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初阳六。
断断续续传来的哄闹声吵醒了周之楚,晨光未起,他起身发现高梦正坐在桌旁,点着一点昏暗的油灯。
“高兄,这是这么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哦,龙兄弟你醒啦。”高梦转头寒暄,朝屋外怒了努嘴,“他们都忍不住,上山去了。”
院子外的哄闹声依旧断断续续,俨然失去了往日在丹炉前、道台上静坐度日的耐心。
周之楚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坐起身抚摸着怀中慵懒的小狐狸。
“反正也睡不着,闲来无事,不如我们也上山吧。”周之楚伸了个懒腰。
“呵呵,也好。”高梦点头接受了这个提议。
周之楚胡乱地抹了把脸,整整衣襟,抱着小狐狸出了屋子。
院子内的丹炉和道台仍然坚守本分,未有凌乱,因为他们昨日大半天都不曾用过。骚动已经平息了,这也意味着他们已经全数上山赴会了。
“这老马,也不等等我们。”高梦无奈地摇摇头。
周之楚没有接话,这是可以预料的、理解的,毕竟他数十年迷困于修仙之中,今日或将得到结果,怎能按捺?
“走吧。”
出了院子,高梦和周之楚就掠上树,在薄薄的夜色里,往太清观方向而去了。
顺着树木上行,林间的暂居部落也一一出现,如想象中一样,并没有人居住、停留。不消说,都是往太清观去了。
随着中秋越来越近,乾元山下越来越多的人选择随意搭建以暂居,几乎所有平整的地方都有违章建筑。更别提山脚下的几处院落以及平地了,恐怕光是乾元山就有十几万人之多,真不知道太清观附近怎么容纳得了。
周之楚和高梦一路上行,并没有看见几个同行的人,不由出声:“高兄,怎么没看见几个人?难道我们还算晚的?”
“没错。”高梦边掠边答,“在你醒来之前,许多人都已上山了,更不用说离得更近的了。”
“那川阳城的人呢?”
“或许稍晚,不过他们走正道,不与我们同路。”
原来如此,周之楚心中了然。
自那修仙大院而接至马路上并非官方修筑,而是修仙者自行开拓,所以川阳城而来的人不会舍近求远,当然选择从大道直上太清观。
正说话间,二人已然能够望见太清观了。
“这是……”周之楚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清观所在的平地不能说小,四周的树木也不算稀疏,稍远处便很密集和高大了,太清观前方的半截悬崖下生长的树木也与平台齐高的,能够有半截树尖拔地而起。
而此时,平地外围满了人,虽然不致密但几无空缺,很明显的男女分隔、各自成群,都在等待陈平。而四周的树木上也站满了人,凡是可供站立的枝桠,几乎没有空缺,附近的小片森林就像是挂满了祈愿签的圣树。
除了太清观墙上没有人之外,其余所有空间都没有浪费。
周之楚和高梦只能选择稍外围的树杈上等待。
两人所在的树木立于太清观一侧,因着年限、地势等原因,树高从太清观往外是阶梯式增高的,故而不会被前方遮挡。所幸这山上的树木都既高大又粗壮结实,否则承载不了那么多人。
而到了此地,所有的修仙者又放下了急躁,没有哄闹,只是看着太清观内陈平的一举一动,静静等待着。
随着太阳渐渐升高,更外围的树木也被人占据了,后来者都是从乾元山上的官道而来,当然修仙者居多。
如此多的人围着太清观,周之楚也不禁被人海熙熙攘攘吓住,不止二十万人都聚集在此地。除了修仙者其余也有,只不过距离稍远服饰难以辨清,无法分辨他们的身份。
周之楚放弃了从中寻找那个话痨断更作者的想法,从此处看向太清观,已经只有人头了,四周的树木上所停留的人也被枝叶略掩,更别提他本身还有色弱了。
待会能听得到陈平说的话吗?周之楚不禁涌起了疑问。
环顾四周,层层叠叠的树木高耸挺立,并非是以同心圆的方式围绕着太清观生长的,然而前来参加的人主动地以斗兽场的方式等待,形成了实际上的古罗马风格。
说起来还真是,这山林间密密麻麻的人,服饰都以道士装束为主,而陈平作为主人却并没有准备相应的场地。不过考虑到这十几二十万的人数,恐怕任谁也准备不了会场吧。
周之楚在树荫下依靠着树枝,高梦并排而立。修仙者们固然是静默不语,而其他并非此道的来者就没有如此耐心了,絮絮叨叨的,只不过在山风里飘散了。
因着地势渐高的树林,配合着努力中移的日头,太清观内的情形一览无余,此际陈平正在正院扫除枯叶,偌大的院子里干黄的叶子被他慢慢地扫作一团。
陈平专心致志,清瘦的身体并不稍停,但也没有过于着急。对于太清观四周随处可见的等候者,没有抬眼相望,就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似的。
周之楚固然知道陈平对自己算是特殊对待了,据高梦所述、自己所知,他是恪守戒律,不与外道之人交游,高梦曾在太清观吃了个软的闭门羹。
虽然不知他因何如此,但是他并不想在重要的场合打扰他,只愿安心地做个观众,或许在大会结束后再行攀谈才是更好的选择。
思虑间,太清观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了,外围的圈子越来越大,骚动也渐渐难以平息,太清观所在的平地人头攒动。
而陈平丝毫不为所动,认真地将每一片枯叶都扫到榕树石坛旁边,聚成一堆,清瘦的身影不禁透露出寂寥的滋味,就像每日在山门前扫洒枯尘的老人。
周之楚已然不认为其余身穿道袍的人都是修仙者,但若继续沿用求道者则更显心境上的不相符,实际上他们与古华夏中有过一些记载的方士更为相似,然而在渊源上相去甚远。
忽然间,太清观附近骚动咋起,仿佛投石如水,平地上的人头攒动。
“来了……”“终于完了……”
重复着相似的话语汇聚,形成了仿佛失真一般的耳机里传出的雷声。
伴随着太清观厚重的大门沉闷地吱呀作响,骚动又平息了,而山林上的哄闹则接续上了,内容与之前一致。
人群中分开了一道空隙,清瘦的道人缓步行出。
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