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打春晚,过春节的时候已经快二月底了。年前的工资总算发下来了。刘宏业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让大家过好年,就是借钱,也要把工资按时发到每一个职工的手里。就冲这一手,刘宏业得到了大家的普遍赞誉,威望也更高了。
这个年过得还算祥和。反正上班也没多少活干,放假一直放到了正月初十。节后一上班,一个个都蔫蔫的,看来是在家歇的,该办的事办了,该走的亲戚走了,剩下的时间就是睡懒觉了,这觉睡得越多人就越懒。想想下一次发工资还指不定猴年马月,过年的喜庆劲儿也像元宵节放的礼花弹一样,亮一亮眼,刹那问便是烟花落尽一身灰。
马行天歇了探亲假,连上春节假期,足有一个月。从老家回来的时候,杨树上已经结满了树芒子,桃树也蹿起了花骨朵。公路两旁的法桐、国槐也被一阵阵的暖风吹得绽开了绿意。这种时刻,马行天颇有些感慨,很想抒发一下,以他残留的那点初中墨水,挖空心思,搜索枯肠,也只不过想起了那句老掉牙的话,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没劲。
人怎么就不同了,去年是我,今年还是我。对了,还长了一岁,这大概就是那个“不同”吧。可长这一岁有什么用。真不明白“天增岁月人增寿”有什么值得庆贺的。
不过,毕竟也有不同的地方。
刚过新年,国家发出了《关于国营企业工资改革问题的通知》。
为了增强企业活力,充分发挥企业和职工的主动性、积极性和创造性,克服企业中的平均主义、吃大锅饭的弊病,从今年开始,在国营大中型企业巾,实行职工工资总额同企业经济效益按比例浮动的办法;国家对企业的工资,实行分级管理的体制,国家负责核定省、自治区、直辖市和国务院有关部门所属企业的全部工资总额及其随同经济效益浮动的比例。这就是说,今后职工的工资收入不再是同定的了,工厂的饭碗也不再是铁打的了,弄不好还不如纸糊的。厂大门口的标语也大都由过去的“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换成了“厂兴我荣,厂衰我耻”,把个人命运同工厂的命运牢牢地绑在一起。
另外,边江对刘霖说的那番话已经得到了证实,文件很快传达了,并将随着整个改革的不断深入而逐步展开。在部分企业推行了厂长经理负责制试点:党委由包揽一切的“一元化”领导,转到主要抓职工思想政治工作、企业精神文明建设和干部管理工作,把生产指挥和经营管理还权于厂长,确立了厂长的决策地位。
不但文件传达了,而且还认真贯彻执行了。然而执行的结果却大大出乎边江的预料,谁也不知道刘宏业在这期问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做了多少工作,他的一把手交椅不但没有动摇,反而愈加牢同了,权力更大了。由省汽车制造总公司任命,全厂职工代表大会讨论决定,刘宏业担任了厂长兼党委书记,原厂长周全担任了副书记,边江也水涨船高,官升一级,成了厂部办公室主任,跻身于巾层干部的行列。
这是马行天探亲回来第一天上班时听说的。马行天对此毫不关心,以他的话讲,咱就是个工人,谁当官也是干咱的活,拿咱的工资。这话他是当着班组同志们说的,但心里并没这么想。他想当“劳心者”的愿望在这一瞬间又被激活了。
暗自下了决心,明年的今日,绝不能再“花相似”了,而要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人不同”。
他又想起了刘霖。“碰头”事件的第二天,马行天往她的办公室打电话问她的头还疼不疼,刘霖的声音依然很冷淡,只说,不疼了,谢谢你的关心。马行天刚想再说点什么,那边电话就挂了。
刘霖每天照常到他们车间送报纸,照常要穿越碰她脑袋的小门。车间工人见到她低头缩脑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俊不禁,都说,马行天把人家害得真是不轻。
有一次,马行天原单位的朋友来了一封信,刘霖递给他,马行天看了看信封,一抬头,刘霖慌乱地把眼光移向别处,让马行天感觉到刚才她一定正注视着自己。这个发现令马行天简直有点心花怒放。
还有一点,他本来担心刘书记知道真相后会来找他算账或委托别人找他算账,可事情过去了好几天,一直风平浪静。看来刘霖没跟她的书记爹讲实情。这说明什么呢,刘霖已经原谅了他?还是冈为别的什么?
马行天当然不知道那正是刘霖得到边江透露的信息有种危机感的时候。可现在形势又不一样了。
马行天觉得自己摆弄机器是把好手,女人应该不比机器难摆弄,只是他这些年没朝这上面动过心思。
现在他要动一动心思了。
第一个目标就是刘霖。