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将他们带进内院，也令内院库房小厨房等各处管事也将手头所管之事一一禀明，交出账目。年底核查账目，本来是历年的规矩。唯一不同的是，今年的核查是由兰心主持，而且眼下离年底到底还早了点。闲人回避，各处管事开始查账。所谓会同核查，就是因为兰心以一人之力，无法一一看遍所有账目，而将手上账本随手丢给其他人去看。没有人知道自己负责的帐这会儿在谁手里，会不会故意找麻烦，每个人查算的都是别人经手的账目，各管一样，有问题有弊端的，另外用纸书写出来，夹这本账册中，附上核查人的姓名。这就是要求每个人对过手的账目负责。若有徇私，一旦查实，势难善了，谁也别想蒙混过关。账册查完一本交一本，再拿另一本账，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彼此不许交谈，连倒茶都是滴翠去做。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不仅是这些在忙碌的人，就是这内院中，见识到兰心作为的人，恐怕也难有几个能睡个安稳觉。兰心无瑕去查细账，只看他们各自查出的结果?。她对查账并不是很清楚很了解，虽然也跟账房学过做账，却也明白，他的道行还不够深，面对他们那样的人，他这点本事实在是不够看。但他知道账房收支账目是家下各处账目的根，查账就是基本的收支平衡。账目作假，把不平衡的帐作品，就需要更高明的人才能看出来。关于这一点，他也下过功夫。最初是看他们做账，他们把他当作小孩子，也没多少防备，他又将前些年的陈年旧账拿出来仔细的钻研核查，从中学习，寻找问题根源，知晓他们作弊的手法。这些都是本年的账目，不难查明，只是这些管事的最好有点戒惧之心，若还是不把兰心放在眼里，可就有点麻烦了。她年纪小，却未必容易糊弄。不过一个多时辰，交换核查的账目，就大多有了结果，兰心一一看过。他将各处的帐，查证的结果，放到一起，一一比对，他对各处有了大致的了解，仍然不放心，怕有人仗着交情，利益，裙带，姻亲等种种关系徇私，或与人有嫌隙，暗施报复。也不作任何评论，只将他们所书写的结果，全部收集起来。而后将账本打乱，重新分发下去，由不同的人重新核查。账本的分配，也不是完全的随机，他清楚的知道。什么人适合插什么样的账，中庭厨房与小厨房的账目，可以交换着查，市场价格如何，每月多少人大致需要多少东西，彼此心里都有数。可你若让厨房的人去查细料库的帐，那就是玩笑了。细料库的帐，自然要与柜上的出货，中庭收货，加上成品库的账对比查看。而账房只有总账，内院，中庭，柜上，库房，收支，各类账目，皆在此汇总。一本账簿有几个人，分别清查，更能凸显公平，也能看出各自的问题与查账之人的人品心态?。两次全面清查之后，兰心又将弊端多，账目不明，有明显谬误的重要账目重新分发于众人，再次查账。姹紫过来送点心，问道：“不知主子为何一直在查账，还是几次三番的查？莫非是被他们的温顺迷惑，或是被他们的求情打动？”兰心道：“因为我发现，很多东西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有的人看似跋扈，却账目清明，多有维护。有的人看似温吞老实，却在暗地里使绊子下刀子。有的人看似清廉简朴，却侵吞财物，中饱私囊。何况，我还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嫣红掌家多年，违逆他的人多半要倒霉。能出头的，或是如你所说根基深厚，动他不得，或是逢迎拍马，见风使舵，或是瞒上欺下，左右逢源，或是确有大才，少他不得的硬骨头，不得不用。我不能凭一时的喜恶定人家的行为，所以我不仅要看这个人的人品能力，还必须全面清查各处账目，做到心中有数，以便尽可能的看清每个人的真面目。”“是。就是我有时候也不得不虚与委蛇，与他周旋，让步。为了自保和保护重要的人，不得不做出违背良心的事。尤其是内院的人事，很难找到一个绝对干净的人。中庭，铺面有不少人还是凭本事吃饭的，管事的上位者也未必敢轻言欺凌，因为有实力，离了他玩不转，多有忠诚之人，但贪图财物，纳贿送礼也是平常，只要不影响大局，彼此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随他们去。”
这次清查比上次快的多，兰心大致过目了所有查账结果，又看一眼百刻香，道：“离天明还有一个时辰，内院的各位管事下去安歇吧，中庭的各位也在此胡乱休息一下。天晚了，别再惊动别人。”兰心清查各处进出账目，发现这几年的生意还能维持，只不过没有银子的积累下，反而将前人的积蓄都挥霍一空，连兰家祖先留存的成品香料，都被偷偷摸摸，变卖一空了，那是每一个香料配方精制出的第一款香，存于库房，传示后世子孙的宝贝，珍藏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珍品。那是一个世家的底蕴，都被用的用了，卖了卖了，糟蹋一空了。而且严重亏空，寅吃卯粮。自然是嫣红手笔太大，又享受奢侈，银子使得跟流水似的，哪里还剩了一星半点？不借贷怎么维持?而且家中工人下人实在太多太滥，一个人手底下，亲戚也有，朋友也有，下人还有下人，支取薪水不见人的也有，见人没名的用度仍在，这是他在跟着众人学习种花研香的过程中早已发现的。没有办事的人，管事的人倒是特多，好吃懒做，打打闹闹，争吵纷扰，无处不见，漏洞百出。就是不谈管理不易，仅仅就养这么大一大群人，本身也是沉重的经济负担。如此一来，连生计都难以维持。表面上看起来一片繁华，其实早已是千疮百孔，难以为继。如今，他既然决定当家作主，自然不能容忍这种乱象继续下去，第一件事就是裁剪家人。先前香料铺，制香的中庭，内院皆有大丫头，管家媳妇，男人管事，外面的铺面出租管理也有管事。彼此争雄，各显身手，闹得鸡飞狗跳。姹紫嫣红二人都有长辈信任，自然颇有权势，家中无主，他二人全权处理内外事务，众人各有依附，以致嫣红成了兰家的土霸王，现在他也必须打破这种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