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一片大雪原,常年飘着鹅毛细雪。
牧神走在稍带陡峭的丘陵却不觉得脚底打滑,柳絮一般的细雪摇摇打打落在冰面,顷刻就和冰封的道路化为一体。
没过多久,牧神便隔着枯木看到了那狼狈而又熟悉的两人,许天阳,白雪溯。
牧神观察到,此时那七八人只是围困羞辱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讥笑讽刺,并未对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所以牧神现在并不打算贸然出击。
他现在必须要摸清楚状况,这些人到底是黑铁阶级修炼门派的人,还是散修之人混入了联合狩猎。
要知道,联合狩猎是由大雪山附近的三个黑铁阶级修炼门派组织的秘境探索之一,三大黑铁势力为此还是注入了不少心血的。
烈火宗,云涯岸,玄洛门三宗门素来不和,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这些都是门中弟子的内斗。
他们小队这五人,根本没人有加入过这三宗门或是为其效力,按理说是不可能遭到三宗门的追杀的。
这一切的种种因果关系在牧神的脑中大概过了一遍。
直到他在抬头看到那在雪中仍然光着一半膀子的黝黑少年时,心忍不住地诧异一跳。
正是七人中那领头的黝黑少年,在大雪中应是觉得不冷,依旧光着膀子,咧着嘴像一个在雪原奔腾觅食的苍狼一样盯视着柔弱的猎物,似乎时刻准备着张开血盆大口,吞食猎物。
“是他吗?”
“季天庸?”
“真的是他吗?”
“怎么可能会是他?”
“他不是被烈火宗的长老处死了吗?”
种种疑问在牧神的心中如潮水般袭来,在他的脑中乱作一团。
他又想起了那惨无人道的大屠杀,针对烈火宗参加联合狩猎弟子的残暴屠杀。
三年前,牧神第一次参与联合狩猎,那一年的联合狩猎成果颇为丰富,抵得上往年两年的狩猎成果。
而出力最大的只有四人,牧神,暮萧,季天庸,冥天一。
只是三个宗门都高兴不起来,尤其是烈火宗的长老,当时直接发布黑铁逮捕令,誓要将季天庸粉身碎骨。
当时牧神正和暮萧进行了一场酣战,正是暮萧有生以来第一次失败的那一战。
当时牧神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战场,亲眼看到了三个衣着古朴的老者亲自押送季天庸回到宗门的一幕。
据说后来经过宗门审判,将季天庸扔进烈焰焚炉里面炼成了灰烬。
“我的许大少爷啊!你就少受点皮肉之苦吧!吭一声我就放你走,这个小浪蹄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留给我们兄弟帮你去除这祸害也好啊!”
季天庸又是一脚将许天阳踹倒在地上,许天阳的头贴在冰冷的雪中,呼吸都困难,嘴中的血沫喷涌而出,黝黑少年一脚踩到许天阳脸上,得意洋洋道:“小伙子,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季天庸像是在一位杰出的刻图师毁灭一副完美的灵阵图一样,露出些许难以被人察觉的神色,带着分毫痴狂轻笑道:“说真的,我很欣赏你。”
而其余那六人可不管季天庸欣不欣赏许天阳,他们可是已经忍不住想欣赏欣赏白雪溯的身体了,眼看季天庸牵制着许天阳,众人却只敢是垂涎三尺,没有季天庸的吩咐,他们根本不敢有丝毫妄动。
本来季天庸统领着十人小队,可现在加上他也只剩七人。
其余的三人并非死在与异兽的交手中,更不可能死在这群被季天庸称作废物的修士手中,而是因为违抗他的命令而被众人一人一刀活活捅死的。
一路走来,被他们遇上的狩猎小队已经无人幸免,唯独在许天阳这边,拖了不少时间,只是望着这水做美人,众人也没有抱怨什么。
他们这些人都是散修出身,因为行迹浪荡张狂,不受名门正派的认可,平日里也都是乡里恶霸,靠着偷鸡摸狗过活,里面也有几个天赋不错的,只可惜这些修行之人都耻于他们同流合污。
要是没有季天庸今日带众人进来,他们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和这名美名远传三门白雪溯的有所交集。
一想到不久后女子狼狈的模样,众人脸上的笑意不由更加浓重。
好在季天庸也体恤下属,知道他们已经等不及了,头都不回地随口吩咐:“好了,那女的你们自己处理,别玩坏了就行,兄弟们不离不弃跟了我这么久,这次也算犒劳了兄弟们了。”
众人暗自生喜,慢慢地一步一步逼近白雪溯,似乎是想要体现他们的绅士气息,生怕惊吓了这白衣美人。
白雪溯和许天阳都是隶属权阙镇的大家门户,白家独有一女,受父母万般宠溺,从小便是生在众星捧揽之中,哪里见过这阵式,少女的脸上绯红一片,双眼都流出不甘的泪水,双手紧紧护住衣服,想要守护自己身上的贞洁。
白雪溯的脸蛋生的很好看,就像精致的陶瓷娃娃一样精美,肌肤白净,是无数少年心中不容侵犯的女神,一身白裙落在雪中,弯月般的眼眸平日里闪烁着星辰大海,只是此刻已经沾满了湿润的泪珠,红粉的嘴唇微微颤动,说不出一句话来,心底里只剩下恐惧和不安。
少女在拼命逃跑的路上,发髻已经散乱,一袭泼墨长发散入雪中,黑白倒印,像一幅美丽诱人的水墨画卷。白雪溯纤细修长的手指也忍不住微微颤动,准备迎接这绝望的时刻。
“不要,不要,求求你们,不要……”
随着一行掠迹斑斓的少年一步步逼近,白雪溯轻声摇头苦苦哀求,她已经忘却了此刻身下冰雪的寒冷,心中只设想着现在会有奇迹发生,但那是不可能的。
这些祈求声在这群登徒浪子耳中,无不化为一首美丽的乐章,在他们的脑中奏鸣。
少女哭喊哀求着,殊不知这样更是刺激到这群禽兽那原始最粗犷暴躁的兽性一面。
最恐怖的事情不是迎接恐惧的降临,而是等待恐惧降临前的那段令人窒息的时光。
白雪溯现在就被这段恐怖,令人窒息的时光煎熬,折磨着。
少女泪如瀑布,滑落在雪地之上,那群人就像久饿的豺狼,紧紧抓住白雪溯的白洁的玉臂,不让她挣扎一丝,而其中两人也正在手忙脚乱地解着少女白霞的腰带。
“住手。”
林中掩藏的牧神终于看不下眼,全身的力气聚集在双手,紧抓锈剑的剑柄,大步流星,迅捷从林中拖剑杀出,雪地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划痕,剑锋倒映着古林两旁的枯木,古树的残影在剑上笔走龙蛇。
牧神的脸上青筋暴起,在三两步之间一跃而起,划破长空,双手持剑锋向下,在空中留下了一抹完美的弧线,奋力向那六人中实力最弱的一人刺去。
这一剑没有动用灵力修为,仅仅是一阶练体境九品光凭蛮力的全力一击。
“是谁?”
“哪个不要命的杂碎敢坏了小爷的大事?”
“好小子,有种下来。”
这六人正沉浸在美色的意淫当中,只见空中一柄钢亮的锈剑划破长空,向他们狠狠砸下,大惊一声,散声谩骂,嘴上骂的一个比一个狠,却都猫着步子向四周散去。
这一剑自然也引起了不远处季天庸的注意,看到那柄剑,季天庸愕然一笑,低声呢喃:“牧神。”
眼看着那六人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去,一击就要落空,牧神连忙在空中变化步伐力道,朝着一个矮个子的练体境九品修士冲去。
根据牧神的暗中观察,这七人当中,除了季天庸有天佑境二品的修为外,其余的六人有两人是天佑境一品的修士,另外四人都是练体境九重的修为。
根据牧神的实战经验,那四人虽都是练体境九品,然而同阶同品的修士也有细小差别,这群人中修为最弱的就是那个矮个头的混小子。
“王籍,小心点,那家伙在你上面。”
果然不出所料,其他五人都跑的比那矮个头的混小子快了几分,看到牧神提剑在王籍头顶不到一人高的距离,其他五人都失神尖叫。
可远处的季天庸明明看到这凶险的一幕,本有能力阻止牧神手起剑落,却只是淡然一笑,仿佛王籍和他只是陌路的行人一样。
要知道,不久前,他还和王籍同坐酒桌,笑谈人生。
牧神在空中换单手持剑,奋力一挥,此刻的锈剑已经不是牧神所能掌控得了的,与其说是牧神舞动着锈剑结成剑势,倒不如说是锈剑反客为主,带动着牧神的身躯狠狠地向下挥动锋芒剑气。
牧神所结的剑势招数,正是那被他尊称为牧老的青衫老者传授给他的剑招,那套剑招他从小修炼到大,已经耳熟能详了,使出的威力不言而喻。
由于锈剑在空中旋转蓄力完毕,再加上这神秘剑势招数加持,剑上的锋芒似乎又锋利了几分。
而那王籍也是大惊,这十几天来,他大多都充当的是一个拍马屁的角色,平日里欺负不懂修行之术的乡邻街坊还好,真刀真枪的干起来,他还真是心虚。
牧神一剑落下,在这片冰雪世界里溅起一阵剑势气浪,卷起千层白雪涟漪。
矮个子的王籍觉得脑后劲风袭来,缩首躲过先行的剑气浪潮,索性心一横,不再退缩,转过身来,汇聚慧海灵力,准备与牧神一搏。
王籍修炼的是土属性的道法之力,动用慧海灵力的一刹,周围冰层破碎,从大地深处出现一道有一人高的土墙,横横立在牧神身前。
同时王籍身上还出现了一层灰色护盾,死死缠绕保护着他,土属性修炼者,防御力最为变态可怕。
要是遇到旁的练体境九品巅峰的修士,他或许还能勉强保住一命,但他错了,因为在他眼前的那个少年,是牧神。
牧神一剑破岩土,巨石土墙瞬间化为尘土,挥洒在冰冷的雪层上,伴随着强大的冲击力,附近累积千年的冰层也化为冰晶,伴着尘埃开出一朵朵盛世而又略带污浊的雪晶白莲。
一剑落下,挥斥方遒,似星落银河,银龙遨游九天,暮羽暇光之间,一阵爆裂的碰撞声迎面而来。
王籍拼命抵抗,豆大的汗珠从身上脸上滑下,全身血液逆流,灰色灵力缠绕的双手死死挡着牧神落下的霸道锈剑,涨红了脸,全身骨骼战栗个不停。
但他不敢松懈分毫,他很清楚,一旦这一剑迎面落下,他绝无生还的可能,绝对会被强大的剑气瞬间劈成两半,粉身碎骨。
除了季天庸和躲在远处观望的暮萧还算冷静一些,其余人等都被生生震惊了一条,包括此刻正在季天庸脚下迷糊张望的许天阳,和那在雪中迎天仰躺,衣着凌乱不堪,身子依旧颤抖个不停,眼眶脸颊还沾满泪珠的美丽佳人。
“牧神。”
白雪溯微弱颤了一句,来不及整理衣裙,蜷缩着身子,向十步开外那片盛开着雪晶灰尘中的少年看去,她怎么也没想到,奇迹真的出现了。
更令她吃惊的是,冒险救她的人正是一向被她鄙夷的牧神,那个衣着褴褛,提着一把生锈的丑陋铁剑的牧神。
同样是练体境九品,她和牧神差的太多了。
前十几日,在暮萧的吩咐下,准确的说是在暮萧命令下,每次都是牧神探索封锁线,而他每次都能安然回返,白雪溯以往只是觉得牧神运气好,加上之前的两个小队已经将此处妖兽斩杀了一番,所以每次才能安然无恙。
一路上,她从未见过牧神真正出手,直到这一刻。
只是很快,她燃起的希望又渐渐被内心的恐惧所淹没,牧神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练体境九品,没有任何背景的小镇少年,这里可是有一位天佑境二品的强者坐镇。
白雪溯最终还是将求生的希望放在了那个轻狂不羁的白扇少年,暮萧身上,她觉得只有暮萧才能救下她和许天阳。
要是她知道暮萧当时听到他们求救声的第一反应,又不知会做如何感想。
牧神的浩荡剑气一剑破尘,剑势的压力越来越大,将王籍身上的土盾碾压粉碎,王籍忍不住吐出一口浊血,直接被强大剑势压的跪地不起,面色狰狞,全身抽搐。
“也是练体境九品啊!我劝你乖乖放下剑投降,周围可都是我的兄弟,要我起来,定要你好看。”
平日里都是王籍对着别人放肆压榨,虽然命悬一线,却还是忍不住撂下几句狠话,挽回颜面。
只是他的内心可没有嘴脸这么刚强,心中忍不住的震惊,这小子和他同时练体境九品修为,在自己动用修为灵力时,却接不下他的鲁莽一击,真的是难以置信。
这样的人物,切不可容他成长起来,王籍此时已经下定决心,要等他逃出剑下,绝对要将牧神抽筋扒皮,绝不留下隐患。
“你起来要我好看,那是不是你起不来了就不要我好看了?”
牧神疑惑地看着面前之人,听到他口中这无理的威胁,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还真是个蠢货。
牧神并不是杀戮成性的嗜血之人,本来他也没想要王籍性命,但是听到王籍这威胁的话语以及目中所露出的杀意后,他改变决定了。
像王籍这类修炼界的败类,若是容他放任成长,将来必成一方恶霸,不知要残害多少无辜的生命,还不如在此地来个斩草除根呢,免得后患无穷。
世上的坏人多的是,牧神也不是一个爱管闲事之人,只是碰到了,那就要管一管,天地大道的规矩也应当如此。
就像那青衫老者告诫牧神所言,生而为人,应当无愧于父母,以及天地大道。
“原来是练体境的废物啊!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劝你乖乖放下手中的武器,跪地求饶,废掉自己修为,我们老大说不定心一软,还能饶你一命。”
“小伙子,劝你一句,闲事少管,放了王籍,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哎,我说你是聋子吗?听见老子说的话了吗?”
其余五人还搞不清轻重,见来者只不过是一个练体境九品的毛头小子,顿时松了一口气,重新聚拢在一起。
还以为是什么高手在此装神弄鬼,英雄救美呢!原来是个不知死活的风流小鬼。
重新聚拢的那五人中的两位天佑境一品修士大大咧咧地鄙夷辱骂牧神,一口一个练体境的废物,丝毫不顾及其余旁边同样是练体境的三位同盟的脸色。
王籍狰狞的面目越发恐惧,手中缠绕的灰色灵力也逐渐耗尽,他的瞳孔放大,他怎么也不相信牧神敢真的杀了他。
“救我。”
这是王籍生前喊出的最后两个字,也是他的遗言。
这霸道一剑终于稳声落地,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王籍的身躯瞬间被斩成两半,血肉骨架粉碎在空中,随着风暴散去,只留下一滴破碎的衣物。
微弱的雪依旧轻飘飘地落着,风依旧吹着,只是靠合聚拢的五人没了谩骂嘲讽,顿时间哑然无声。
而在季天庸脚下踩着的许天阳此时也缓过气来,微弱的语言颤动在空中:“牧……牧神……我就知道会是你,带着雪溯先走,别管我。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