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时光
当我能够站立行走，社会就开始失去对我的包容，传统与激进、呐喊与彷徨、期冀与绝望、悸动与苦痛……而青涩的年华如约而至……
刚入学时几人欣喜几人悲，谁知道呢？毕竟这不是一所很好的学校，有的人懂得满足便坦然了，而有的人却为自己的失败而悲伤——这种悲伤从高考发榜之日便开始了。然而现实永远是最真的！时间容不得你犹豫，便把你带入艰苦的军训中去。
军训的时间不长，但却很苦。山上日照强烈，天气炎热且雨下得也快，可我们得定型，我们得踏步，在日照雨淋中。一天下来没有在训练场上昏倒也会在宿舍的床上累倒。
现在想起来，那时我们是有多大的毅力啊！原因在于我们年轻而充满朝气，对新的环境充满着热情，并带着参与到这个校园世界的渴望。虽然这些东西在后来的日子里渐渐淡去了。
于是我们能在感受着老生的热诚之余全心地投入开学初的每一项施展自己、体现自己的机会里。我们努力适应着高节奏的环境，我们努力地搞好同学间的关系，我们努力地在竞选班委和加入社团上搏击……其实我们并不真正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只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应该去做。
等到一切都安定下来后，那份入学时的热情也已被劳累拖得一干二净了，等到自己已经习惯于这种校园生活而不再感到新鲜时，我们又迷惘了。
这就是我们渴望的大学生活吗？当我们熟识了一切以后，我们便厌倦了一切。也许平庸是现实的主流，而现实的我们却总喜欢着非现实的东西。于是我们开始变得空虚起来，在工作中、在学习中、在生活中。我们无法面对这样一个事实：十几年来为之奋斗的象牙塔也不过如此罢了。因而有人开始谈恋爱了。毕竟浪漫的确是拒绝平庸的好手段。在花前树下有的人找回了自己，而又有多少人失落了自己呢？
转眼间，大一下学期到了，黑色七月的阴影早已离我们远去了。我们早已不再抱怨什么，也玩累了。蓦然回首，我们突然发觉自己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无所忧虑的小孩。我们开始懂得应当去承担自己的义务和责任——来自社会的、来自家庭的、来自自身的。今天的大学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大学，她已不是一张代表拥有了“铁饭碗”的护身符，也不是人生的最终转折，相反她只是一个预备动作而已——如果你想有所成就的话你便不得不做这个预备动作，正如运动前先活动开肌骨那般，仅此而已。就业的压力，知识时代带来的恐惧无一不侵袭着我们，使我们不得不去面对。于是当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我们还是没能摆脱那无休止的学习。有的人开始攻英语，有的人努力准备中选[3]，有的人不厌其烦的上机[4]……总之，昔日的一切又重演了。只不过那时是“高三”，如今是“大一”，名称不同而已。日子久了，偶尔相聚，我们相视而笑着，那应该是一种充实而欣慰的感觉吧……
老生们终于要走了。大一的生活也快结束了。感慨之余我总喜欢关注他们的表情——是无奈或是欣喜？那一刻还是来到了！凌晨时分，老生们把能摔的一切都扔出了顶楼的窗户，随着一声声玻璃的碎裂声和饭盒的弹跳声，人生的又一场戏结束了。模糊之间依稀听到一位老生大声叫喊着：“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显得那么无奈。
其实生活本是如此。要么你去做漏网之鱼，自在地游着；要么就别后悔你的选择和你只能拥有的选择。对于我来说，大一那年，青春无悔！
大二年华
日复一日，周复一周，月复一月……虽重复着相同的内容，时光却放慢了脚步。短暂的年华，却承载了太多太多的心绪……
我不再那么随便放纵自己了，第一次尝试当老生的滋味。在对新生热心的帮助中体验着一丝自身的价值，虽然微不足道。
于是很想呐喊几声，登上高楼，望着操场烈日炎炎下军训的队伍，忽感往事如梦呓烟云……
大二了，真的该做些什么。忙忙碌碌中你将不再感到自己是随性散漫的老者。难道是新生的喧嚣和活力给了我一丝挣扎的渴望？
回想大一那年我都留给岁月什么呢？不要羡慕我曾开怀欢笑，其实我并不真能坦然面对生命的点滴。我同样需要灵性的挣扎，我同样需要人格的呐喊！
其实这个世界很庸俗也很无奈，特别在这样一种恋爱游戏充斥的校园里。我想也许只有艺术才能挽救那些正在我心中褪去的对未来憧憬的执着吧！于是，我尊重了自己的选择。
我是如此的平凡，在尘世中自得其乐，从不敢奢望有被人认同的偶然。如果受伤了，便只好背上行囊去了却一份儿时流浪的心愿。大二这年满世界地跑……这份悠悠荡荡的灵魂终究会感冒的。当我再次行走于校园中时，我的心静水深流——既然我们无法选择现在的拥有，也无法避免在社会差距面前的惶恐，那么就用坦然的心态和扎实的脚步来成就一份人生的真谛吧！
……
又是一个充满生机与活力的九月，又有一批新生将给校园带来精彩与波澜。不必感伤九月里冰凉的枝叶，其实只要人人心中都能存有一份欣赏生活的雅致，那么生命又怎么会枯叶漫天飞呢？
恍恍惚惚，大二年华。有掌声，有沉郁，有一丝充实的喜悦，有一声遗憾的叹息……
古叶这女孩
这么一些人，因为偶然，走进了我们的生活；因为拥有相同的梦想，伴随着我们一路前行，一起哭，一起笑，一起闹腾，一起疯狂……青春的友谊，无限珍贵。
一
古叶是一位容易感情波动的女孩，她是我的朋友。
那晚从电话中听出她忧郁的心情，我着急了。这小姑娘又遇到什么“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而陷入灭顶的思想深渊了？……等我匆匆赶到学校时，只见古叶早已经呆呆地坐在第一食堂楼下的餐桌旁，看样子等了我许久了。
“不就是那封信吗？”我不以为然地说道。她的忧愁总是来自于一些每天都在冲击着每个人的生命却不被常人所注意的小事。这次也不例外。
“那封信不普通。”古叶的双眼又低垂了下去，那苦闷的神情给了我好大的压力。于是我不得不开动脑筋去安慰她，而我首先该做的就是先重视重视那封信。
那是一封班长写给全班每一位同学的信，打印的，每一封都套着一个深色的信封，上边分别写有每个人的名字。这份慎重可见其不一般了。班长离职了，于是给全班同学一封信，谈着往昔、憧憬未来，的确让人平添几分感动。特别是老班长在北京的一段经历，给了我很大的感慨，那份来自知识经济的冲击，人才饱和的压力！
然而，这份感动对于一般人来说所引起的心灵震荡也只能维持几分钟罢了，随后便被遗忘在垃圾筒里，而古叶却沉醉其中久久不可自拔！不知这短短千言的信在古叶脑中被批点几万言了？她愁闷什么呢？是感思现实生活给她带来的无奈与愁闷或是无望挣扎的苦痛？……
终于，她缓缓道来，如一缕轻烟，缥缈虚无。我静静地听着却领会不了她思想激荡的根由。但我是理解的，我理解这种情形下主人公的心情——明知思绪不该被琐事所牵制，却不得不被牵制住的无奈。这是一种情感敏锐、思维深邃的群体才能体验到的苦痛！食堂的灯光一盏盏熄灭了，时间也过了很久了吧。我耐心地倾听着，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不是一位世俗的女孩，也绝不会被世俗所同化。她是坚强和自信的，文凭的低微、就业的压力、财富的贫乏动摇不了她的坚持！可是她承受得住任何来自生活的苦痛，但却承受不了这份对思想原野耕耘的执着所带来的折磨……我同情地看着她，此时我所能做的，只能是耐心地聆听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有时候你觉得过不下去了，过不下去了，最后不也就这样过来了吗？望着眼前这位多愁善感、崇尚纯真的小姑娘，我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二
古叶不但情感丰富且善于表达，常以行文为乐。每有新作问世，她便急于拿与友人分享那一份文字的魅力和内心的喜悦。
我对文学涉足不深，研究起文章来只能瞎子摸象，支离破碎。于是每当遇到古叶和尘结谈论起文章时，我便只好愣在一旁欣赏他们唾沫横飞、指点江山的表情，体味这一场面带给人的温馨和快乐。
而古叶却又偏好打我的电话。那一次又把我气喘吁吁地唤上了十三、十四号楼前的台阶上，借着昏黄的路灯让我给她的文章打分。
下自习的同学上上下下，我的思绪总被打乱，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研读。古叶靠在对面的栏杆上看出了我这幅拒绝不了喧嚣而无奈的表情，便看了看表，估计一下宿舍楼关门的时间，急急下了决定：“找尘结！”
于是我便和她快步赶回编辑部。古叶因为个子小，跟在我身边小跑着。我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位带着妹妹上山打野兔的小男孩，内心很害怕，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大胆的样子，并由此享受着妹妹崇拜的目光。那该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
尘结听明了来意，看了看古叶，还是那一句“这小姑娘”，而后三个人便沉寂了下来，开始研读那片“叶子”飘过的痕迹……三位好友中，尘结从事文字采访工作；我呢，整日忙着作曲；只有古叶一人专一潜心于文学这片圣土！她这份对纯文学的执着着实让人感动！
三
古叶对身边的事物极具敏锐的观察力。那次，她跑到编辑部找我，拉着我连同我满脑的疑惑赶到教室外石板路的一侧，指着让我看。原来是一朵不知名的小黄花，怒放在整株绿叶里。
“是那么的舒展而毫无保留。”古叶的双眼闪烁着……而后她急急地跑进草地里，拣起夏风吹落在地上的玉兰花瓣，闻着上面的泥土芳香，欣喜着、满足着……
静立在旁边看着这一切，我突然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
四
古叶就是这样一位女孩，其貌不扬，普普通通，由于太过感性而与常人格格不入。其实她是一位好女孩，只要你真正去了解她。
看完这篇文字后，她不赞同地说，她是一位坏女孩！
原来“好女孩上天堂，坏女孩走四方”。她去了一趟西安后，现在正开始策划下一趟旅程呢……
品味游荡的日子
旅程的美妙，在于陌生与新奇，即便某个微小的细节，都足以震撼一颗颗涉世不深的心……
在大学读书已经两年了。几百个平淡无奇的日子，唯一让我这颗不甘寂寞的心得以宣泄的方式便是旅游了。
去武汉时我显得匆匆忙忙。当列车进入武昌站，我被急匆匆的人流裹挟着，不由自主地向出口走去时，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我是一位喜欢品味生活的浪子，生长在精致的小城，有着一个精致的名字，在平缓的生活节奏中学会了寻找每一秒钟的价值和快乐。我一贯如此的缓慢，过着能与自己灵魂对话的闲适时光。我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在列车上，跋涉过福建的丘陵，在江西和湖北的一马平川中驰骋。
我开始怕了，怕武汉，怕这个七百多万人口的大都市以及由此带来的喧嚣的都市文明！我第一次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见识浅薄，如此的无可奈何……坐车——拍照——坐车……在公车上醒了睡，睡了醒。恍惚迷离中，这个都市的怆然博大，早已将我默默地撼动着、撼动着……正如狂风中的大海正渐渐吞噬着迷航的船一般，我的心不知所措。
是的！武汉没有小家碧玉，找不到如厦门的鼓浪屿、杭州的西湖一般秀气有余而刚气不足的感觉，多少给人一种慕名而去，失望而返的残缺。武汉有的是茫茫东湖的古韵神游；黄鹤楼雄踞的长江浪涛涛；还有青墙绿瓦，不知承载过多少历史的雪雨……这当中很多景点并不出名，却反倒让人多了一份惊喜和满足！我便是在这一份份惊喜和满足中流连忘返了……
当我再次拿起那些洗糊了的泛白照片时，我的心开始同照片的颜色一般古朴怆然。我清楚地记得是武汉，第一次让我懂得了不知所措的游荡。
……
去浙江、上海已是大二下学期的事了。两年来，已走过太多的地方，也可算遂了儿时流浪的心愿。因此，要说到激情早已没有第一次远行时的一半了。坐空调快车去上海，最适合观赏沿途的风景了，可我却只想睡觉。进了杭州站以及后来到了上海，我总在恍恍惚惚中度过。或许有一丝劳累的后悔吧，但更多的是对新奇的渴求！毕竟旅游如人生，一路渴切，一路慵懒。
看到了杭州的西湖，在它的周围花了一大笔钱却换不来一丝愉悦的心情。直到进了岳王庙时，见到《满江红》的壁书，还有岳飞墓前那“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我内心顿时升起一股豪情，染红了整个杭州的旅程。
在浙江其他地方转了一圈后，我便直奔上海而去了。突然，那份在我内心遗失已久的兴奋感又重燃了。或许内心的那份都市情结，在这个走在中国前沿的都市里，最能了去无痕了。
无奈上海没有熟识的友人，凡事只得靠自己了。幸好，看到我无助疲惫的眼神时，在闸北偶然邂逅的老乡二话不说，毫无保留地把乡情贯注在这一份原本陌生的友谊上。
上海的喧嚣与繁华，古老与现代，高雅与凡俗，富有与贫穷在高架和地铁的连接中矛盾地融合成一体，犹如一张网，吸引着国人的好奇，并把人网入其中。
上海的确很迷人，只要你换取了足够多的硬币，便能享受着足够多的都市文明了！这里是由硬币组构的世界。记得某位经济学者说过，硬币越是大量的流通，买卖的货币单位越是精确乃至以分来计算，这样的社会，经济就越发达！上海就是这样一个城市。而这个城市也正如硬币的白色光泽那样焕发着青春的气息。
上海是有美女的，人们说杭州的美女都跑到上海来了。同理，上海也是盛产才子的地方。有人说上海人小气刻薄，那又怎样呢？即使上海人吵起架来也是轻声细语的。不是有句戏言说道：“宁听上海人吵架，不听宁波人讲话。”
在这样的一个大都市里，携着邂逅的老乡闲逛，一边领受着乡情的纯美，一边品味这特定的地域文明，我感到惬意极了。
回到学校，思绪几宿，我终于明白了：杭州虽秀美，上海虽繁华，但若缺了同学乡亲的友情，我又何能尽心于其中的灵性呢？或许早已被旅途的疲惫所扰，心不在焉了。
于是又由真情想到亲情，再由亲情扩展到乡情。终于领悟到：世间决然没有可以使人安然满足的地域！走过山山水水，蓦然回首，至情至爱的仍是自己的家乡和与我们与生俱来的乡土印痕！
走过这些地方，有留恋亦有感慨。然而世界很大，个体很渺小，人生很短暂！也许我又该开始策划下一次的远行了。是要去沙漠地、黄河边，还是远至大洋彼岸……
我是该像策划自己的人生那样去策划旅游，正如我在策划旅游中策划着自己的人生！
阿强的故事
文学与音乐，梦想与执着，邂逅与感动……一个个不可思议的故事争先恐后登上这个青春的舞台……
那一天阿强打我传呼[5]时，我正坐在编辑部里漫不经心地审稿，尘结坐在我身边，他已把所有的精力都贯注于那一摞稿件上了，连我的传呼机刺耳的鸣叫声也没能使他皱皱眉头。他对文字总是那么投入。我轻轻站了起来，不忍心打扰他的思绪，悄悄地走出编辑部，溶入昏暗人行道上的寒风中。
电话亭里，我举着电话，有一阵沉默。突然间我很怕线的那一端人走了。在那段日子里，烦人的琐事，身体的病痛把我推入情绪的低谷。我极力想对别人表现得坦然来掩饰住内心对世事渐渐的怨弃和玩世不恭。只剩下几样东西能给我一丝安慰了，传呼便是其中一种。
电话那端终于传来一位陌生男子的声音，我舒了口气。有一丝的欣喜，因为我想又是一位吉他社的报名者。接到这样的传呼总会让我激动。在这样一个世界中，有什么比音乐更让人激动呢？
是一位校外的男子，语调中掺杂着老成与怆然，他说他叫阿强，一个朴实的昵称，又总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他问我还玩那东西吗？我会意地说玩！同时也感到一阵内疚的隐痛。事实上我已有一段日子没弹吉他了，而我又不得不保持那份对吉他的狂热。其实爱很容易在现实中受伤害，我经营吉他社正是在营造一种呵护爱的氛围，热爱吉他的人需要这种呵护，包括我自己。
通话仍在进行着，他显然不是想加入我们的团体，而是想用电话寻觅什么……他很小心，好像在保留着一些不让人知道的秘密。正是这份小心使我越发想去猜测他是一位怎样的男子——傲慢的艺人？自以为是的音乐爱好者？或是无奈的街头吉他手？
一辆白色的轿车划着优美的弧线稳当地泊在校门外时，我和尘结早已好奇而又无怨地在那儿等了半个钟头。在那一段时间里，校园里昏暗的路灯映着秋叶萧萧的孤独，显得凄惨与悲凉，我一直觉得这预示着什么而忐忑不安。
轿车里出来个青年男子，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长的白色风衣包裹着他瘦高的体型，在寒风中飘曳着，有一股凌人的气势。他那坦然的面容，炯烈的双眼，我们一望便知道是他了。
好似有一阵的沉默。“也许我们都错了，也许我们都没有错。”他自言自语着，幽幽的目光在桌上烛光的衬托下更显深邃与沧桑。
我无语，只顾沉醉于吉他手深情的弹唱而不愿醒来，那理想的茫然、青春的无奈、内心的苦痛、真爱的渴求……难道来这里是阿强刻意安排的结果？他看懂了我的心绪？抑或我们的心绪是如此的吻合？
“大学、音乐、文学……多美啊！”他喟叹着，若有所思。
我和尘结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我们突然感受到不知所措的折磨。
阿强说他不懂文学，也不懂音乐，但却对这一切艺术的理念充满着崇尚和渴求。那天在广告栏上看到吉他社的海报，顷刻间他觉得一股辛酸流遍全身：童年的理想，失学的苦痛，创业的沧桑，爱情的挫折，社会的残酷，现实的无奈，未来的茫然……一切那么真实地出现在脑海中，他突然感到失去了很多，虽然他挣了很多钱，一辈子都花不完。
所以他记下了我的传呼号并拨打了它。而我们三人，分处在两个不同的生活舞台，便这样相聚在这个名叫“旺角”的酒吧里。
他继续说着他的故事。我们默默听着，小心翼翼地答应着，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却又总觉得该安慰点什么。我们的心情阴郁了下来，心境也迷糊了。这样一个戏剧中的情节那么不可思议地再现在我们面前，却没有一丝俗不可耐和因不修边幅而带来的随意和粗糙！我们经历的故事是如此的奇妙，奇妙得让自己着迷，让人无法忘怀。
吉他低沉圆润地调动着酒吧的昏暗和静寂，连酒杯的起落声都变得那么遥远。
又是一首深情的老歌，唱着“青春”“理想”“爱情”……除了阿强，谁又能从中真正感悟到什么呢？每个人生都有属于自己的缺口，但在阿强面前，我们的缺口算得了什么呢？爱情、事业、理想、社会乃至人生，我们校园人能懂得多少？我突然有点庆幸自己，因为我还年轻，还可以拥有那么多机会去选择！
阿强说过阵子又要北上了。“天气该很冷了吧，多保重！”我和尘结跨出了他的车子。
“我会的，好好念书啊，人生很短！”他有些激动。
“还有……”当我们正要转身离去时，他叫住了我们，“要好好珍惜你们所拥有的！”
我红涨着脸，闻着自身散发出的火辣辣的气息和尘结呛人的酒气，沉默地望着他的车子远去。
那晚我累极了，和尘结背靠着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眼睛耷拉着睁不开了，只有头脑仍在动着，头脑中有阿强的无奈，也有我们年轻的影子。
难忘那次演出
回首间，难忘的往事总是扣人心弦，占据着内心最深处的一块根基，当一切记忆慢慢模糊消散时，它总能永葆青春，那熟悉的画面和心情，让人激动，抑或平静。
暑假参加完校团委组织的几场演出，大家都厌倦了。卸不去的颜妆、重复的动作，让人徒生几分疲惫，却只换来观众寥落的掌声和毫不在意的喧哗！
或许是准备不够充分，或许是不适合观众的审美角度，或许还关系到人群的素质种种……总之，带着一颗失望和无奈的心，我手搭着前面同学的双肩，没精打采、有气无力地走进校艺术团的大门。
大伙在一起静静地坐着，闷闷不乐的样子，毕竟现实总是让人无可奈何。
“为什么我以前演出从没忘记过台词，而这回却……”
“我是一上台看到台下稀疏的人群那漫不经心的掌声，所有的感觉都没了，只想着快快演完，快快离开。”
“你呢？因为什么呢？”她转过头斜着眼问我，终于让我明白了我在演出中的表现。
团委老师进来了，也不等我回答她。
“这几场演出出现了很多失误，大家心里清楚，也不好受……”我只顾着摆弄自己的双手。“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也想问为什么呢？“最后一场演出，我们要在市监狱里举行，为犯人们办一场！”
“什么？什么？”我差点叫出声音来，睡意全无！这才发觉自己刚才差点睡着了。
大伙终于炸开了锅，议论纷纷。有好奇的，有兴奋的，有担忧的，有胆怯的。由于市监狱关押的全是十年以上的重刑犯，到那给犯人演出？该怎么联想就怎么联想去吧。
大家这么沸沸扬扬了三天，演出的日子终于到了！酷暑难耐，五六个女生还中了暑。于是大家只好一边给病人刮痧，一边听从监狱长的工作安排。
听到将有三千多名犯人在没有戴任何镣铐的情况下，要到广场观看演出，我们着实吸了口冷气！也不知是什么化学原理会使得夏天的热气进入人口中会迅速变成冷气？原来我们演出的场地设在广场空地靠墙的一块，前面的空地便是三千多犯人的“座位”。空地周围是高墙电网，高墙内所有警察也只不过四十人左右，还包括了几位观看演出的领导。犯人之多，警力之少，让人不得不担忧。下面便是同学们关于此的两组小声对话：
“他们就不怕犯人暴动吗？”
“四周有高墙电网，犯人是逃不掉的！”
“但万一发生暴动，挟持我们当人质呢？怎么办？”
“凉拌！”
“你！……”
……
“说不定里面的犯人早几天就已经策划好了，只等今天越狱了。”一位同学的小声私语，更使旁边的同学不安。
“快备车！保证我们安全离开！否则每隔五分钟杀一个人质！”
“发神经啊你……”他看了我一眼，我不喜欢他那一点幽默感都没有的眼神。
“结果呀，总部命令：不论罪犯人质格杀勿论！罪犯本应该死，人质嘛，为国捐躯！弄不好你第一个玩完。”我继续说道。
“死就死，像王成[6]那样，为了胜利，向我开炮！”他竟接着演起王成来了……
真是两个可恶的家伙啊，这时还耍起调皮来了。
“静一静，静一静……”狱长展开十指不断地把胸前的空气往下压，果然压静了台下的喧哗。
“我要求同学们一切行动听指挥！要严肃！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要嘻嘻哈哈，不要和犯人私下谈天，不要单独行动，不要给犯人拍照，不要上犯人房间里的卫生间，不要……不要……”
“你们不要听得不耐烦！”这还是让校团委书记看出来了。
他接着说：“这次在监狱演出，不比在乡下，可以随随便便。这里是要讲纪律的！刚才我和几位负责后勤的同志交代过了，同学们进入高墙内时，得一个个搜身、登记、点人数，出来还得核对，头发要被拉一拉，看是否为假发……
“由于我们监狱近半年来没有组织什么活动，特别是文艺演出就更少了，因此犯人会比较兴奋，正常说来，见到女生会起哄，所以请大家要镇定，该怎么演就怎么演，也请大家谅解。”
说到犯人会起哄，大家想笑，却又抿着嘴不敢笑。监狱长看着大家这一表情，显然对自己演说的效果很满意。他微点着头，心里可能在想：瞧，把你们唬住了吧！
开完会，大家急着吃饭。几位中暑的女生又醒了过来，比谁都会吃。大家很安静，不知道各自在想些什么，倒是狱警们那几桌有说有笑的，相比之下多少有点不协调！我嗯哎了几声，想缓解一下静寂的气氛，没有成功。
吃完饭休息片刻后，大家便排了长队，从一个镶在高墙中的小门进了监狱内墙。几名警察在门那边一个个数着人数，只是没有搜身。还好女生逃过一劫，我在心里调侃着，但还是紧张。
进了门便见得几幢犯人住的楼，廊道上装着钢网。双手压着钢网朝我们注视的全是犯人！几位女生见这气势腿有点软，看到我有上前搀扶的企图，竟又硬了起来，急急走开了。
不一会儿大家便走到了演出的后台。是犯人住的楼底层的一间空房子，挺大的。同学们一进门，避开了犯人们的目光，便都开始吐起大气来了，把屋里的空气都吐凉了，一位狱警见势急忙把空调的温度调高。而差点和他相撞的一位演小品的男生，正在紧张地到处借帽子，据说不戴帽子太显眼，容貌容易被记住。犯人一旦看不爽，以后出狱来算账，他就完了——原来他扮演一位丑态百出，下场不怎么好看的罪犯。
大家急着化妆、准备。严肃得好比大敌当前。一位男生乘机调侃女生道：“你们可要——小心啊！——外面……”结果荣获白眼一堆！
犯人们终于出来了，一堆堆的，又瞟齐，又报数，让我想起了电影《指环王》。排好队后，想不到有的队竟唱起歌来了，先是一首《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在我们惊讶的目光中，又唱了一首《社会主义好》。我们边听着边准备演出的道具，一不注意，简直就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总觉得在军营呢！”
“监狱是介于军队与学校之间，是军队的管理加学校的教育。”一位同学突然冒出了一句，我顿时对他刮目相看，决定不再叫他“傻帽儿”了。
听犯人们这么一唱，大家的心跳缓了下来。不过，真正放下心来是在第一个节目演出之后。
那个节目棒极了，是由艺术团舞蹈队排演完成的。舞姿美，节奏变换紧凑。当然人也美——本来嘛！可大伙也许司空见惯了，直到这次演出才意识到这一点。
我总以为会起哄，一定会的。这些长年累月见不到异性的爷们，一定会起哄的！可结果没有！除了热烈无比的掌声外，一声不恭的口哨声也没有——这可是我们在其他乡镇演出时经常遇到的呀！
大伙心中的石头落地了，无谓的担忧终于让步于尽心的投入了。
演出还在进行着。犯人们安静极了，除了部队式的掌声、真心的笑声外，我真的听不见哪怕一声窃窃私语。这是高墙外所看不到的。
这时坐在我旁边的一位女生突然握紧了我的手，让我有一点异样的兴奋：“他们好可怜！你看他们的眼神。”果然如此！暗淡无神，充满沧桑和无奈，甚而是可怜的。想象中，犯人们那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神情，根本与现实不符！
我被骗了，我想。电视上犯人的形象毕竟不等同于现实。是我误会了，现实毕竟是现实，容纳不下半点不切实际的影子。
“咳，咱们千万别犯罪啊！别像他们……多可怜！……千万别呀！……”看着她那善良的眼眸，那用力握着我的手，她哪里是在对我说话？她简直是在对全社会呼吁！
犯人们的热情是我们事先没有想到的。他们不但在演出时认真地观看，演出后报以热烈的掌声，而且节目中的一些笑料也把他们真心逗笑了。那个演罪犯丑态的小品，原本担心会刺激犯人，不想当他们看到“罪犯”丑态时也笑得不亦乐乎。这么一来，其他节目的演员们更无所顾忌了。之前几场演出中越演越短越没劲的相声小品这次反倒边演边发挥，越演越起劲，演得既长又精彩！而其他节目的敷衍成分也没有了。
是因为换了全新环境，还是因为刚才吓过了头，脑袋反而比前几次演出灵活了？我想是被这一群罪犯感化了。
总之演出是成功地结束了，掌声持续不停。我这才惊觉连我自己也陶醉于这场演出之中，在掌声中醒来！这算是暑期下乡演出中最好最成功的一场了！
我心里很激动，旁边的团委老师也很高兴，可是谁也无法尽情表现出来。我们急着排队，合影，拆台，离开场地时犯人们还是静静地坐着等待命令，就在我们走过的身旁。如此之近，我却不忍再看他们一眼，跟着前面同学急急出了内墙。
“快跑！快跑！犯人追出来了！”接着便是一片嬉笑声。我们已在监狱外边那条国道的右侧集合了。
“他们很激动！我们的演出很成功！”一位男生跑上来对我说。其实他比他们更激动。
上车后，有个中过暑的女生鬼使神差凑了过来，又让我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说：“我们终于进过监狱了！体验很特别，你呢？”
我会意地笑笑。
“可他们并没有起哄，为什么？他们干吗不起哄呢？”她像是问我，又像是问自己。
我突然想起一篇文章里的内容，便对她说：“也许他们被我们的真诚打动了——大学生、犯人，多么强烈的对比！或许是我们的精彩打动了他们，很精彩！我们不觉得什么，可他们呢？在监狱里住了那么多年，或许很久没看到这么好的演出了！”
我又讲起了记忆中有篇文章里的故事：“有位酒吧歌女在油腔怪调地唱着歌，并一边扭着屁股。台下客人纷纷起哄，哨声成片，有的人还把吃剩的果皮脏物往歌女身上扔。歌女躲不及被果汁溅了一身，她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继续扭着屁股怪声怪调地唱着歌。这回台下扔得更不像话了，一人、两人、三人……大家狂笑着，出言调戏起歌女来了。
“那歌女忍着，一次、两次、三次……她终于受不了了，突然站直了身子，收敛了笑容！她很严肃地唱完剩下的歌曲。屁股不扭了，声音也不怪腔怪调了，完全是出自其本声，显得是那样的质朴、清亮。
“你猜怎么着？台下的人全都给怔住了，果皮脏物不扔了，哄不起了，站着的都坐了下来，跷着二郎腿的都端正了姿态，大家静静地听完歌女的演唱，而后掌声雷鸣！
“为什么？文章这样写道：矫揉造作本身就不真诚，歌女没有给观众真诚，观众自然也没有给予歌女真诚，而当歌女最后用真诚朴实的歌唱给观众真诚时，观众也给予她真诚！
“也许是我们的真诚感动了犯人们，使他们想到的不是起哄，而是由这些大学生们感慨到自己的昨日与今朝！他们也是人，也有感情，然而一失足成千古恨，高墙中难有春天啊！”
那位乐队女生听完我的话，静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笑了：“看什么？快跟大家一起唱歌呀！”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这辆满载胜利喜悦的车厢里溢出了优美的歌声，飘向了路边的旷野和村庄，也飘向了高空……和明亮的月光混杂着，搅拌着乡村泥土的气息，轻柔而安详地弥漫成世间最美的月光小夜曲，直让人感受着：“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儿吹向我们，我们像春天一样，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
那次演出我终生难忘。
生命中的号子
每个人的生命，都奏响过太多的音符，有尖锐的高音，亦有沉厚的低音，换个角度聆听，所有的音律都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精魂。
暑期我又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文艺下乡活动。只可惜我还是以吉他协会成员的身份参加演出，而我所属的铜管乐队已经几次不能随团参演了。回想起大一乐队参演时和队友们度过的欢乐时光，丝丝的遗憾顿时伴着记忆的影像涌上心头。
那个暑假学校在大肆施工，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全校或许只剩下我们这支乐队了，不论白天或者晚上，校园里一派死静，那平日里浮躁的嚣喧顿时回归于质朴的安宁。
乐队的成员来自各个院系，有学生也有老师，人虽不多，但在那样空灵的校园里，大家聚在一起，顿时显得热闹与温馨。由于临近下乡演出，我们只有四天的集训时间，而乐队平时的训练不够连接，大家演奏技巧很不娴熟，因此这四天的集训被教练当成了一个月来用！从音阶练习、独奏矫正到合奏配合，一曲曲下来，大家的嘴唇不到两日都裂开了。
训练虽然艰苦，但合奏时的快乐却是无与伦比的。那种曲调独立性与整体性的融合，加之中音号的朴实、长号的顿挫、小号的豁达、大号的沉郁、黑管的洒脱、风笛的飘逸、萨克斯风的浅吟低唱，一切都在鼓手的号令中各展风姿而又和谐划一！每合奏完一首曲子，每一位队员心中便涌起无比自豪感和成就感！每天的训练时间虽然很长，强度也很大，但大家都没有怨言，而是用十分的热情投入其中，连每一次合奏后的休息也成为一次次自我总结与酝酿的过程，等拿起乐器再次合奏时，那种技艺的提高，无比惊人！
白日训练，夜晚闲暇时大伙便在碟片和唱歌中度过了。有时夜深人静，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摇滚，整个校园都为之颤动。那是我们看完影片后的放纵！那破钹似的吼叫声，丝毫没有失意的成分，而是洋溢着青春年少的火爆激情……
提到闲暇，我又想起了一个小插曲。有一次大伙在集训室闲聊，忽然一位女队友尖叫了一声，刺辣辣的几乎割破了屋顶：“有跳蚤！”一经提醒，大伙都恍过神来，原本身上无来由的痛痒终于有了答案。可这里干干净净的，怎么会有那么多跳蚤呢？于是大伙便四处行动起来，追寻跳蚤的源头。原来呀，是只不知什么来头的野猫在集训室角落里的一堆空纸箱里生了一堆小野猫，跳蚤正来源于此。恍然大悟后，大伙一方面想避而远之，一方面又经不住小猫憨态的诱惑，结局如何，留给读者您去猜一猜吧！
演出的前一天，有一场正式彩排，校领导都来观看了。这次彩排的成败决定了乐队能否顺利通过预算，因此虽然只是彩排，却十分重要！我那时担任乐队的中音号手，也许是兴奋过度吧，在合奏时我竟然忘记保护嘴唇上原本已经裂开的伤口，因用劲不当而使得伤口爆裂。号手吹号靠的是嘴唇振动，用唾沫产生的水汽控制号子发声。用比较文学的语言来形容，我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我嘴唇流出的鲜血顿时混着唾沫，纵意欢颜着，在气息中散成水汽，“流淌”着号的“身躯”！
或许只有一丝的犹豫吧，我坚持完了几首曲子。吹完一看，整个号嘴都是血，从号子中放出的积水也是血红色的！记得那一看给我的后怕如一股强大的电流通遍全身，心中竟产生一股豪气来，正如血洒沙场的勇士一般，顿时拥有了无悔的执着和自信！
那次彩排很成功，我们的预算顺利通过了。由于有了那份经历，后来下乡的一场场演出中，成功便与我同行了。我主席号手的地位和出色技艺或许是那一场场演出中专注的投入换来的吧。
时光远去了，昔日的队员早已离队大半。平日里大家分散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彼此忙碌，相见的机会并不多，想再全部聚在一起就更难了！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今日的别离也许正酝酿着来日相逢的喜悦，也可能意味着今生的永别！
在临近毕业的日子里，回想起那一段属于乐队的时光，几分欢欣，几分感伤。我想如果有缘便让我们在重聚中举杯痛饮吧！否则便把这美丽的记忆伴随着每个人的一生，在我们将老去的时候，能够回想起那支铜管乐队，那一首首合奏过的曲子，还有那一个个号嘴边的故事。
我想，这就足够了。
卡片下的心情
当跨出校园的第一步，责任和使命开始附体，让我们哽咽的是不堪重负的稚嫩，更是不曾意料的感动。
在我即将结束一个半月的实习教学回到大学校园的前一天晚上，难得的闲暇里，我静静地整理着自己那颗感动而不堪重负的心。
这些天来，我脆弱得一塌糊涂。每当看到自己的学生提着精美的礼物不舍地出现在住所门口，我总揪着胸口，喉咙哽咽着。
而此时，我便静静坐在台灯前，郑重地翻看这些精美的礼物。那些写满留言的小卡片，五颜六色的，给无生命的物品打上了生命的印记。其中有一张卡片，清秀的字迹歪歪斜斜的：“老师，您的板书很好看，您在身边站着，我的心踏实，您是一位好老师。——黑妹。”
脑中浮现那瘦小的身影，细软的长发用一根白丝带束着，散落在脑后，流水般飘逸秀美；脸庞端庄而黝黑，一身洁白的装束，健康而朴实。
那节课上，她发着呆，眼睛向窗外。只那么一瞬间，我注意到了，便提问了她。慌乱掠过脸颊，她默默地站着，低着头。于是我走到她身边，微笑地给出提示。她若有醒悟地抬起头，继而又匆匆低下，搅动了周围的空气，掺杂着一股淡淡的泥土的气息。思索的样子，满布愁云。只一会儿，快乐而自豪的神情便如窗外秋日的天空，云淡风轻！
卡片上的文字就指这事吧。也许心灵的沟通需要适当的物理距离，当时我不经意地走近，不想会被感激着。正如黑夜中的启明星，只是任性地燃烧，却能赢得欣喜赞誉的目光。
感慨之余，我又翻开了一张卡片，是一段有点玄的文字：“老师，我想你和我们再玩几天，我想跟你学习普通话，那天我本来想说的。我讲得不好，谢谢你的肯定。——丽瑜”
我领会这份真挚无华的内心直白。是那位文静的女生，总是一身淡紫色的夹克外衣。静静地坐在教室中央，不多言语。如同一团紫霞或罕见的绿色的落日，神秘而美丽。
注意到她是因为她的普通话，标准而简洁。这在乡下地方腔很重的学生群中，正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留言指的是那个清朗的早晨，我约了几位学生家访便带上她当翻译。
海边的石头屋子稀稀落落，在那空旷的种满地瓜的沙地上，我看见了风的影子——细沙拂面。而海风赶着浪涛的喧闹从远及近。隔一小片竹林，大海便一览无遗地呈现在面前。秋天的海，让人心酣的蓝。我呆住了，这深蓝的海天一色，连白云都那样精巧，就如没有涂满蓝色丹青的白纸上本质的袒露，纯洁得不容置疑。
“美吗？”气息中掺杂着几丝担忧和渴盼。
“美！”我肯定着。我知道这是她刻意的安排，虽然家访不得不改期，但我不怪她，“谢谢你的用心，就像你的普通话，老师很喜欢。”
正是因为我提到了“普通话”，便有了前面的留言。
我便这样翻看着一张张卡片。每张卡片也许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询问，一次关怀，一段鼓励，或是交谈中走过的一截校道，却都在故事中延续。
已是过了花季雨季的年龄，冷漠早已占据我的整个心灵，连一次落泪的感动都只能是一种奢求！
然而，单纯和善感原是生命的本色。从这些学生身上我终于找到了远逝的心情，凄美的时光。所以感动便这样泛滥了离别的日子。虽然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褪色，正如花季雨季总有一天会逝去，而生命也总有一天会衰老乃至死亡。
落叶纷飞的雨季
落叶纷飞的，不是晚秋的落寞，亦不是寒冬的哭咽，当雨季不再的时候，颠倒季节固有标识的，是内心的无助与迷茫！
阴沉的天气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这腊月的日子，光线似乎也被低温冻僵了，笨拙地在这房间的每个角落里拥挤得“吱吱”作响。我翻过身，打个哈欠从床上爬了起来，“刷”的一声打开了窗帘。光线不再拥挤了，阴郁而悠闲地在我的四周飘散、飘散。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神竟不自觉地迷迷糊糊远游去了。
离开这二层的小楼，有一片淡淡的林子，沐浴在春雨蒙蒙间，在那街道的两侧延伸着。没有人来人往的浮躁，没有车来车往的喧哗，没有平日鸟儿的清脆和夏季知了那不耐烦地打断别人谈话的“知了，知了……”一切都这么安静，只有偶尔车轮碾过湿漉漉水泥地面的声音，仅仅是那样迅速而安静地“沙沙”而过。空气冰冷冰冷的，在雨中掠过，有树叶颤动的影子，在这蒙蒙的雨雾中……
突然！一片黄色的叶子，夹杂在一丛青翠的树丛中，在风中展示了自己的身影！我的心怔住了，就在看到这片黄色叶子的一瞬间！于是心一直徘徊在这个街区的上空，默默地，等待着，透过这迷蒙的雨雾……
雨季终于来了，如我期待的那般。我的心被惊醒了！季风带着雨季来了，吼叫着，夹杂雨水野蛮地亲吻过这片林子！和闽南的其他地方一样，叶丛中那些在春季梅雨中换上金黄盛装的枯叶，终于借着这股心仪已久的力量，轻飘飘一片片、一片片地在大街的上空，在路人欣喜的心里，在这盛夏的雨季中，演绎着缤纷的舞剧。这落叶纷飞的夏季，好似大自然刻意献给四季常青的闽南一份特制的“北方秋景图”。我的心呆住了——秋天，还是来了！经过春寒的酝酿，在这炎热夏季的一个台风天里，“秋天”终于来了！是这样的姗姗来迟还是来早了？
我终于清醒了过来，在我的卧室里，战战兢兢地拉开床前那碎花大窗帘。缓缓地，外景在我的眼前展现……啊！不是阴郁的冬季，不是冰冷的春季，不是落叶纷飞的夏季，更不是短暂而没有个性的秋季。只是——阳光！超脱一切季节和温度的阳光！
我惊愕地看着这种出乎意料的阳光，耀眼而失真的阳光。顷刻间，一股暖流通遍全身，我渐渐看懂了，懂得了这阳光。
我飞速洗涮一番，用了早餐，便从屋里走了出来。丝丝的快乐涌上心头，好似那一年去爬灵石山，木质的吊桥在山泉上划过，溅起山泉的笑声；好似那一年去省外旅游，在乘客都沉睡去的深夜的火车车厢里，兴奋的发抖；好似大学军训的第一天，在雨中踏步，坚定而自豪；好似在演出的舞台上，用专注换来的掌声和鲜花；好似一块豆腐块似的文字见之于报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或欣喜抑或遗憾；好似和最挚爱的朋友吟赏黄昏，慨叹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好似初次在爱河中沉浮，几番辛酸与苦涩；亦好似在枯燥的课堂中难得专注地品味老教授渊博的幽默。这一切的快乐，便这样在我眼前一幕幕掠过。而大学的时光也悄悄地掠过了。
真的快毕业了，让人感伤的时刻终于靠近了！也许我曾以为躲避了枯萎的秋季，在闽南的四季常青中欣喜，以为枯萎永不会来。不想最终它还是来了，竟是在夏季！是晚到的嘲笑还是早来的无奈？
这晚春的一天，阳光明媚的早上，在这夹杂着日渐黄去的树林边，我静静地回想着人生美丽而善感的年华，然后不再感伤。在这阳光中——昨日、今朝或是明天的，我开始以欣赏的眼光面对着那个即将来临的——落叶纷飞的雨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