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溶洞里出来，两人顺着两峰交界处的山涧而下。
这山涧从上峰而下，最开始只是一些润滑的石头，长了些微的青苔，然后在这锥形布开的石子河到达豁开的巨石涧里，便涌出了水流，渐渐汇集在山间石缝里冲开了一条道路——形成了溪流，跳跃婉转，流过辟战山下的稻田附近，给稻子供给了宝贵的水源及营养。
两人没有沿着溪流走到山下，一则是因为山下没什么特别的，只有稻田以及为了防止野兽践踏和闯入的木栅栏，二则是暮色将近。
于是两人在溪涧和回村的路交叉处就转了向，步行回村。
回到了村里的院落，村民都回来了，开始做饭了，炊烟有些从屋顶升起，有些却从厨房的窗口溢出，一时各种味道飘满了庭院。
绕过冀州鼎，周之楚没有接受多稻的邀请去他家里吃饭，只拿了一个饭团就回去自己的小木屋了。
不是他客气或者怕生，而是九尾狐神念里传音说有重要的事。
一人一狐上了岩台，坐在岩缘眺望这村落里渐渐淹没在夕阳的余晖里，没有进屋，把饭团分食之后，九尾狐又吃了比较多的肉。吃完后开始讨论这重要的事。
九尾狐似乎很不想先提起这事的内容，或者说没有想明白事情不知如何开口。周之楚遂先行打破僵局。
“苏仙子，什么重要的事啊？”
九尾狐难得的没有躺在周之楚的怀里享受抚摸，四足而立，双目直视着他，神念传音：“我的仙术，失灵了。”
“怎么发现的？当时是什么情况？”这件事实在干系重大，容不得马虎。
九尾狐半坐在地，说到：“就在岩洞里的时候，我对那个男子施了一个清心咒，但是没有任何反应；我随即又施了昏睡咒，仍旧没有反应；紧接着是入定咒，全都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会不会是地形特殊，导致仙术失效？”周之楚眉头紧锁。
“出来以后我有重新试了一遍，全部的仙术对他都不起作用。”九尾狐也很慎重。
“那是不是他个人的原因，对我不是能施放昏睡咒吗？”周之楚继续提出可能，“会不会他其实有一种特殊的体质，能够免疫仙术？”
“方才在院落内，我施放了大范围的清心咒，也都毫无反应。”九尾狐却已经率先尝试过了。
“这样啊，”周之楚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会不会是他身上没有灵气故而仙术不能奏效呢？
“不对不对，我无法修行也没有灵气，但是仙术没有失效；而且古代对凡人也可以起作用的。
“根据控制变量法，这些施法的反应情况和已知的情报可以用来对比。整理一下：
“一，仙术以前是有对没有修炼的凡人有用的，现在却不行了，除了我以外。
“二，仙术对我能够生效，对其他人不能生效；
“三，天地大变进入末法时代，凡人无法修炼，仙人无法保持修为，神器如今也变成凡铁了。
“差点忘了，还有一个最大的客体忘记了，就是九尾狐既可以施法又可以受法术影响。
“根据题意，分析仙术失效的原因。”
等一下，最后一句什么鬼？周之楚把头甩了甩，虽然混入了很奇怪的东西，但是不妨碍他已经能够得到初步的结论了。
周之楚郑重地对九尾狐说，“苏仙子，我想我已经有一个初步的结论了。”
“说来听听。”九尾狐没有矜持。
“前提条件是科学的方法在这个世界行得通。”这具当然周之楚没有说出来，整理思路开始说出自己的结论，“这个原因可能有些难以理解，天地间产生的变故恐怕不止灵气枯竭这么简单，恐怕还失去了难以明说的东西，或者说灵气枯竭只是表象，另一种东西的失去才是根本原因。”
“是什么东西？”九尾狐问道。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周之楚苦笑了一下，“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种东西我们两个人身上都有，是以苏仙子你可以施法，而我可以中术。”
“你努力解释一下？”九尾狐倒像个好奇宝宝。
“嗯，怎么说呢？”周之楚摸了摸下巴，尝试说明，“苏仙子，你知道法术、仙术的基本模型吗？”
“不知道，就连你说的这个模型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九尾狐诚实地摇了摇头。
竟然连这个概念也没有。
周之楚另寻出路，“就是法术的运转方式，为什么仙术能够起到这个效果，不同的仙术有不同的效果。”
“这个有什么意义吗？”九尾狐有点疑惑，“仙术就是用出来就有这个效果啊，自然如此更有何因？”
“呃，当然有区别。”周之楚尝试和妖怪解释一下科学的世界观，“比如说苏仙子你可知道，为何水只会往下流而不会往天上流呢？”
“这这这，水往低处流，此乃天理，你怎么会产生它为何不往天上流的疑问呢？不可理喻。”九尾狐疑惑更深。
“如果我告诉你这种现象，其实是因为它受到一种长久的、恒固的、有规则的力量呢？”周之楚左思右想，封神世界虽然有仙法异术不假，但是基本的现象还是和地球一致的，万有引力也不会改变，顶多常数不一样，牛顿他老人家也不用揭棺而起。当然，他没打算给九尾狐普及物理学这门科学，因为他自己也没学明白。
“这怎么可……等等小子，你的意思是，天地万物运行都是有规律的，哪怕是一个很简单的现象？”九尾狐好歹是个几千年的狐狸精，毕竟还是有见识的。
“对了，苏仙子，就是这么回事。”周之楚也有点震惊，九尾狐这么快就能接受这个道理，“我猜想，仙术要产生效果也是需要一个基础的，并非是灵气法力的应用方式，或者说不是念什么咒语的问题，而是仙术需要施法者和受法者都具备某一个基础，才能产生效果。如果没有这个‘基础’的话，就像水中捞月、缘木求鱼，无法奏效。”
“嗯~这倒也不无道理。”九尾狐思前想后，不得不承认或许仙术产生作用真的需要有双方的“基础”。
“虽然目前一切都是我的猜想，不过暂时还说得通。”周之楚也很欣慰，“现如今，可能只有你我身上具有这种基础，因此仙子你的仙法才对他们不起作用。”
“那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你可有头绪？”九尾狐却还想更进一步。
“不清楚，不知道有没有人研究过这些，暂无定论。”周之楚也不知道怎么定义，“不过我猜测可能与灵气有关，因为这二者是关联较近——吸收灵气修炼法力然后可以使用仙术，怎么看都有一腿。对了，苏仙子，你在古代时应该也用过法术，是否记得与现在有何区别？”
“这个，这个，用是用过。”九尾狐支支吾吾的，“不过，谁记得那么多啊？那时候就知道用了就有效，谁管什么基础啊？”
周之楚“呃”了一声，只能表示赞同，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
这封神世界的神仙妖怪不能说是不聪明，毋宁说是太聪明了，聪明是这个修炼者群体的基础，否则哪有可能走到长生久视的境界？
但是这种聪明就像是一种空中楼阁，修行者人人都知道怎么用，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正如地球上一个古老的国家，也是如此聪明，可以很轻易地掌握很多自然原理的应用方式，独独缺少探索作用机理的兴趣；没想到在这一点上也是如出一辙。
九尾狐似乎听出了周之楚语气那一点点的嘲讽，把头甩到一边去，蛮横地说到，“哼，我就是不知道怎么了？反正也没有人探究过这些，你就随便给这东西起个名字吧。”
周之楚一想也是，在此之前应该没有人想过这些，而且之后也不会用到，毕竟都已经消失了，稍微认真地想了一下到，“就叫灵基吧。”
“灵基吧？好奇怪的……唔。”
周之楚赶忙捂住她的嘴，大声纠正，“仙子不对，我说的是灵基，后面那个是语气词！仙子怎么可以说这些东西呢？”
九尾狐往后退挣开周之楚的双手，“你好奇怪，灵基就灵基，捂人家的嘴干什么？”
周之楚一时语塞，只好道歉，“我的问题，是我过激了。”
九尾狐又双眼一眯，眸光摄人，“还有方才你说的语气词、作用机理，这些奇奇怪怪的话，虽然我没听过但是感觉都不是虚构之词，我很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一个乡野村夫了。”
周之楚一时很难想到合理的理由，只好推给那段痴傻的时光，“其实是那十四年里，我并非完全痴傻，而是感觉自己神魂到处飘荡，莫名其妙的得到一些知识。”
“原来是这样，我姑且相信你了。”九尾狐似乎放下戒心了，有趴了下来。
“恩恩，就是这么一回事。”周之楚赶忙点头。
“才怪！你以为本仙子这么好骗啊！虽然不知你为何这么聪慧，但是谅你也不会掀起多大风浪，也就随意了；等哪天我有兴致了，说不定给你来个搜魂夺魄。”九尾狐却来了个大反转，猛的起身。
“仙子你也别骗我了，修道之人，那些清规戒律一应俱全，休说搜魂夺魄，就是稍微意志不坚定都有可能修为难以寸进甚至道心崩溃，哪有可能犯这些事呢。”周之楚却是很简单的看穿，不由得苦笑。
“你知道就好。”九尾狐又重新坐下，但是又威胁，“所以别把本仙子惹急了，否则也不是不可能，想当年封神大战，我也是双手沾满鲜血。”
周之楚沉默了一会儿，听出她还是耿耿于怀，便出声到：“都是那天道搞的鬼，不然以仙子潜心向道之心，又岂会辣手杀伐自毁前程？”
九尾狐听了没有说话，默默地窜进周之楚怀里，而他也很自己地开始伺候小主子，一人一狐就这样在夕阳的余晖里安静地观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