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
草树云山如锦绣，秦川得及此间无。
——唐·李白《上皇西巡南京歌其二》
多年前的城市宣传片中，成都，一个自称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
成都的魅力，是现代气息与历史人文结合所散发而成的，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与众不同的是，成都这座城市在体现着一种道的思想，一种无为与自然和谐。
但是现在，我每每在成都市区都感到，历史人文在不断地被现代气息蚕食。成都人在用一种时代的步伐抛弃历史人文，抛弃成都的传统习俗。也许多年后，不，就是现在，成都已经都不是那个被称作“安逸”的地方了……
这一回，路上再无风波。钟大清上路就催得紧，三人是连夜赶到了天回镇上，找个栈房歇了一夜，又花了一天时间，终于进了省城。
金堂县与新都在成都的北门外，那么要进城，自然要过成都的北城门了。
早先成都新旧有七个城门，但是，成都原来有个不咋个好听的名字。为啥子呢？
传说成都最早建城是秦时，张仪与司马错灭了蜀国后，负责建城，但是一直是修着修着就尼玛垮了。张仪愁死了！然后有一天，他看到河头冒了一只大乌龟出来，爬到了岸上，得岸上就慢悠悠的爬着，也不怕人，结果爬呀爬的，爬到建城规划的东南角，大乌龟就死球了！张仪就觉得没对，古时候人迷信嘛，于是就请了当地的一个大巫来看。那个大巫来看了下，就赶紧跟张仪说，按照那个乌龟爬的路子修建城墙，保证不得再垮了！好嘛，张仪信了他，然后依照乌龟的样子修，嘿，硬是修好了城垣！所以，成都城又叫龟城，也叫龟画城。现在找张老成都的地图来看，就会发现，成都城就是南北长而东西短，再加上四门，真的就跟个乌龟一样！嗯，这个，确实没得锦官城、芙蓉城好听。
在清代时，成都只有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当时文人又把成都城代称“二十四点”，为啥呢？那是因为，当时作为出入与外界唯一联系通道的成都四城门上面，都有个城楼，每个城楼也都有自己的名字。东门称“迎晖”，城楼叫“溥济”；南门称“江桥”，城楼叫“浣溪”；西门称“清远”，城楼叫“江源”；北门称“大安”城楼叫“涵泽”。四个城楼每个城楼名称八个字都是偏旁部首“三点水”，合共二十四点水，所以才有了这么个称呼。
先前过了驷马桥（升仙桥）和高笋塘，三道士都有典故跟二人吹嘘，直表现得像个进过城见了大世面的一样，很是洋盘。
而今过了北门大桥，进了大安门，三道士却收起了笑意，表情严肃。
“我们朝哪儿去啊？”钟大有望着街上的行人熙攘，啥子都好奇。
“我们要去陕西街……”钟大清看了看天，“要不先找个地方落个脚歇下，要不我们顺便再打个尖（四川方言，指早饭与午饭间的时间段吃东西）再说。”说打尖的时候，钟大清看向了三道士。
三道士晓得钟大清是在讽他食量大，冷哼了一声，拉了拉钟大有：“走，大有，我们去吃好的！我看到那边有搞头！”
说着三道士拉着钟大有就走。
“哎哎，你们走哪儿去哦！”钟大清拦住了两人。
“老子去打尖三！”三道士瞪眼，“你要去嘛个人开钱哈！”
“你打尖往城门外头走啥子走！那儿，那边——看到谬？”钟大清指了指城内街道不远处一个吆喝叫卖的小摊摊。
“老子不稀奇吃‘两头望’！”三道士刨开钟大清的手拉起钟大有就走，“我们去吃好的！”
所谓‘两头望’，就是老成都曾经非常风靡的一种街边小吃，叫盆盆肉。要按现在的话来说，这个可以称为网红小吃。一根高板凳儿，一头坐人，另一头是甑瓦盆一只。盆盆周围插了一圈篱笆桩桩样的筷子，盆盆头是佐料调和拌匀的牛肉、牛脑壳皮、牛杂等，由于辣子红油的浸泡，所以颜色红亮、辣香四溢！那时候的这东西就是贫苦大众打牙祭的，要是体面人吃这种平民化的美味，必然是两头一望，没看到有熟人才敢拿起筷子往下拈的，所以诨名叫“两头望”，现在，就是烧腊摊摊上的叫牛肺片的东西。川菜中的经典名菜夫妻肺片就是这盆盆肉发展演变出来的，嗯，所以在四川成都吃夫妻肺片，厨倌司不得给你找两口子杀了取肺的，请放心大胆地食用！
三道士拉着钟大有走出城来，却也没有走远，就在城外大桥边站定了。
他们面前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摊子——说是摊子都大了！就是一个背篼，一个太婆席地而坐，那背篼头，装满了李子。
钟大有想起，刚刚进城前，三道士就对这个卖李子的很用心注意。
“买李子嘛！又大个，还抿抿甜（四川方言，抿是用嘴少量沾取的意思，抿甜就是用嘴巴挨了下都能尝到甜味，形容味道非常甜美）！小伙子吃了生津止渴的！”老太婆笑眯眯地看着师徒二人说。
三道士蹲下来用手得背篼头左挑右选了一番，摇头：“尽是李子嗦！吃多了打摆子哦！”
“屋头只有李子树，我就只有李子卖得嘛！”老太婆叹了口气，“我的气柑好吃喃，还不到节气。长好了，你来买嘛！”
“你把那个给我下酒嘛。”三道士指了指老太婆沟子底下垫着的那个麻布口袋。
老太婆愣了下，笑眯眯的眼睛中多了不一样的神色：“这个东西，我都不敢让它离身的。你要了，还是拿来吃，我这些李子咋个办？”
三道士扬了扬脑壳：“空到河头去不就对了！反正都是害人的东西！”
这话说完，对面坐着的那老太婆突然就慌了。
只见她一下就把麻布口袋扯在了手上，另一只手挽起背篼的背绳就要走。
“慌啥子慌！”三道士一把按住背篼，“今天卖了好多李子出去？”
老太婆使劲要把背篼扯过去，没有回答。
钟大有懵了。还没等他询问，青龙子却在怀中探出了半个身子，朝着背篼架势吐信子。
“青……青竹标！”老太婆吃了一惊，松开了背绳拿着麻布袋退开。
青龙子有些迫不及待地溜进了背篼头，然后，它一口咬住了一个李子，然后一吸，那个李子就瘪了，同时冒出一小股白烟。青龙子欢快地嘶叫，然后一头扎进了李子堆中。
钟大有吓了一跳。
“这个是……取精果！”身后传来了钟大清的惊讶。
三道士抓起了一个李子，得衣服上擦了擦，咬了一口，边嚼边感叹：“好久都没见到过取精果了！想不到现在还有人敢栽！”
老太婆大惊：“你，你晓得还敢吃啊！”
三道士哦了一声：“我早先吃过一盘，确实好吃！嗯，这个也好吃，就是吃了过后……呕……”
话还没说完，三道士就吐了。
一滩清水头，一根白色的线状物，在其中扭曲着。
“啥子东西！”钟大有退开。
老太婆脸上喜色大放，上前了两步，不过又停下了。
三道士吐了就也退开了，他神色看来有些虚弱，倒是红光满面的，还伸手抹了抹嘴：“龟儿胃跟肾难受啊！”
钟大清看着那东西也两眼放光。
啪！
“你干啥子！”老太婆惊叫唤，怒向三道士。
“踩死它三！”三道士用老太婆眼中的魔鬼步伐还继续摩擦摩擦，“又没得哪个有用。”
“可惜了……”钟大清摇头。
老太婆看了他一眼，“小伙子认得到？”
钟大清撇嘴：“切！不就是送子虫嘛！死都死了，没搞了！”
老太婆气得浑身发抖：“小娃儿口气大哦你！老太婆我想一根都好困难的事，你还不就是！”
钟大清斜她一眼：“你有这么多果果，还敢拿出来卖，我不信你会没得办法把这些虫找出来。”
老太婆点点头：“看不出来，小娃儿还有点儿门道喃！那你娃儿说下喃，咋个找这些虫喃？”
钟大清不理她，转头问三道士：“老辈子口味也太重了嘛！那个东西也吃得下去！”
“你晓得个铲铲！那是好东西！”三道士看着老太婆手中的麻袋，tian了tian嘴唇。
老太婆把麻袋藏到了身后：“你们到底想干啥子！不做生意就快走！”
“你也是去参加药王会献宝的？”三道士突然问。
“嗯！”老太婆一怔，“你咋个晓得的？”
三道士笑道：“取精果虽然不能治寻常的病，但是也有除欲静心的作用，而且，只针对男人才有效。但凡吃了取精果的男人，至少会吐出一根送子虫。一根送子虫，吃的人不过是少了一次情欲，但是对于没得生的人而言，那就是梦寐以求的啊……”
钟大清偏头：“老辈子就是见多识广！这些偏门手段都晓得。”
“我都说了，我早先吃过得嘛！”三道士说，“真的没想到现在还能吃到！大有你来尝一个喃！”
钟大有往前靠过去，想走背篼头拿一个。钟大清得背后说了一句：“这个是女人尸体上结出来的。”
钟大有退开了。
“龟儿虾爬！”三道士骂道。
“你们到底走不走！”老太婆很是无奈，“不走就把背篼还给我，我走！”
“你走哪儿去？”三道士反问，“你这个东西也就只敢得这个北门外卖了，去了其他踏踏，你不怕全部烂了？”
老太婆恨着三道士不开腔。
“为啥喃？”钟大有问。
钟大清回答说：“因为取精果是用死人肉身得水头栽出来的，去不得阳气太重的踏踏，除非……”
“除非有能遮阳的东西！”三道士又tian了tian嘴巴，“算我买你的要得不？”
老太婆摇头，眼中有了祈求：“我罗温婆今天认栽了！还请先生高抬贵手！”
“你又没做坏事，我抬啥子贵手哦！我手贱得很！”三道士打个哈哈，顺手拍了钟大有脑壳一下。
钟大有翻个白眼，又不敢开腔。
“药王会我不去了，我马上就走！”罗温婆急了。
“哎呀！算了算了！”三道士有些扫兴，“还说教你个办法跟你换那个东西的——这个办法可以保证你采了果果过后，手不得发黑。”
罗温婆抖了抖袖子，把自己的手笼住了。她的手，确实是黑色的，不是全部黑色，而是一块一块黑色的斑块，那是被水养尸的尸气浸出来的。
取精果是一种很奇特的果子，乃是用现成的果实，种在女尸的皮下，再把女尸浸泡在特殊的药水头。这种药水，既能保证女尸不腐朽，又能催生女尸的机能如正常人般运作。而种在尸体上的果子，就会吸收药水的药力，在果实中产生数量不等的一种虫卵，少则一颗，多则五六颗。这个虫卵乃是女尸阴养物，惧怕阳气，但是偏偏，只有男人的阳气不怕，而且也只有男人的阳气能催生虫卵孵化，女人吃了不过也是寻常果子而已。实则是虫卵在被男人吃下后，药力牵动肾精滋养，那虫卵就变成了一条成虫，一旦成虫，虫子就会第一时间分泌让人作呕的液体脱离男人的身体，保障自己的生存。送子虫，顾名思义，这个虫能寻**寄宿，一旦寻入女子腹中，就会导致怀孕。是故，早先有懂的人，都会想法培植取精果，奈何培植用的女尸要求严苛，不能是生前破身的，还必须是二十四岁以下不过两轮的，又环境条件难寻，所以几乎失传。
一想到栽植条件，三道士目光冷了。
罗温婆注意到三道士的神色变动，仿佛猜到他的心思，苦笑：“先生想多了，如今这个世道岁月，死人还是难得的事情吗？”
三道士点点头：“你把这拿出来豁人买，不怕吓死人啊？”
罗温婆摇头：“先生错怪了，莫以为我这一背篼都是？嗨呀，要是我有那么多，我的手瑟，但怕都不保了哦！我不过也是混了几个在这些李子罢了！”
三道士又看了眼她的手，想了想，说：“如果二天你还要种，记得种的时候嘴巴头含个桃子核核，在采的时候嘴巴头含个杏子核核，记到，核核都是要淋过清明雨的才得行哈！含过的核核事后都要烧了把灰灰埋在屋的西面。”
罗温婆听了大喜，拱手作揖：“谢谢先生！谢谢先生！那，先生，这些李子就……”
青龙子走背篼头探出来了，罗温婆这时才看清它的样子，骇了一跳：“嚯哟！这是，四脚蛇啊！”
青龙子梭回了钟大有的怀怀头。
罗温婆反应过来了：“你们，你们也是参加药王会的！”
钟大清点头：“啊，我们今天才来，正准备去举办方看看咋……”
“啥子喃！你们才来！”罗温婆奇怪地看着他们，“献宝大会不是都已经开始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