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是研究了半天仙术的基本运行方式没错,也得到了初步的结论,然而不得不承认这于事无补:一切都是纸上谈兵,只是一个初来乍到者的一知半解的妄言狂论罢了,根本无法得到确切的证据。
因为目前所知只有两人能够和仙术产生反应,虽然天地灵气枯竭不错,未来很可能只有这两人仍可复现太古旧观,但这不足以成为铁证:也许仍有例外存在只是目前不得而知;也许并非是失去了什么东西,恰好相反而是天地间多了什么东西,掩盖了、磨灭了、抹除了仙术的基础;也许是这片天地更非封神遗脉,其实两个人其实都是穿越者;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多得是,偏偏无法考证。
周之楚思考了很多,思绪仿佛受到了春雨滋润迅速生根发芽、开枝散叶,虽然没有彻夜难眠,但确实睡前满脑子都是这些可能。
作为地球时代网络信息时代的受益者和受害者,通过互联网高效、巨量的信息交换过程,每天几乎可以说被洪流一般的信息、观念、理念冲刷着,这使得他不得不对这些庞大到无以复加的信息量进行甄别、筛选,试图区分其中真假好坏;然而这无疑是白费功夫,因为每一个信息很可能都是无凭无据的,人们只要在网络上随便说一句话,它就会被这毫无甄别能力的工具迅速往世界各地的用户输送,皆因无须或者只须对这句话负有少量的责任。
故而,周之楚不知不觉形成了对其上的一切信息不辨真假、全盘否定的习惯,无论多么感人也罢、罪恶也罢,都无法仅凭网络上的一家之言就确信其行其事是真实可信的;然而不辨真假、全盘否定是指不对此事的真假进行确定,而对其事的性质、道理进行考量、思辨——事情或许未必真实,但是却有可能发生
——一切的思考都立于这个基础之上。
所以面对仙术一事,自然而然地进行了类似的思考,而这件事也确实有着无数的可能性,除了上述以外,甚至很有可能这只是一个真实到令人难以分辨、精巧到令人无法自持、自洽到令人叹为观止的梦境。
总之一切未有定论,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这样想了之后周之楚才得以入睡。
然而他并未发现村落院子里灯火并未随着深夜寂灭,而是断断续续都有几户人家灯火明灭,似乎在忙碌着什么,还有人举着火把出行。
因为昏睡咒效果实在是拔群,周之楚睡得和头猪一样,即使拿开水烫也不会醒过来。
“咚!咚!咚!咚!”一阵沉闷的鼓声从屋外传来,间隔不短,可以听出每一下都十分用力,鼓声沉闷而有力,穿透了整个山峰,连附近的林子也在震颤。
九尾狐去除了昏睡咒,周之楚醒来是便听到了这声音,有点奇怪,旋即又想到那什么品鉴,很可能是这个的前奏。
“不过更奇怪,就算要大摆筵席不也要准备好了才开始叫人吃饭吗?这么早是干什么?”
周之楚朝屋外一看,晨光才刚刚初起,大约是五六点的黎明。伸了个懒腰,把睡回笼觉的九尾狐抱在怀里,走到屋外。
到岩台边缘一看,正是村民们忙碌的景象。
十几座木屋围成的院落里,四角的位置各放了一只大鼓,红身白面,架在约二层的高度上;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正扛着长厚的木板在鼓的架子间不知,那些板子不长却比较厚,应该是上了年岁的树木制成的,两端都有榫卯结构,故而方便镶嵌与连接;应该是先沿着鼓架严严实实地围了个机巧的木柱,然后在四个柱子之间继续用木板连接、勾锁、堆砌成一堵围墙,足足有三层厚的木板,估计有两米多厚了;当然,木墙是一面一面地连接的,小伙子们力气十足,扛着这些木板也不见怎么费力。
周之楚对这景象十分不解,壮观是十分壮观了,但是到底有何用意呢?
这时候,周之楚发现,那些木屋的二楼陆陆续续的出现了一些人,都是一些女子、孩子和老人;他们在二层上面渐渐地摆起了木凳和木桌,似乎是打算当一把观众。
这到底啥情况啊?周之楚满脑子问号,要想解决其实也很简单,下去问问村民们就好了。
正当周之楚打算下到院子里时,多稻跑了上来,一看到他就高兴地叫他:“之楚你醒啦,正好。”一边招手示意一起下去,“大品鉴就要开始了,赶紧下来,这可是能热闹一整天!”
“哦,好勒。”周之楚也赶忙应了一声,两人就顺着小道下去了。多稻带着他从最近的屋子背后的楼梯上了二层。
二层也很宽敞,堆了一些农具和木头之类的物品,但是都比较靠近屋后,故而屋前那一块空旷足以立人围观;前边有这两截护栏,地下一截实心的,然后上头是栏杆。
周之楚上来时,栏杆边已经站了不少人,有大人也有小孩,大人一边顾着小孩防止摔下去,一边靠着结实的栏杆看着下面;一些站累了的就坐在木制凳子上,旁边还有个小方桌,摆了一些茶水和吃食,大家都闲聊着家长里短和眼前的盛况。
周之楚发现这院落的屋子相挨甚紧,以致于二层修筑时多出来的短板几可相连,于是大家干脆加固了成为了安全的踏板。这样一来,所有的屋子二层小楼相连就形成了一个方便围观底下院子的好地方。
多稻带着周之楚来到村老那儿,所处是正位,村老看到周之楚也打了招呼,“之楚,来来来,过来这儿。”
周之楚和多稻也顺势来到了村老旁边,靠着栏杆当一个吃瓜群众。他还没开口说话,多稻就说,“村老,你就带之楚好好看吧,我下去帮忙了啊。”说罢就直接往下跳去。
周之楚吓一跳,伸出手惊呼“小心”,只见多稻稳稳地落在地上,还回头一笑以示安全。
周之楚又是接受不能,这也太过分了吧?村里的屋子建的可不矮,好歹也有三四米的高度,这跳下去一点事儿没有?
村老却在一旁说没事,不必担心,似乎司空见惯。
周之楚想起刚穿越过来那会儿自己也是全力一蹦十米多高,这也不足为奇。
看来这天地不光有坏的变故,也有好的变故。就是不知道这二者之间是否有关联。
周之楚和村老还未聊起来,周围的村民却围过来了,纷纷攀谈,“之楚,你记得我不?”
“不记得,那些年神志不清都不认人。”周之楚只能老实坦白。
村老在一旁哈哈一笑,“今天正好大家都到齐了,我就逐一给你介绍认识吧。”
周之楚心说正好,“那就麻烦村老了。”
村老说到不妨事,然后就一一介绍起来了。
“这是余元,你以兄弟相称就可以了。”一位身体不那么壮硕但依旧结实的男子,因此没有在院子里帮忙。
“好的,余元哥是吧。”两人微笑着点头以示认识,周之楚心想这名字到还算正常。
“这是多吃,一样是兄弟辈的。”另一位体态圆润的村民。
周之楚一看却有印象,就是那天嚷嚷着要吃三叔公做的小跃鱼,心道真是无亏于其名。
“这是求雨,你叫大侄子就可以了。”
“那我就叫小雨了。”周之楚和他打了招呼,却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做了个鬼脸回应。
对村里人率性的起名方式有所了解之后也不致于那么难以接受,估计是在求雨的时候出生的。
“这个小姑娘是梦蝶,你叫大侄女就好。”村老所指之人是个穿着朴素却打扮干净的姑娘,十来岁左右,“和求雨是姐弟。”
周之楚忍着内心的冲动和她打了招呼;自己大概能相通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无非是出生前梦到了蝴蝶之类,但是这么诡异的取名方式竟然取了一个如此符合地球人观念的名字,更加让人觉得违和。
然后从附近的人介绍,都叫什么名字,然后周之楚就顺着名字加个辈分叫成敬称,大家也一一接受。
还有小孩子也有十来个,都只说了一遍名字,但是八九岁的孩子都显得十分喜欢周之楚,村老一说才知道之前和他们也经常玩。
这村里人丁虽然不是很兴旺,但也有百十个人,一一认识了也不能完全记住,大家的名字起得都很率性,放在一起看也就没啥特殊的了,像什么求雨的兄弟辈啊,黑足的叔伯辈啊,一些七大姑八大姨二侄子三表弟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只能勉强混个映像,日后再一一分清。
其中印象特别一点的是曾听别人提起过的三叔公,却没说名讳,只按辈分叫了,是村里最老的一位,须发皆白但是精神矍铄,脸上有些皱纹但还没干枯,说话也有中气,对周之楚也慈祥,笑呵呵地应声;村老说小时候他生病都是三叔公抓的药治好的,周之楚赶忙道谢,三叔公也不甚在意,笑着说应该的。
走了一圈,周之楚和村老又重新回去,这回有些累了,两人都坐下来。
村老道,“我知道你也一时半会不能认全,今天只是先有个印象,日后再慢慢来吧。”
周之楚“嗯”了一声,问村老这个品鉴大会是怎么回事。
此时下方的院子里已经围了两堵木墙了,除了本身的重量使它挺立,两边还有木柱支撑以保不倒;这时又有几人抬了四个大石锅放在四角,里面似乎还有什么液体,三锅内盛放都是很清亮的液体,只有一锅是棕色的,看起来是酱。
村老一捋胡须,慢慢说来,“这个品鉴大会,由来已久,最开始时只有庄稼大收成的时候才举行一次,大家都拿出最好的菜式,拿出最好的酒,共饮共餐,以庆祝丰收。”
周之楚一遍撸着九尾狐一遍听。
“最近百年来,地里的粮食庄稼收成都很好,岁岁有盈余,而且野味也多了起来。所以,只要村里有什么好事,大家都准备一些特别的菜品,共同庆祝。
“一般情况下,每家每户都会做几道菜,以及特别准备的大型的现场烹饪,这道特别的菜品可是晚餐的重头戏。”
“原来是这样。”周之楚大致了解这个品鉴大会的意义,就是粮食多的没地放,于是大家就放肆的吃。“那今天的这道菜这么大费周章,是什么啊?”
村老却卖了个关子,“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待会你就知道了。”
周之楚也不是多想知道,转而问另一个问题,“那今天的品鉴大会是为了庆祝啥啊?”
“庆祝你变正常了啊。”村老很自然的说。
“嗯嗯,啥?”周之楚难以置信,“这么随便?”
“哎呀,反正是好事,都一样都一样。”村老把手一摆。
“那再上次的品鉴大会是多久前?”周之楚似乎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实。
“就前几天,应该是你受伤的前一天。”村老回忆了一下,很快说到。
“那是为了庆祝什么?”周之楚追问。
“为了庆祝多稻的女儿乳牙掉光。”
周之楚心里收到了冲击,仍想进一步确定,“去年收成以来都举行了多少次了?”
“嗯,我算算,差不多五十几次吧。”村老倒是确定的很快。
“都是为了庆祝啥?”
“恩,最早的一次是为了庆祝稻谷晒好了,然后是庆祝稻谷都放入粮仓了,还有庆祝第一场雪,庆祝秧苗入田……”
“好了村老,不要说了。”周之楚想一头撞在栏杆上,每次搞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这些微不足道的理由?
五十多次啊,时间记得不太准确就算按三百六十天,那也就是每七天就举行一次品鉴大会。才七天哪!我看你们就是嘴馋,隔了几天馋虫发作就随便找个理由大摆筵席、大吃一顿。
七天一次的品鉴大会,顿时逼格全无,不说一年一次,哪怕是一个月一次都还能有点排面啊。结果七天一次,这就好像美利坚的总统选举每个月都搞一次,基本上属于上一波还没搞完下一波就开始了。
我错了,那位吃货哥,我不该叫你吃货,因为全村都是吃货,你是有原因的,怪不得你。
“等一下,那前两天吃的那么清淡是因为?”周之楚又想到了一个可能。
“因为之前吃的大鱼大肉太多了,大家都做的比较清淡,解解腻。”村老咳了一声,摸摸胡子。
周之楚现在想吐血,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过两天庄稼收成估计又有一次这样的盛会;啊不,很有可能为了庆祝稻谷成熟而再搞一次。他在地球上也是作为一个吃货国的人,固然不会排斥美食,但是你让谁吃的跟天天过年试试?无论是谁都顶不住。
更主要的是,这就好像你突然间听说国家为了庆祝某位历史人物诞辰而举行了国宴和盛大的纪念晚会;然后你一打听才知道名目是为了纪念他诞生至今一百二十年零三个月零六天,而且过七天还有一波。这种落差实在让人一时间难以接受。
周之楚现在即使这种感觉,心里有一股子吐槽的冲动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老虎咬刺猬无处下嘴,只能憋着,差点受到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