糊简化,你受限其中,负面情绪自然先入为主,其实每段历史都有它的血与肉。”陈宪开始娓娓道来,他并没有整体的描述历史,只是说这其中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我说的比较凌乱,而且回避了其中一些重要的人和事。”陈宪讲完后补充道。。
“你是要再给我传点资料吗?”我对陈宪的套路已经有所了解。
“对,看完你对那个时代会有更加直观的了解。”陈宪说。
我自然充满兴趣,那段历史对我们影响深远,在我们这代人眼中,那时的人类自大贪婪,迷信科技,疯狂的想要获得永久的幸福而不付代价,结果放出了潘多拉的恶魔。好不容易惨胜后却不知悔改,还窝里内斗,使人类文明倒退了足够百年以上。我们对祖先的行为十分愤慨,但仔细思索下,这段历史过于简单粗暴,主流社会似乎并不愿意直面这段历史,而只是不断的宣泄对其的仇恨情绪。
“原本准备再过段时间给你的。”陈宪拿出一个方块:“这是一个自传类型的书,作者亲历了那个时代,他有些名气,你可以查到他的资料,但看看他的自传你才能真正感受到那个时代的脉动。它的光荣与梦想,自大与迷茫,痛苦与抗争。”
我盯着这个方块问道:“这是书!怎么看啊!”我对这个方块充满了兴趣。
“这个哦,叫柏拉图之锁,是SSO前辈们打发时间业余发明的小玩具。在海底城市建设前,大灾变的幸存者们大多生活在地底。我们SSO的前辈们也一样,地底幽闭清冷,好似柏拉图对话录里的洞穴,这个方块就得名于此。”
“你知道光刻刀吗?估计得买一个”
“光刻刀我家有的。”我略兴奋的回答,光刻刀现在用处不大了,但在以前是家庭的必备品,很多古物都需要它来配合,我去年也淘了一个。
“那就方便多了,光照这个方块就能看到阅读说明,按照说明调整光的频率就能看到后面的内容了。”陈宪笑笑。
“还有,阅读时找面墙壁,你坐在机器前,书中的文字和自己的影子都投射到墙壁上,这样体验最好。”陈宪补充到。“如果能找个洞穴更好,更有理想国哲人的感觉,哈哈。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问题,这个还挺有意思。”我盯着那个晶莹的方块说着。
陈宪把方块放在我的手上。“看完想好了和我联系。”他顿了顿,叹了口气说:“如果,如果真的无缘,唉,那就萍水相逢,相忘于江湖吧。”说完他站起身来,补充了一句,“但记得把它还我,我也只有这一个。”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飘然离去,留下了惊诧的我,走了十几步后,他突然转头又说了一句:“我觉得你和这本书的作者前辈很像。”
看见陈宪离去的背影,我心里泛起深深的伤感,真是不忍辜负他的期待。
我接过了这个方块,它有些分量,光洁犹如水晶,隐隐散发着蓝光。我回过神后,走出外面,街道前后都没有了那个微胖的背影。我恍如隔世般地呆立在街边,环顾四周,路人匆匆走过,无人留意我充满困惑的双眼。感觉刚刚发生一切都是在梦里,只是手上的方块告我一切都在刚刚真实发生。
回家后,我迫不及待的把方块固定在光刻刀上,调低功率,滑动开关,光刻刀开始嗡嗡工作,方块前方的墙壁上出现了一幅图,里面是几个参数。我阅读后按照指示调整光刻刀参数,墙上的画面变了,出现大字是:“我的黄金年代,作者:梁仁帆”,之后写了使用说明,首页为20微米波长光照,每减30纳米翻一页,还有适应光强等要求,最后一行写到:“本书主要记录本人及本人亲友的真实经历,为能客观呈现,本书以第三人称视角书写。”
在石壁上看书,倒也新鲜,发明者也很有情调,冒着大灾变后四处奔波、缺衣少食、甚至生存常受威胁的窘境,也是很有理想主义。我的阅读兴趣大增,把室内光照调暗,对面墙上对比增益调大,文字变得更加清晰易读。
我在阅读前专门查了一下梁仁帆的资料,他属于那种在历史上留下只言片语的人,名声成就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人。他生于公元2716年的中国山西,大学毕业后去新西兰工作,之后回到中国,结识联合国环境署人员,参与大灾变期间的一些工作。之后梁仁帆定居月球城,老年离开月球,疑似加入SSO组织,卒年不详。
出于多种原因,大灾变前后的历史是破碎的,但各种衣食住行娱的残片也大致拼接出了这个公元28世纪的面貌:那确实是人类最后的黄金年代,我们这代人虽说嘴上不屑,但内心对那个年代无比渴望,无限惋惜,因此更加痛恨那代毫不珍惜将其毁掉的先祖。大灾变约30年后,人类将纪元改为新元,以表明我们与那代败家祖先的决裂。现在是新元第74年,与梁仁帆出生已经过去了131年。我边在感慨边被书中的文字吸引了,它带着我的思绪去了那个我向往却陌生的黄金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