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小心地把发射器合起来,然后甩甩手,似乎甩掉了千斤的重担一样。他的嘴角露出了平时惯有的笑容,使得棱角分明的脸更加魅力十足。
白雪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那个美丽的女孩,关掉了会议桌上的立体影像,然后她调皮地伸伸舌头:“咱们是不是该小小地庆祝一下?”
秋风笑了,对着白雪做了个鬼脸。白雪看着秋风,真想亲他一下,可恨的是偏偏提不起勇气来,只得恨恨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秋风的目光深深凝望着夜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已经离真正的冗余很近了,也许就在前面。他执行过的所有任务里,这次应该是最凶险、最艰难的,如果没有最后那一次观察,他现在已经毁了这个镜像。
接下来的事不言而喻,他们将会发现这片平行宇宙之海的波涛越来越汹涌,混乱愈演愈烈,当他们发现真正的冗余时,新的冗余已经产生。最后,他将不得不辞职回家接受良心的谴责,像父亲一样自杀。
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秋风的嘴角挑起一丝微笑,用手抚摸着父亲的勋章。他惟一的遗憾是,不能再停留更长的时间了,对于父亲当年所做的事,他虽然已经猜到了,却无法得到证实。
当然,有些事也许不用证实,只要它是合理的。他想着乌鸦矫健的身形,血液禁不住一阵沸腾,猛然间一声长啸,全身发出了柔和的白光,拉开舱门,在太空中伴着飞船前行,一颗小流星迎面飞来,秋风迎头一拳,流星被打得四分五裂,化成了尘灰。
白雪嗔怪道:“快上船,要开始穿越宇宙了。”秋风笑着回到船舱,坐到船长的座位上:“好了,小雪,该启程了。相信真正的冗余就在前面怕得发抖呢,来吧,咱们狠狠给它一下。准备,初始启动,开始跃迁!”
白雪叫喊着:“这次我来开。”
秋风的目光最后一次投向这个镜像,他有种感觉,这个镜像必将在他以后漫长的生命里占据不可替代的位置。
李家村,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有的拿着鸡蛋,有的拿着红布,直奔龙凤店而去。龙哥满脸笑容地在店前招呼。
今天,是急电和凤姐结婚的大喜日子。张老汉在炉台前忙得不亦乐乎,今天他是大师傅,全村的人都要吃他做的大菜呢。
在离店不远处的一壁墙上,贴着一张告示,上写着“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凡在宫中三年以上宫女皆恩准回乡”的字样。
乌鸦靠墙而立,奇怪地问急电:“为何狂风会放过凤姐?当时如果他和众人一起动手,咱们绝无生还希望。”
急电微微一笑:“你不知道,他练的是童子功。再说,他对功名的向往远胜过美人。我们两个人的功夫还不算太丢人,真要拼起来,他们也没什么便宜可占。而且,他们的心里总是虚的,邪总是怕正啊。”
乌鸦道:“可如果他把凤姐献给新皇帝,岂不是大功一件?”
急电道:“正德因凤姐而丢了皇位,如此不祥之人,他怎敢献?何况,新皇登基,至少要收买人心,作几年样子。我敢保证,至少三年内不会征秀女入宫。”
乌鸦苦笑道:“三年后呢?”急电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良久,他拍着乌鸦的肩:“三年后,还有你呢,也许,到时就不是一个乌鸦了,也许还有只母乌鸦和好多小乌鸦。哈哈。”
拜堂开始了。急电和凤姐先向一位须发雪白的老人叩拜,老人慈祥地笑着,轻轻拍着急电的肩膀。他很高兴,这个善良而有些浮躁的徒弟,如今已经真正长大成人了。
然后,老人站起身来,乌鸦也走了过来,师徒三人一起向大厅正中间挂着的一幅画像叩拜。画像上是一个装束奇异的老人,高大健壮,但却满面沧桑悲凉,昂首向天。
这是武林中人收徒、婚配、得子都要必行的礼节。因为这是传说中的武功之祖,是他,传下了武功,从此才有了江湖,才有了江湖人。尽管后人并不知道武功究竟是什么,但总有一天,也许是很多年以后,他们会明白这种文明的重要。
如果秋风还在观察的话,他一定会很惊讶,也一定会很高兴。那是对他猜测的一种证实。因为,这幅画像他认识,那是他最爱的父亲。
凤姐跟着急电走过来,红着脸给乌鸦斟了一杯酒,谢乌鸦舍命相救之恩。乡人规矩少,除拜堂外不必蒙头,也不必背人。
乌鸦接过酒,看着急电和凤姐,又看看高声喧哗的众人,觉得自己的一生虽不幸,却能给别人带来幸福,也可以无憾了。他一仰头,喝干杯中酒。
坐在一旁的老人看着自己的爱徒,心里说不出的感慨。放下酒杯,乌鸦恭恭敬敬地给师傅行了个大礼,转身出了门。
转眼间,那匹黑色的骏马驮着一个黑色的浪子就渐渐消失在远方。如血的残阳仍照在万里江山之上,全不知人世间的变幻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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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里一阵沉默,半晌,乌鸦忽然笑道:“你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不管你这些事是从何处听来的,加上你的讲述润色,我都觉得自己真是了不起的很了。”
一直不笑的乌鸦笑了,一直喜欢微笑的白夜飞这次却没笑,他的神色甚至有些黯然:”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非常了不起。这个江湖上行侠仗义的侠客当然还有很多,但上天选中了你,让你成了拯救整个世界的英雄。“
乌鸦笑着摇头:“按你所说的,我的确是运气好而已。每天那么多人行侠仗义,却偏偏在那个时候看见了我。然后因为我打了一场狼狈不堪的架,就认定这个世界还要希望。实话说,你这评书说的真不赖。”
白夜飞摇摇头,语气中有些疲倦:”原本我也不服气,觉得你只是运气好。但后来我想明白了,侠客很多,肯拼了命为别人的却很少。大部分侠客都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顺手行侠仗义做好事。明知道自己打不过,明知道自己会死,却还非要干的,太少了。“
乌鸦想了想:“也不少,至少我知道我们天禽门下就有很多弟子会这么干。”
白夜飞点点头:“的确,但相比起整个江湖,整个世界,你们天禽门那点人,简直就是往大海里撒胡椒面。何况据我所知,这些年天禽门似乎死伤的差不多了,没错吧?行侠仗义,越来越难了,这个世界就算不是天人说的冗余,也同样不是什么清平世界。”
乌鸦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白夜飞说的有道理。离开龙凤镇的这十年里,他马不停蹄,剑不停挥,淫邪之徒,妄杀之辈却层出不穷,越来越多。有时他独卧平沙,大漠孤烟,也会心灰意冷,不明白自己这一生,是否如逍遥公子临死所说,只是在瞎忙,毫无用处。
白夜飞见乌鸦似有所觉,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乌鸦兄,你是否想过,这一切是为什么?”
乌鸦一愣,看着白夜飞:“愿闻其详。”这句话,他第一次收起了讥诮之意,竟是无比诚恳。
白夜飞曼声道:“因为人就是错的。所有人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